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冷啊好冷——”
“哦,是樱子啊,欢迎回来。”
我正在厨房忙着,一个女孩子便破门而入。虽然到了我这个年纪还会时不时妄想着一些福利剧情,但是很可惜,这张脸是我那亲爱的妹妹的。
刚刚进门的樱子脸颊冻得通红,无精打采地向我抱怨着。
“要不要来一点热茶啊?”
“我要!我要!”
口中说着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台词,她扔下提包,朝着厨房跑过来。这一方面也很有我家妹妹的风格呢。
我的嘴角不禁疯狂上扬起来。我把过滤下的茶叶渣一股脑扔进垃圾袋里,壶中剩下的茶倒入杯中,恰好还剩两杯。
“谢谢啦,今天的哥哥也很温柔迷人呢。”
早已听惯妹妹口头奉承的我丝毫不为所动。
她端起茶杯,小啜了几口。
“呜哇——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热乎起来了啊。”
“你这也太夸张了,虽然今天外面的确很冷。本来还想着出去买点东西,但一打开家门就被劝退了。”
我从厨房的窗户望出去,猛烈的西北风将雪粒狠狠砸向地面。
“刚才电视新闻上说,今年的冬天是十年以来最冷的。这个天气果然还是待在室内比较好。”
“说来也很奇怪,为什么每年的冬天都会说成是多少年来最冷的呢?新冰河期吗这是?”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新闻上也经常会用到‘有记录以来的最大洪峰’这一词汇呢。反正都不适合人类生活就是了。”
“不用上班上学还真是好呢。”樱子一脸嫉妒地看着我。
“你怎么说得我好像尼特一样?休个年假而已啊。平时工作忙没有时间,就拖到年尾了。”
“话说啊哥哥,”樱子一脸期待地看着我,“要到圣诞节了啊。”
“是啊,”我看向了手表上的日期,“放心,你的礼物不会少的。”
“不是在说这个啦,是说圣诞节约会安排的事情。”樱子用遗憾的眼神看着我,“唉,我也知道这种事情根本指望不了大哥你啦。”
“小鬼,竟然这么瞧不起我,是想要找茬吗?”
我把手里的锅刷扔在一边,看来我多年前习得的铁爪术能派上用场了。
“救命啊——鬼畜哥哥要对可怜的妹妹下手啦——”
“你闭嘴啊啊啊啊——”
“根本不能指望你能主动和女孩子出去约会啊。明明连我的约会都排满了,我也是会介意你的好不好……”
“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我含着泪捂着耳朵。
如果人的定义就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那么浅野枫作为人的存在已经快要消失了。
我看着窗外的风雪,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我这可爱的妹妹还真够青春的呢。为什么明明这家伙在诸多方面和我相似,高中时代的我却每天都是一副末日来临的萎靡丧气模样啊?亲兄妹差别竟能有这么大么……
“话先说好,说到我的节日安排,当然是有的,只不过是万年不变的工作而已。逢上节日,治安压力剧增,无论是警备队还是我们,神经都很紧张,从上至下都有不小的压力,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除了工作就没有别的了吗?还真是辛苦呢。”
“嘛,还可以吧,反正我现在已经对辛苦这两个字麻木了。而且不辛苦又能怎样啊?游手好闲?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啊。”
“那就降低一点标准。朋友呢?你该不会没有朋友吧,我亲爱的哥哥?”
面对明显就是在欺负我、侵犯长辈尊严的妹妹,我下意识就提出了反驳。
“有啊,当然有!”
“在哪里呢?”
“……”
虽然这反驳十分苍白无力就是了。
朋友,是一个令人有些生疏的词汇。
浅野枫,22岁,很遗憾不是学生。高中毕业后,我就二次入职ATSD,令人羡慕地从临时工变成了正式职员。如今几乎过着工作与家庭的完全二元生活,白天工作,晚上带着疲惫的心灵回到家陪伴樱子。
现在这样,就算是有朋友,怕是也没有任何精力去维持吧。
此刻我的妹妹露出一副活像孩子母亲一样的担忧表情。
“前几天刚刚追完一部兄妹番,本来还深受感动,伤感着还有多少个圣诞节可以和哥哥一起度过,结果哥哥完全就是一个社交废人,连朋友都没有。”
“都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不仅没有朋友,更没有恋人,成家都不一定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有妹妹不就足够了吗?”
