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漫天的礼花,今年的秋收祭典到此就告一段落了。以上是本台记者自第十二警备区发回的报道。”
我关掉了电视机,静静靠在公寓窗台的栏杆上。秋风席卷着落叶,翻动着,扫过了街巷。清冷的月光照在银色的易拉罐上,闪着幽幽的光。
“晚上很冷呢。”
“是啊,你要是很冷的话,要不要披上我的衣服?”
一对学生模样的男女从楼下经过,书包上的挂饰在夜色中跳动。
我裹紧了衣服,点上了一根烟。
无所事事的、无聊的秋天,在暮色熏染的枫树林下已徐徐铺开了。
以前,秋天不是这样的,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不是的。
秋天是一个复杂的季节。有人说,女子伤春,男子怀秋,我不以为然。看到这满目凋谢、了无生机的景象,再想到将要到来的凛凛寒冬,谁不会止不住叹息呢?
但是在那个地方,秋天是人们喜欢的季节。每逢傍晚,在河岸的长椅上,总有年轻人在依偎,公园和广场也往来不息,每个人都想要享受这暑热退去后的秋夜。等到秋色更浓了的时候,还会有盛大的祭典——秋收祭。说是祭典,但是没有任何神明的因素,只是人们在庆祝、在发泄工作的劳累。街上会大摆筵席,人们在跳舞,平时因为忙碌少有见面的邻居们、朋友们,此时也会像一家人一样,一起畅谈、一起娱乐。你可以从路的这头一直吃到那头,每个你遇见的人都会笑着和你招呼。这是格外温暖的景象,似乎天底下没有什么恶意,每个人都那么善良——至少对于那时的我是这样。
与此相比,更加难忘的,是一个人的身影,教人如此怀念与温存,仿佛就是一切快乐的存在。我们曾经亲近过,久到仿佛这本身也理所当然。午休、课间、自习、放学、周末,这一点一滴的时间都被她的色彩所笼罩,原本单调的世界因此而多出了许多种色调。虽然从未冠以恋之名,但是又似乎早已超出了那种感觉,真挚而坚定。
铝制的啤酒罐在我手中挤瘪了,我随手将其扔进了垃圾桶。同样被扔进垃圾桶的,还有那时留给我的全部记忆,全部的渡部光的存在。
我离开家乡,已经快两年了。
而这个结果,纯粹是我亲手种下,培育好的。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的距离至关重要,电视上的那种也只是传说。
牢不可破的友谊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包括恋爱什么的也是,还是算了吧。
一旦真正感染上它,便不是轻易能够脱身的。
公民街上有一大片银杏林,据说深秋满月的夜里,在那里告白的话,会得到一生的幸福哦。
某一日,我从前桌那里听来了这个传言。
现在想来,这个传言也真够随便的,就不能用心编一个像样一点的故事吗?这么敷衍,鬼才会信呢。
但是很不巧,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还没能清醒到这个地步。
“诶?可……可是你告诉我干嘛呀,又没什么用。”
脸上好热啊,只能勉强挤出几个字来。
根本是正中红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深棕色的头发下露出坏笑。
“别装了,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啊。”
我急忙揉了揉脸颊,然后悄悄瞟了一眼左边隔着一桌的那个位置。
属于小依莉加的那个座位。
“才……才不是佐藤你想的那样,我们就……还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啊。”
而且,她的朋友那么多,我也充其量只是其中不显眼的一个小角色而已。
“喂,你这说法听起来就像是马上就要公布结婚消息一样啊。”
“嘘,你就不会小点声吗?让人听见了怎么办啊,笨蛋!再者说,像我这种阴角怎么可能会有‘一般社员’的待遇啊。”
“你不去试试怎么会知道,世界上可没有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还是说,你想等着某个别的男生向她告白,然后你就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卿卿我我?”
