樱娆湖,此湖因周围栽满了樱树而得名。悠扬哀转的古琴声正在湖中心回荡,久久不歇。湖中心的终归亭里,一白衣男子正坐在里面弹着琴。
湖面平静无澜,盛开的山樱花下,一芥小舟轻轻划过,停靠在了九曲圆坛桥前。过了一会儿,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
“大白天的弹如此伤情的曲子做甚?怪叫人寒颤的。”
向日越桧(桧和贵一个读音哦~)微微抬眸,只见一位少女身着一袭橘红色的长裙,撑着把红伞从船里走上桥。她耳旁的两须垂髫,随着她快速移动的脚步微扬。不知因为是船桨划动还是她婉转如鹂鸣的声音,湖上泛起了层层涟漪。
枫紫藤款款绕完九曲,来到他面前。双膝一僵,收起伞双手背到身后,“公子好,初次相逢。本郡主是枫大将军之嫡长女,当今日向王朝的枫溪郡主枫紫藤,将来是要嫁给皇太子的。还望公子能换首喜悦的曲子,让本郡主听着高兴点。”
“郡主好。”向日越桧不再不作声,只继续弹着刚刚那首曲子。
“喂,本郡主让你换歌,你听见了没有?”
枫紫藤微鼓了一下腮帮子,坐在他身旁的长椅上,“公子为什么不怕本郡主呢?”
“郡主不过一女子,在下为何要怕?”向日越桧反问道。
枫紫藤侧头看着泼墨般的天空上,飘飘悠悠的乌云,喃喃低语:“因为本郡主粗鲁、没礼貌还仗势欺人恃宠而骄啊。”
向日越桧反问她:“可郡主刚刚主动向在下问好且一直都在唤在下公子,此非无礼之称。恕在下揣测,郡主此话并非真心的对吗?”
“本郡主刚刚没有向你行礼,还动作荒痞,没有丝毫礼仪。”
向日越桧抚平琴弦,看着枫紫藤一脸认真,“郡主刚刚走路时的仪态可不是一般小姐能比的。到在下面前时又莫名僵了下身子,是想行礼的。况且郡主的手肘现在也很僵硬。”
“不舒服的话,就收回来吧。”
枫紫藤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陌生人一眼看穿了。
她摸着腰间的玉佩,嘴角勾出一抹嘲笑,“公子真是心思细腻,这女儿家都看不出的事竟被您看出来了。”
嘲笑转瞬而逝,枫紫藤恢复了平日里端庄的仪态,面上的微笑却让向日越桧感觉不到丝毫真实。
“公子如此了解女子的礼仪,可是家中有贤母良妻作伴,真叫本郡主好生羡慕。”
良妻?
向日越桧饶有兴致地暗瞧着枫紫藤。
刚刚看到她腰间那半块太极玉佩时,他就认出了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未婚妻,和传闻貌似一点都没有共同之处。
“了解不过见多罢了。在下未婚,母……娘亲亦已逝去。”
“实在是对不住,提及了公子的伤处。”枫紫藤察觉自己说错话了,倒吸一口冷气,急忙道歉转移话题,“既然公子说出了自己的伤处,那本郡主也说一个难处给公子听好了。”
“嗯。”向日越桧没有拒绝。
他很是好奇,身为他未来的皇太子妃,能有什么难处?
枫紫藤柔夷轻托着两腮,视线飘离着看向远处,“及笄后,本郡主就要嫁给那没见过面的皇太子。”
也是啊,他是最不受宠的皇子,登不上台面,从未去过宴席却临时被立为皇太子。
“郡主可是嫌弃那皇太子出身卑微又不受宠?”
向日越桧眸色隐隐黯淡。要嫁给这么一个废物,换谁都会嫌弃吧?
枫紫藤意料之外地摇摇头,柳眸中闪烁着些许期待,“本郡主只是忧心皇太子脾气不好难相处,亦或是皇太子会嫌弃本郡主出身将门。至于出身卑微,本郡主从懂事开始,就是为了嫁给皇家。嫁谁不是嫁?”