“变态妹控。”
“要你管。”我吐了吐舌头。
又到了天寒地冻的季节,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调。天空一直雾蒙蒙的,像是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白纱。所能目及到的一切景物都为白雪所覆盖。在无止息吹刮中的刺痛寒风中,天地间一片静寂,大多的声音都被吸走了,唯有靴子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显得格外明显。
冬季的黑夜总是来临得特别早。用过晚餐后,天空已被织有点点星光的黑幕所覆盖。我轻轻拉开阳台的那扇门,裹了一层大衣,临到那曾为禁忌之地的栏杆前。我发呆地看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我突然注意到那金属窗框也好,房子外墙也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显得有点发旧了。也是啊,正对栏杆的那间邻家房间,已经有五年没再亮起过灯光了。
我点燃了一根便利店7通用货币一包买来的廉价烟卷,静静望着不远处的景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便只留给我这样发呆的机会了。曾经只能梦寐以求安定与和平,现如今日子却平淡得毫无起色,像是不加任何调味料的热汤。没有了辛苦,没有了连续三四十个小时不合眼地透支生命,但也丧失了拼搏而奋斗的心灵。我终于开始怀疑,这样的日子究竟是好是坏?原本心中毫不动摇的答案开始模糊了起来。
曾有过这样的日子。
天气灰蒙蒙的,小雨淋淋沥沥洒在掩体壕的木桩与草皮上。雨水混合着灰尘变成了泥水,沿着掩体四壁支撑的树枝流下来,一直灌入低洼处的避弹槽当中。
我靠在掩体的另一边,皱着眉头使劲缓和酸疼不已的双眼。四周一片宁静,除了雨水的声音,几乎没有其他的杂音。
“战斗警报!战斗警报!”
趴在潜望镜前仔细观察的真由理前辈突然大喊着。
吓了一跳的我猛地一睁眼,将烟头扔进积水的避弹槽里,抄起步枪从几根稀疏的树杈间伸出枪管。那里是预先锲入的射界标,在我们进入掩体之前,上一班轮岗警戒的警备员就已经按照射程卡全部标定完毕了。
“进入战斗准备。”
前辈开启了战术智能系统,开始为我寻找着目标。
她战斗中的侧脸,是那么刚毅而帅气。
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
“死现充,你就是想开后宫吧。快老实交代!”
某个任务结束后,连续工作23个小时的我们累倒在桌子前。渡部仁太醉醺醺地盯着我,仿佛是在发泄不满。
“我永远喜欢槙岛爱衣。”我舌头开始打卷了。
“放屁,这话都被你用烂了,本日限定的吧。”
“切,才不想被你这怂货说,你不也是一点恋爱进展都没有?”
“香织超可爱,但是工作第一。去TMD结婚吧,我就不结婚,做丁克。”
“你这货也只有这时候会坦率起来。来,为我们的胜利干…”
话还没讲完,两个人就握着廉价杜松子酒的瓶子睡着了。
回过神来时,烟早已经燃尽了,脸上也不知不觉挂上了笑容。我急忙隐藏起表情,打了个哈欠,回到房间一头倒在床上。
“这里是编组F,情况紧急,我们要顶不住了,请求支援!”
我对着通话器以平生最大音量大吼着。
一排子弹扫过来,前辈急忙低下身子,隐藏在窗户下面。
她拉过来一个弹药箱,从里面取出最后一条机枪弹链。
“浅野,跟他们拼了!”
“别慌!装甲预备队5分钟以内就到了。”
前辈挺起身子用机枪点射着敌人,趁这个空当,我四处搜寻着可用的武器。
我用力扒掉楼内堆积的瓦砾,下面好像压着一个破旧的木箱。
我用手抹开灰尘,上面的字依稀写着“1866.4型四联装肩扛式火箭弹发射器”,顿时欣喜万分。
只要有了它,敌人的顽固火力点就完蛋了。
咦,怎么打不开啊?!