就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还犯不上为这种事情吃醋吧。虽然事实如此,但我还是设法想了想,要是某个男生和她每天都形影无双的话。
那果然还是很不爽,非常不爽。
我想应该没有几个男生能坦然接受,和自己亲近的女孩突然被其他男人拐走这件事。
“稍微有点信心啊,你不是戏剧部的主力吗?碰上演出的时候那不是超闪亮的吗?而且女人这种存在很容易被气氛所感动。想象一下,在金黄色的银杏林下,两个人并排坐在长椅上,头上是圆圆的月亮,怎么想都是很浪漫的场景吧,到时候再稍稍用点心,绝对没问题的。”
我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还是难以相信,就凭我现在的样子,真的能够浪漫起来吗?绝对会出现什么事故,然后变成羞耻黑历史的。
可是……
我趴在课桌上,悄悄瞄了一眼她的方向。
说不定可以的,如果是小依莉加的话。
唯独因为是她,是从很久之前就认识,从见面的第一眼就交好了的她,我是这样相信的。唯独有她,能够明白我的真实想法,不会有什么误会和偏见,她是真正站在我这一边的。唯独有她,绝对不会弃我而去的。
紧张,但又有些期待。
戏剧部的日程表上依旧标着《傲慢与偏见》。
三年级的莉莉学姐穿着一件维多利亚式样的宽大低胸装,坐在铁制的靠背椅上。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向她靠近。
她浅浅地笑了。
“你是怎样走出第一步的?我知道你只要走出了第一步,就会一路顺风往前去。可是,你最初究竟怎么会转这个念头的?”
我咽了咽口水,轻轻吐出对白。
“我也说不准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见了你什么样的风姿,听到了你什么样的谈吐,便使我开始爱上了你。那是好久以前的事,等我发觉自己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一半路了。”
想到小依莉加,我的语气开始激烈起来,莉莉学姐似乎也已经沉浸到剧情里了。
“我的美貌并没有打动你的心。讲到我的态度方面,我对你至少不是有礼貌,我没有哪一次同你说话不是想要叫你难过一样。请你老老实实说一声,你是不是爱我的唐突无礼?”
如果讲实话,真的是很无礼,甚至还当众口中喷水到我脸上。不止一次我曾感叹,天底下竟有这样脑子奇怪的女人,又倔强,又欺负人,真是叫人没办法。可是,我不仅不会气愤,反而觉得是一种生活的趣味,真是古灵精怪又可爱。
“我爱你的脑子灵活。”
“停——”
我吐了口气,走到一旁的桌子边,从壶里倒了一些热茶出来。
“渡部君今天入戏不错嘛,那种热情洋溢又按捺着激动的样子,很有恋爱的味道。”
是加莱部长。
“我习惯了演戏,也不是很难。记住要说什么,然后临场发挥一下而已。”
不如说比这更难的我也能尝试。
“今天格外有感觉,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恋爱了一样。”
“噗——”
茶水从我口中喷了出来。
“怎……怎么可能呢,加莱学长!”
就算真的有,也还没有结果而已。
“如果真的有的话,可务必要珍惜啊。这种梦一样的幻想和青春单纯的情愫。等到真的非成家立业不可的年纪,它迟早是要被现实腐坏的。”
加莱学长静静地看向窗外。
记得他好像有不止一任前女友来着,但很可惜最终都彻底崩坏了,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本社团的受迫害担当。
“抓紧机会吧,月圆之夜也许还能成功率高点。”
诶?
“等一下,月圆之夜?”
“对啊,你看。”前辈把手机举到我眼前,上面确实写着旧历15日。
秋天……月圆夜……
我转身就向外面跑去。
“抱歉,我有点事。”
“等一下渡部,你的戏服。”
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快一点的话。
我跑下楼梯,赶到了大门口。一个短发的女孩子正撑着浅蓝色的雨伞在前面走着,珊瑚色的发带跳跃着,天上正下着毛毛细雨。
“小依莉加!”
她惊讶地转过头来。
“小光,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你怎么穿着奇怪的衣服?”