向日越桧没想到她是这么个想法,他舒颜一笑,“那郡主大可不必忧心,以郡主的家世何人敢欺?”
枫紫藤掩嘴咳了几下,淡笑不作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相谈甚欢。当然,除了一直被枫紫藤吐槽嫌弃的忧伤琴音。
次日,枫紫藤受邀与丞相的两位嫡女金虞金骁还有太师独女李芩雪上街游玩。
“骁骁,你看这金钗多美啊,可惜上面不是凤凰,不然我肯定买了。但你若是喜欢,姐姐买给你也不是不可以。”金虞一边挽着金骁的手,一边满脸可惜地放下手中的朱雀金钗。
金骁面色不太好看,抿唇低下头,“不必了姐姐,骁骁不喜欢这些女孩子家家的东西。”
李芩雪捏着手帕微遮红唇,一双媚眼不动声色地白了一圈,“虞姐姐这玩笑可真够有趣儿的,这谁人不知凤凰样式的物件,只有皇后娘娘才可佩戴。您说是吧郡主?”
枫紫藤尬笑着点点头,金虞轻笑一声,“也是啊,皇后娘娘也不是谁都能当。门当户对琴棋书画女红品德样样需好,不是什么庶女莽夫可肖想的。”
金虞一句话成功地让李芩雪的面色变得如金骁一般难看。没错,李芩雪虽是太师独女却也只是位庶女。
枫紫藤嗓子有点痒,刚暗暗咳了几下便瞅见了两人之间,热烈到快要燃起来的火花,心觉不妙。“本郡主觉着旁边这绣着鸥鸟的香囊蛮新奇的,不知几位妹妹意下如何?”
“此鸥鸟同体雪白,想必是精品,就是不知这世间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鸟儿。还是郡主姐姐的眼光高啊。”金骁拿起香囊细细看了下。
金虞一把扯过金骁手中的香囊丢回铺子上,“偏远之地的野禽罢了,只有那些武夫才觉得好。郡主要是喜欢白鸟,丞相府里还有几只鹦鹉,大可以送给您。”
“是啊,丞相府的东西可比郡主府里的不知好了多少倍,几只鹦鹉都能拿得出来。”李芩雪阴阳怪气地拍了拍手,又将话题引向枫紫藤,“郡主姐姐,芩雪养了一只皇太子殿下捉回来送给爹爹的黄鹂,那歌喉实在是美妙极了。郡主姐姐得空可要来看看?”
“本郡主近日身子不大爽快,许是春日将近的缘故。还是改日吧。”枫紫藤礼貌地回绝了李芩雪的邀请。
她身为郡主,平日里玩玩便罢。但切忌与庶女为伍,这是皇家礼仪也有失个人体面。
金虞轻蔑地看了一眼李芩雪,“欸,那边挺热闹的,咱们过去看看吧。”
说着,她强行挽着金骁走在前头,李芩雪被她瞪了一眼心里不舒服,紧步跟上去又想说些什么。枫紫藤也跟了上去,可没走几步就被拥挤的人群镇住了。
“虞儿,骁骁,芩雪!这儿人多,你们慢点!”
金虞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不屑,“郡主您别急,慢慢走,别不小心弄伤人了~”武将之女就是武将之女,郡主又怎样?切。
枫紫藤停下了脚步,面上依旧温婉,分不清是喜是忧。她独自在街上游荡,其实一个人逛街也挺好的。
无意间,她又逛到了樱娆湖。熟悉的琴音引得枫紫藤浅浅一笑。她招来船夫,提着裙摆上了船,再次来到了九曲圆坦桥。来到亭子里,向日越桧还是同昨日一般,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弹琴。
枫紫藤盈盈屈膝,“公子好,今日也在这儿弹琴啊。”
向日越桧点头回礼,“郡主午好,今日郡主也来散心吗?”