铁插销貌似锈住了,无论怎么掰都纹丝不动。
我使劲用枪托砸着,咚咚咚,就在我快要砸开时,后面传来了声音。
我回头一看,敌人越过了窗户朝我们扑来,他浓密的胡须上还挂着水滴。
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我吓醒了。
眼前,还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吸顶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唉,好死不死竟然做了这种噩梦。
这种梦实在是太不吉利了,虽然我早已经告别了斗争。
入夜,已经有些寒冷了。阳台的门依旧敞开着,冷风从那里源源不断灌入室内。我不情愿地起身把门关好,然后躺在床上裹紧了被子。
突然,手机的铃声响了,我吓了一大跳,迷迷糊糊地拿起床头的手机,解开锁屏放在耳边。
“你好,这里是浅野。”
“哟,枫君,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听到电话那边语气冷静温柔,但却带着明显的滑稽外来语调的声音,我把手机拿到眼前确认,上面赫然写着“国际长途”。
“笨蛋,你以为现在几点了?还想闲聊家常吗?”
电话那边充满了不解。
“现在?还没吃晚饭啊。”
“我亲爱的克莱因哈格同志,你都不考虑时区吗?现在这里是半夜两点啊!我很困,所以就算天塌下来也请等到明天上午我自然醒来之后再说!”
“等等!”
“啊?”我不耐烦地回道。
“其实,我想问问圣诞节你有时间吗?”
“有倒是有啊,但…”
“那就好,来德国吧。”
“哦…啊?不是,你说什么?”
“来德国啊,需要我用德语再说一遍吗?”
“免了,反正我也听不懂。去德国,你是认真的?”
“当然啊,我打算邀请大家来我这里过圣诞节。”
我脑中彻底混乱了。
“哎呀,就算你说突然要我们出国,你都不考虑我们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出国啊,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乱来。”
“难道说,枫君已经和别的女孩子有了约定吗?”
“怎么可能有啊,蠢货?明明知道不可能有还故意来问我,真是太恶劣了。”
“那就来我家玩一玩嘛,毕竟好长时间没和大家见面了。”
我浅浅地笑了。
“怎么?想我了吗?既然这么希望我去。”
“没有!一点都没有!真是自恋,超级自恋!”
听到她激动的辩解声,我噗地笑出声来。
这家伙表面上这么傲娇,估计实际上已经面红耳赤了吧。
话说回来,貌似我认识的女生都是这样,超级不坦率,超级傲娇的。这是为什么呢?而且也听过总部的那帮没事干的家伙们把我们叫做“傲娇研究所”。
难道…难道说我也是傲娇,所以物以类聚吗?
哎呀,不可能,不可能的,像我这么忠于欲望,胆大妄为。
“枫君?你在听吗?你要是拒绝的话,我就把你电脑里的秘密公之于众哦。你电脑上E分区里设了一个隐藏文件夹,只能用磁盘分区管理工具找到,我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东西哦。”
“什…你怎么知道那种东西的?”
那种东西,鉴于情节、尺度和人物年龄,只要被除我以外的任何人知道,我就面临彻底的社会性死亡了,不留一点余地。
隔壁传来樱子的声音。
“太吵啦,哥哥。你在干什么啊,已经半夜啦。”
“抱歉!”我连忙掩着嘴,压低了声音。
“我说你啊…”
“哼哼,你以为我是谁啊,我以前可是拿着特殊津贴的总部特别顾问。区区一点网关,防火墙,怎么可能会难倒我?”
“我要报警了,你这可是黑客行为。”
“怎么样?你的回答呢?”
“啊啊啊——我去总可以了吧,可恶!”
“明明是我来邀请你,为什么你要朝我发火?”
“问你自己啊!”
挂掉电话后,我躺回床上,睡意消解了一半。
赫拉梅尔·克莱因哈格,曾经是我的同事,四年前辞去工作,结束难民身份,回到了她的祖国开始创业。
没想到,四年不见,这家伙一点都没改变喜欢乱来的性格。明明刚认识她时,她还是个冷淡帅气、行踪不定的神秘冷美人,现如今却总是被她牵着鼻子走。真是的,这种性格是和谁学来的啊?
这种性格,果然和槙岛爱衣如出一辙啊。
我翻了个身,盯着已经变成纯黑的夜空。
……德国吗?
那家伙以前貌似说过,她老家住在勃兰登堡州科特布斯市。以前特意查过地图,位于东德,好像农业还挺发达的。
但是那家伙所从事的专业和农业一点搭不上边啊,没问题吗?