“别管那么多了,晚上在公民街的银杏林见面怎么样?”
“约会?怎么这么突然。”
“啊……也不是约会,只是单纯地想去散散心,偶尔这样待在一起,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以……”她尴尬地笑着。
“真的吗?那我们说定了!晚上见!”
我做到了!
我尽力抿着嘴唇,想要压制住将要喷薄而出的喜悦感。想到今天晚上的预定,走路也变得轻快起来,像是要飘飞一样。其他同学对我投来了奇怪的目光,但是在这一刻,这也显得无所谓了。
真的好期待,像是漫画剧情一样。
虽然是第一次约女孩子出去,但是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办到了。嘛……还是会发生一些好事的嘛。
“啊。渡部君?怎么了,看起来很开心啊。”
啊,是同班的萨拉。
“也没什么……”
“骗人,你明明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溜走了。
尽管是不能说的秘密,前所未有地令人心焦,想告诉整个天地我此刻的心情,但又只能留在心里。这种强烈的感觉,几乎要冲昏了我的头脑。
我知道,那书籍和漫画里的甜蜜又动人心弦的故事,过去令自己羡慕万分的一切,原来也有让我来谱写的那一天,原来我并非孤身一人。
这奇妙的感觉,忧愁又欢喜的心情,一定能让她明白。
怀着这简单而急切的心情,终于等到太阳落了山,周围的景色全都暗了下来,路灯照亮了街巷的一角。
我蹑手蹑脚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确认父母都已经睡下之后,就换好衣服悄悄出了门。
我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然后向公民街走去。公民街离我所在的社区有好几个街区,然而夜间也没有什么公交线路,只能快一点走过去。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亲身接触夜晚的世界,我在学校大体上还是属于守规矩的那类学生,对于学校和家长的要求,还是会好好遵守的,这个时间段从来都会老实地待在家里。
天已经晴了。夜空暗淡的灯光下,熟悉的街区相比白日,多添了一股奇妙的气氛。家家户户都悄无声息,窗子也黑黑的,世界就此沉寂下来。时至深秋,夜晚也阴冷了许多,但相比白天也只是多添一件毛衣而已。这一切的感觉,对我来说都是那么新鲜,一切都那么迷人。
如果要我来形容,夜空就像身着黑色长裙的少女,裙边镶嵌着点点星光,用夜风温柔地抚摸着周围的一切,冷静而帅气。
我静静地坐在银杏林下的长椅上,轻轻摆动着双腿,眼中远眺着发出清冷光辉的月亮,草丛里虫子的鸣叫声充盈着我的耳边,夜晚是属于它们的世界。
附近长久地静寂着,没有任何人经过。
我不由得有些后悔。
仔细想了想,白天我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我的一厢情愿啊。无论怎么想,那种唐突而奇怪的邀请,是个人都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吧。说不定是顾及面子才答应的,像那样去邀请人,她怎么可能会来呢?
手表上的时针划过了11点,但四周依旧是静悄悄的。
这不是完全失败了嘛。自顾自地一腔热忱,只是出于完全单方的意愿。一切不都还像是老样子吗?
我不禁苦笑了一声,独自望着秋夜圆圆的月亮。
真是浪费了这么美妙的世界啊。而这个结果,也单纯咎由于我的笨拙。在这口耳相传的告白胜地,只有我一人在此。
和美丽的夜空——夜之精灵。
“你在念叨什么呢?”
“欸?”
眼前是气喘吁吁的夏目依莉加,她身穿着轻便的黑白长裙,几滴汗从脸上滴下来。
难道……她是一路跑过来的?
“迟到了非常抱歉,请听我解释。”
“首先排除掉睡过头了这个要素。”
她掩着嘴尴尬地笑着。
“其实恰巧就是这个原因。本来时间还很充足,就想着稍稍睡一会,结果醒来就已经11点了。”
“不愧是你啊!”