娇俏的身影坐到长椅上,经过他身旁时,有一股淡淡的紫藤花香。枫紫藤摇摇头,“今日是被那些个世家小姐们逼出来的,趁着时机溜了出来又不想回去,便顺道来赏会儿花。”
正是五月好天气,满树山樱开得烂漫。几片樱瓣飘飘摇摇与风舞下,引着向日越桧的视线落在了那抹侧靠着亭栏的淡粉色倩影。
枫紫藤右手贴着小腹,左手搭在亭栏上,手背微托着下巴。她的面容侧看更显精致,皓眸中泛着柔意,连带看着她的向日越桧也温柔了许多。
“确实好看。”
枫紫藤嗯了一声,“只可惜,嫁入东宫后就很难看到了吧?毕竟连回将军府都很难。”
向日越桧站起身,甩了下广袖将手背到身后,目光真挚地向她发出了邀请,“既然如此,不知郡主今日可愿与在下一同,在这樱娆湖好好地游玩一番?”
枫紫藤粉唇微抿,“这……恐怕有些不妥。”
“无碍,郡主只当在下是您的小厮便可。嗯?”向日越桧在尾音嗯了一声,带着男性特有的性感。
枫紫藤呼吸一窒,神色有些不自然。
“那,那好吧。”
什么啊?她,她结巴了?
冷静点,枫紫藤。
你可是将门之女!什么世面没见过?
向日越桧见她面色微窘,轻笑。笑声似是沉谭回波,低沉磁性。枫紫藤迅速站起身,绕开他向桥上走去,“去游湖!”
他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乍一看还真像一个小厮。枫紫藤放慢了脚步,等着他上前来和自己并肩。
向日越桧察觉了她的用意,三两步跨了上来,“其实在下有一疑惑,不知郡主可否为在下解答?”
“公子请问。”
“在下一介平民,郡主贵为郡主何故方才要向在下行常礼?”
枫紫藤缓缓停下脚步,“因为公子的琴弹得很好,让本郡主心生尊敬。本郡主也有一疑惑,需要公子解答。”
“原是如此,能得到郡主的欣赏实是在下的荣幸。郡主有问请只管讲,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认识一日有余,公子可是君子?”枫紫藤侧抬着头看向向日越桧。
“恕在下冒昧,不知郡主评判君子的标准是什么?”
枫紫藤明显地察觉到自己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地说:“公子如是君子,何故不愿告诉本郡主姓名?”
哦,名字啊。
好久没用这个东西,他都忘了。
“郡主误会了,是在下失礼。在下不过日向王朝一位普通的草民,郡主唤在下越桧便可。”
“越桧……是个好听的名字。”枫紫藤嫣然一笑低头看向草地,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一点。隐藏在乌发下的耳尖烧得火热。
向日越桧愣了下,自从母妃去世后,已经很久都没有叫他越桧了。如今被一个才十四岁的小丫头唤着,他竟感觉到了些许开心!
枫紫藤脸上的笑容温柔中带着愉悦,几片樱瓣乘着风落在了她乌黑的发顶,向日越桧下意识伸出手将它们拿下。
枫紫藤正巧回头,看着落在自己脑袋上的向日越桧的手笑容微僵。脸颊上浮出两朵绯云,巴眨了两下柳眸向后退了一步,交叠在小腹处的双手暗暗收紧。
向日越桧反应过来,赶紧收回了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轻握拳掩着嘴咳了两声,“在下刚刚只是想将郡主头上的花瓣拿下,并无他想。还请郡主莫怪在下唐突之举。”
枫紫藤低着头看向一旁,神情十分不自然。
“没,没事,本郡主相信越桧只是好心罢了。如果越桧还想再继续游湖的话就快走吧,再晚点就要有下人来接本郡主回府了。”
又结巴了!
说完,她转回身背对着向日越桧,步子匆匆地往前走,像是在逃避着什么。向日越桧走了几步便停下来,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跟上前去。
最后,游湖以枫紫藤的丫鬟来催她回府告终。临别前,她看着他平静的容颜,“越桧,多弹些欢快的曲子吧,心情会好的。再见。”
希望,后会有期。
向日越桧看着她,没答应也没拒绝。
“再见。”
一定,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