也许我应该亲自去看看她的近况啊,创业可不是易事。
虽然我总是吐槽她一直头脑发热,但是,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是能去的。自年假以来,我就一直呆在家里,不如说正闲得难受,半点约会都没有。至于必须的护照姑且也是有的,为了应对公务,总部给我们统一办理的。就算是没有护照,凭着我们国际共管区居民身份也能自由通行。
不不不,我为什么是以能去作为前提啊。
尽管如此,12月23日的下午,我站在了科特布斯火车站的月台上。此次旅途真的是极其鲜见地恶心到我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到柏林,在加上几个小时火车来到这里,身体都感觉快要散架了。
唉,真是麻烦啊。死宅就是如此,精神上羡慕外出游玩,到要是真的去了,就开始抱怨麻烦了。
没办法,谁叫我答应了那家伙呢?言而有信啊。
随着稀少的人群走出车站,远远地,我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一头烦人的亚麻色头发乱晃着。
那个身影,怎么说呢,实在是令人有点难忘,当然既包括好的一面,也包括坏的一面。看那个胸部的大小,还有那令人反感的冷淡表情,十有八九是秋叶遥。
秋叶一转头,和我四目相对,褐色的眼眸毫不客气地盯着我。
呜哇,暗中观察被发现啦!
总有种既视感,以前是不是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啊?
啊,我好像想起来了。
五年前的春天,去爱衣家调解谈判的路上,我也是十分不幸地与那家伙在电车站前这么相遇的。那时的我,不经意地在逃走时看到了她寂寞的表情,那个表情至今仍时不时在脑海里回荡。真是的,凭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啊,明明之前的印象够糟糕了的说。
虽然那家伙的确是帮助了我,在海岸疗养院接受心理干预时,在反抗的风暴终于开始吹刮之时,那女人的确经常来照顾我、陪伴我,事实上也做了我的搭档。
哼,看在这个份上,就偶尔对你温柔一次吧。
带着最真诚的笑容,我向前迈开步伐。
“啊,吓死我了,你怎么笑得那么诡异啊?吓得我差一点就报警了。”
脸刷地一下发烫起来。
啊啊啊啊这个女人简直不可饶恕!
“去死吧,你这个气氛毁灭者!”
“怎么了?”这女人竟然一脸不自知的表情。
“没……”
算了,日常性地给予我毁灭性打击才是这女人的正常生态。
居然说我笑容诡异什么的,不可原谅。更不可原谅的是,她说的一点没错,要是我的笑容非常迷人,哪可能现在还是败犬啊?
“浅野君,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她笑着拢了拢头发。
也许是许久未见让我对她印象提升了,也许是这让她少有地温柔起来,看见她的笑容,一丝陌生而又怀念的心情涌了上来。我忘记有多久没见到这个笑容了,那个女人对我一直是冷冰冰的,是看惯了的蔑视与冷漠。这个笑容,在七年以前曾经深深吸引过我,把我引入一段泥沼一样的恋情当中。她的发丝香味也好,还有教室里她散发出的独特气息,都是我鲜有的青春回忆。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我简直是单纯无知到了极点,但是处于高中第一年的我,的确是曾经喜欢过这个女人。没错,就算如今已是死硬派单身,早就在恋情上失去兴趣的我,也曾经不堪回首地有过喜欢的人,虽然那段恋情并不值得拿来谈及。
“咦,浅野,你脸红啦?”
“噫!”我失声叫了出来,“真敢说啊你,自恋狂,自以为是,没有自知之明,臭不要脸…”
我终于还是把难听的人身攻击释放了出来,同时“嘎哦”地摆出凶狠的表情。
令人意外的是,她只是摆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可恶,这是什么啊,这样显得只有我作恶了一样啊。
“你这家伙,真是一点没变啊。”
“你不也一样吗?”