“喂!”她立刻朝我侧腹来了一拳,“说到底还不是你来约我的,迟到了我也很内疚好不好。”
“嘛,看起来确实是这样,你头发都乱糟糟的了。你居然一路跑过来见我。”
“什么意思嘛,还不是因为答应你了。”
“只是……稍稍有点意外而已。”
我假意伸了个懒腰,挡住我发红的脸。
她坐在长椅上,抬起雪白的手臂,轻轻用手梳理着头发,然后用熟悉的珊瑚色发带绑了个马尾辫。
“你头发掉了不少啊。”
我开始帮忙拾捡起她身上掉落的头发。
“谢啦,”她冲我笑了笑,“可能是学习太累了也说不定。”
“这个理由还是算了吧。”我踟蹰着说道。
“喂!就算是昧着良心也好,你倒是承认一下嘛。谁叫你那么聪明。”她轻轻抱怨着。
“我也不算聪明吧,就只是普普通通一个人,成绩也是。”
“你上课明明都没在听,结果考试分数却比我高。”
“那只能说明你是真正的笨蛋了。”
“喂!”
她又想偷袭我,但被我挡住了。
“总之,看到你来我确实挺高兴的。”
“所以,找我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电话或者line不也行吗?”
“就是因为没什么要紧事啊,只是……不觉得偶尔这样也不错吗?”
“啊,好像明白了,但也没太明白。”
“这个时间,换做别人的话大概已经入睡了吧,但我们却静悄悄地在这里坐着,呼吸着夜空的味道,有这片金黄的银杏林,也有散发清冷荧光的月亮,这不是很有诗味的吗?总比白天那些令人头疼的学习和人际交往要好。”
“是哦,”她轻轻嘟囔着,“总是疲于应付各种事情,置身于压力下,还不如这样放轻松点。”
“我啊,偶尔就喜欢这样静静地待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喜欢也好,讨厌也好,还是嫉妒什么的也好,都是太过劳累的心情了,趁早远离一点比较好。像你总是头痛这一点,就是应该多放轻松点,可别太勉强自己了。”
“不勉强怎么办啊,毕竟万事都是要靠自己的。不过,小光你不是在戏剧社认识了很多朋友吗?”
“但是戏剧演多了,不是偶尔也需要脱下戏服,摆脱那些强加的设定吗?我可能有着很多种的自我,但是有时哪种也不想要,都不是我自己。倒是小依莉加你,很受大家的喜欢,保持自我要轻松很多吧。”
“是这样吗?”她象征性地笑了笑,“有时表面看起来的,未必是那样。就算是表面上很要好的样子,也可能是一种形式而已。”
“我倒是很羡慕呢,能被所有人喜欢的感觉。”
“朋友这种存在说不定哪一天就反目成仇了喔,这种事情又不是没遇到过。”
“我绝对不愿意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欸?”她故作惊讶地笑了笑。
“认准了某一样事物,便会死咬着不放,非要坚持下去,这可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了。永远用光芒温暖别人,这就是我渡部光啊。”
“那你可说定了。”
“那是当然!”
我拉起她的小指。
“为了坚固的情谊,我绝不会弃你而去。”
“我相信你。”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来了。
“再过半个月,就是秋收祭典了吧,我们出去玩怎么样?”