熟悉的亚麻色长发,水蓝色的蝴蝶结,略带小麦色但还算白皙的皮肤,还有高高瘦瘦的身材,一切都很符合印象里的秋叶遥。
当然,还有B Cup的胸部大小,这一点早在多年前灵魂互换的时候我就确认过无数次了。
“既然在这里碰见了,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这是什么情况啊。
为什么我要被这个女人邀请。
明明两人的关系都恶劣到一见面就开始相互攻击的程度了。
为什么我一定要被你温柔对待啊。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顺从地跟了上去。
真是的,我讨厌的就是你不合时宜的坦率这种地方啊。
赫拉梅尔的家位于市郊区,地图上看起来距离还不近,所以我们不得不再乘一次公交车。也就是说,我也不得不延长和这个女人同行的路程。说实话,这种感觉真的超奇怪,怎么也适应不来。七年前的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准确地说,作为一只令人唾弃的舔狗,还没敢想过这种剧情,直到经历灵魂互换,不断麻烦上身的我们才不得不经常待在一起。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多么美妙的故事啊,那我还是劝您自己去试试吧,这真的一点都不有趣。
嘛,就结果而言,我知道了诸多有关这个女人的事情,知道了她不能言说的秘密,真正的秋叶遥才走近了我,虽然这些一点都没改变我们互相嫌弃的现实就是了。
不过,和那时不同了,我不需要被理解了,不如说别人理解了也无济于事,我想知道,我想了解别人,我想要理解别人的内心,想和别人真正站在一起。
想到这里,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最近怎么样啊?”
“嗯…没什么特别的,”秋叶倒是没有忌讳什么,“大学里的考试还是蛮多的,学习也挺累的,除此之外还在兼职画师的工作。”
“真的假的?记得你以前就很喜欢画画。”
我姑且知道她有这个爱好,但听到这成为了她的职业之一,还是有点惊讶。
“是啊,只不过现在当作兼职了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基本都是一些零碎的委托。虽然不能依赖这个生活,但收入倒也能接受了。”
“唉,业界人士吗?那岂不是超辛苦?付出与收获完全无法成正比啊。”
“咦?莫非你也是业内人士?竟然这么了解。”
我慌忙辩解。
“啊,不是,没有啦,只是挺喜欢看轻小说的,有所耳闻而已。”
“我也挺喜欢的,”秋叶进入了兴奋状态,“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啊?”
“大概,偏向日常、治愈类的吧,读起来总觉得很温暖,很舒服。不过我属于滥读派,喜剧、校园、恋爱都挺喜欢看的,我对这个不怎么挑剔。”
“那我推荐给你吧。”她用闪亮的眼神看着我,这女人也只有在找到同好的时候才会这么活泼。
她翻了翻手机,然后把屏幕塞到我眼前。
“就是这个,叫《日出之歌》,是一部Web小说,还在连载呢。”
噗——这家伙是认真的吗?
我竭力控制着身体的抖动,努力保持平静。
“你,你稀饭那个作品吗?”
哎呀,咬到舌头了。
“超级喜欢的,这部可是极力推荐啊。虽然没什么人气,但是很有趣、一级棒,简直是被埋没的一代神作啊。”
我的脸刷地一下烫起来,我慌乱地拉了拉衣领,小声说道:“谢谢。”
“嗯?你刚才说什么?没听清啊。”
“没…没什么…”
做梦都预料不到,第一个称赞居然是从这家伙口中听到的。
哼,看来这个女人偶尔也是会说点好话的。
“这部小说的作者红叶浅原,我也很喜欢。究竟是多么温柔,多么细腻的人才会写出这么可爱、这么有趣、这么治愈的故事啊。要是能动画化就好了。好想见红叶老师一面啊,会不会是可爱的女孩子呢?”
脸燥热地更厉害了。
这种气氛,完全说不出来啊,我就是红叶浅原什么的。
真是抱歉啊,我不是什么可爱的女生,而是个令人遗憾的大龄单身宅男呢。《日出之歌》是我四年前开始动笔的作品,它的确算作我的得意作品,是我目前能呈现的最好的故事了。但是进度十分缓慢,我又没有精力定期更新,我自己都感觉有点糟糕的说,很稀有能获得这样的评价呢。
顺便说一句,红叶是neta自“枫”,“浅原”和“浅野”也是如出一辙。
结果一路上,我都没能再说上一句话。
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栋漂亮的小别墅。不得不说真是好厉害啊。从小生长在国际共管区的我,一直都是住在普通的住房里的,毕竟共管区也算是人口密集地区了。如果不是特别位高权重或者是特别富有的话,在我们那里是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别墅的。
这样想着,我确认了一下地址,便按响了门口的门铃。
一个留着飘逸长发,看上去颇为文静淑女的身影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我默默看呆了,这副场景简直就像画中才有的一样。
她瞄了门口的我们一眼,便有些惊讶地说。
“这不是浅野吗?”
啊——咧?
这个声线…莫不是…
虽然头脑里觉得完全不可能,但明显现实如此。
“你,你是真由理前辈?”
黑长直,真由理前辈,这明显就是两个相反的形容词嘛。我完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上去知书达理,出身高贵,能与别墅和花丛融合成一幅美丽的油画的文雅型美女,数年前还是一副潇洒帅气的男生样子,敢拎着一把轻机枪就敢以一当百的,我们大家的带头人。
“前辈,你这…”
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以前我极少会把她当成女生看待的。
她温顺地笑了笑。
“我的变化很大吧,和我比起来,感觉你们两个都没什么变化啊。”
嗯嗯,我的眼神向下一沉。看来还是那么令人遗憾,果然外貌和性格都会改变,只有女孩子才是不变的真理啊。
她的表情突然慌乱起来。
不是,为什么事到如今反而才害羞起来啊。
“变态…”
秋叶在此过程中一直用饶有兴趣的眼神看着我们。
“果然男生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啊。”
“果然你个头啊,这是什么性别歧视的鬼理论。”
“啊,那我改一下,果然浅野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啊。”
“不是,这和下半身有什么关系啊?男人喜欢有错吗?”
“有错,因为我是屁股派的。”
这女人…为了和我针锋相对已经不顾自己在说什么了吗?
意见不合就怼回去,这才是我浅野枫。
“有更大的优势,象征着女性的光辉。”
“物化女性,举报了。屁股离更近,更有种私密的感觉,让人心痒无比啊。”
我几乎要发出悲鸣,这女人真的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旁观战的前辈嘟囔着。
“大腿不也挺好的吗?”
“闭嘴啦,你们这些闷骚的家伙,再吵下去真的会引来警察的!”
榛名风子带着一脸嫌弃的表情现身了。
“风子!”
“小遥!”
理所应当地,两个亲密的好友开心地拥抱在一起。
这两个人明明那么长时间没见,还是像以前那样亲密呢。
真好啊,真好啊,天堂一样的景象啊。
“死百合厨…”
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我露出不解的表情。
榛名和真由理前辈都用一种微妙的表情看着我。
“难道…你们两个实际上现在关系十分亲密?”
“只有这一点绝对不可能啊啊啊啊——”
我和秋叶异口同声地捂着头大喊。
唯独这一点,我们才能达成一致的意见。
啊,有一只美少女,我死了。
走进房子,一个精灵一样的银发美少女正坐在沙发上,看样子应该是赫拉梅尔的亲人。
我正和她四目相对,不知所措的时候,知道我社恐的真由理前辈急忙为我解围。
“这是赫拉梅尔的妹妹菲利斯卡。”
啊?妹妹?
从没看出来那家伙是个当姐姐的啊。
“这是我们的老同事浅野枫少尉。”
“你是枫君吗?姐姐常常挂在嘴边的枫君?”
“啊,姑且是的。”我立刻错开视线。
菲利斯卡的眼睛放起光来。说起来,这姐妹两人长相虽然相似,但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和赫拉梅尔相处这一年,从来没见过她做过什么夸张的表情。
“姐姐,姐姐,枫君来啦!”
菲利斯卡兴奋地跑开了。
不一会儿,赫拉梅尔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诶?赫拉梅尔你还会做菜吗?”
那家伙在ATSD的时候可是有名的研究宅,据说能半年不出实验室(除去厕所外),能连续一个月吃同一种口味的泡面,第一次听说就令我瑟瑟发抖。即使同一研究所的老员工也极少能见到她,比如说我,在ATSD第28所待了两年,也没见过她。
如果这么来推断的话,那家伙不应该是料理白痴才对吗?
“枫君,你刚才是不是在想非常无礼的事情?”