“我乐意至极。”
在那个夜晚,传说中的月圆之夜,我还是没能告白。
看着她毫无阴霾的脸颊,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也许恋爱对我来说,还是遥不可及。
因为,我意识到可能连恋爱本身我都无所谓,只是这样待在她身旁,什么都不做,就感到强烈的安心感,像是懒懒地泡在温泉里。
如果我说出那些禁忌而隐秘的话语,也许眼下我安享的一切,都会彻底离我而去吧。
当然,这些我所珍惜的事物,一早就被我亲手破坏掉就是了。
“各位乘客,本次快速通勤列车即将到达目的地第十二警备区中央车站,请带好随身物品,做好下车准备。”
我提好公文箱,随着人群走出了这站。
阔别多年的城镇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离开这里后,我便利用演戏的优势在ATSD谋了个侦察的工作。正巧研究所里有一个联合测试项目,要到这里来开碰头会,见一见第17研究所的人。于是,这个棘手的任务就被真由理大姐头强塞给了我。
好像每次和这里有关的事情都会被指派给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
我拦下了一辆计程车。
“司机先生,去ATSD研究所。”
“ATSD有研究所吗?没听说过啊。”
“大概就在旧的陆军部办事处附近,当然那里现在归警备队管辖。”
“听起来,您像是本地人啊。”
“至少以前是。”
“那真是可惜了,咱这里多棒啊,尤其是当下,是最漂亮的季节。”
我从车窗看去,棕黄色的树丛自两边划过。
“毕竟是深秋了嘛,再过不久就是秋收祭了吧。”
“是啊,我也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司机打开广播,音乐在车内响起。
忽而,一片眼熟的银杏林出现在我眼前。
“请在这里停车!”
“就在这?”
“是的。”
我扔给他五十乌尼瓦,就急忙下了车。
斑驳的路牌上工整地印着“公民街”,地上的落叶轻轻舞动着,而眼前的银杏林,虽然已染上一片金黄,但也似乎比记忆中更加茂密了,叶片在枝头摇摆着,沙沙作响。
而在那林间,依旧是那个木质的长椅,钢制的路灯,一切都那么熟悉,就像是那晚一样,就算是叶子已经换了几茬,灌木和草丛修整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终究还是变了,不仅是我们的容貌,也不仅是新的年月留下的痕迹,还包括我曾以为是永恒的那些故事。如今我一个人在此,便是证明。
有时梦中神游,她似乎还静静坐在那长椅上与我说笑,珊瑚色的发带在我眼前活泼地跳跃着,那形影不离的身影,还有温热柔软的手掌,深深映刻在心中。
我也曾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样的故事将持续到我们年老、体衰,就像是小说里的那样,为此而无谓地挣扎、挣扎,到最后,依旧是以丧失理智和一团混乱为结局,尽管我并不情愿。
美好的情谊,珊瑚色的青春岁月,最终还是不得不成为倦怠期的牺牲品,在越来越多的矛盾中,化成了歇斯底里的互相攻击。原本的信念,相信着她的独一无二,相信绝对的相互理解,但这天真单纯的理想,终究还是照不进现实。就算是曾经再亲密的人,终究不是亲人,而是和自己完全无关的外人。
也许就如她所说,这打破了的花瓶,已经不被她所需要了,她宁可弃之于垃圾堆。也许这花瓶曾经承载的,是自私而刻薄的愿望。但就算是打破的花瓶,也不可否认地曾经光彩夺目过,就算是碎片掩埋在尘土中,仍依旧在熠熠发光。如果因此而否认它的价值,我永远、永远都不会认可。
但是我始终神游在那个深秋的夜晚,伴随淡淡的月光和昏暗的路灯,奇妙的银杏林在我耳旁沙沙作响,虫子在草丛里大声鸣叫。而她始终在我的左右,陪伴我身旁。
歇斯底里的矛盾一早就归于平和,当初争执不休的那些事情,也早就淡忘在时间的长河里。我早已数不清有多少个日头没再见过那个女孩了,她的笑颜,她的容貌,大概确实是再也见不到了吧。我们的故事,大抵已经永远离开了相交点,在各自的道路上笔直地前行,再无续写的可能了。
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
只有一股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消的失落与遗憾。
所以,亲近别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知根知底和尴尬会让人无所遁形,各自的底线也会模糊不清,连同珍惜的那些当下也成为了人质,只会在颠簸流离中共同毁灭。
如果,仅仅是如果,没有那个月圆之夜该多好,没有那么多挥之不去的回忆该多好。
魂牵梦绕,想忘也忘不掉。
只剩下珊瑚色的逝去的年华,无法寻回的回忆留存心头,还有一如既往摇曳着的、金黄色的银杏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