赫拉梅尔撅起嘴,用不开心的表情看着我。
“我好歹也已经回国四年了,这四年我几乎都是一个人生活的,所以除了午饭是在外面解决的,其他都需要自己做。”
“我还以为你会点外卖呢。”
“太贵了嘛,钱要留在有用的地方。”
“真厉害啊…每天做饭其实也很累的说,而且已经离开家独立了啊。”
“怎么突然就开始夸奖我了,”她错开视线,“我回国以后就搬出来了,毕竟成年了,也不想给父母添麻烦。”
“这么大的房子都是你一个人住吗?”前辈有点惊讶。
“啊,上个月我妹妹也搬了进来,说是怕我寂寞。”
她少见地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啊,那个表情,和小枫在讨论樱子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所以说,赫梅也是妹控吗?”
“喂,不要把我和妹控划等号啊!”
真是的,我哪有那么宠妹妹,虽然我家妹妹是天下第一可爱的。
不过,赫拉梅尔的这份心情,我也能体会得到。
在任务中重伤住院的我,也是一直有妹妹陪伴的。她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有自己的交际圈,明明唯独不想给她添麻烦的,但是每天她都会来看望我,甚至夜里她都会趴在我身边睡觉。如果没有她,那段日子也不知道怎么挺过来。
“话说,我现在还是和父母、妹妹一起住呢。”
“哎呀,枫君你不用在意的。”
“当然会在意啊,会被别人说是啃老的,可我明明有工作,收入还不错的说。”
“那你怎么不搬家啊?”
“倒是也想过,主要还是樱子的问题。她还没做好和我分开的心理准备呢,毕竟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分开肯定很难受。而且,到时候她也一定会很孤单吧。父母每天都很忙,我也得好好考虑谁来照顾她。”
“哇,枫君是个好哥哥啊。”
菲莉丝卡一脸兴奋地看着我。
我的脸刷地红了。赫拉梅尔这家伙,表面上那么冷淡,背后究竟给她妹妹灌输了什么啊。虽然被美少女称赞了很高兴,但是,这孩子被洗脑得也太厉害了吧。
“…快别这么说了。”
“哎呀,浅野好像害羞了,是不是对菲莉丝卡动心了啊?”
秋叶那趁人之危的表情又出现在眼前。
就是因为喜欢过你,才会让我对天下的适龄女性死心的。
“不过,菲莉丝卡今天也是出人意料地兴奋。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可是一直都很安静的。”
“毕竟因为枫哥来了嘛。”
“噗…她还真把我当作哥哥了。”
“枫君,可爱的少女对你这么亲昵,其实你内心很爽对吧。”赫拉梅尔带着坏掉的眼神凑过来,“你对别人的妹妹也很感兴趣吗?干脆我也把樱子抢走算了。”
“死也不给!”
前辈叹了口气。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恋爱、结婚的事情啊。”
“哪个臭小子敢抢,我就打断他的腿。我们可是两情相悦的。”
“两情相悦?”榛名惊得握紧了拳头。
“哼,与其说是我的可爱妹妹,不如说我早已经把她当作一个女人…”
眼看着榛名的拳头就要打了过来,我慌忙解释。
“不不不,我是开玩笑的,息怒,息怒。”
前辈露出十分担忧的表情。
“妹控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吗?应该再送去海岸疗养院一次。”
哦,前面忘了说了,海岸疗养院是警备队治疗精神障碍、心理疾病,尤其是战场综合征的地方。
“樱子可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了。”
我小声说道。
我一直自认为不擅长离别,也容易逃避现实。过去我曾经麻痹自己,逃避为人厌恶的事实,反反复复用青春和奋斗修饰一切,仿佛这样就能抹消掉现实,重新加入人类社会一样。同样,我也逃避着悲伤与难过,否认孤独的存在,竭力避免自己去思考。青梅竹马兼准恋人牺牲了,昔日的同事与伙伴也随着毕业与职务调动分散到了全共管区、甚至全世界各地。只有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每天走过相同的路,目睹相同的景色,经历相同的日出日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大家曾经存在的地方生活、工作。
看到大家沉闷的表情,一丝乱糟糟的、令人不爽的心情涌了上来。
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们这份表情啊,明明这么决定过的。
“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去附近转一转吧,晚饭之前就回来。”
再次看向大家时,我又换上标志性的笑容。
这也是浅野枫式的逃避方法。这也没什么,面临那种令人讨厌的低落气氛,大家都会想要逃掉吧。在这种情况下,出门散步其实是不错的选择,暂时离开压抑的环境,多接触自然景色,心情就平静了下来,等到回来的时候,大家也一定会忘掉不开心的事情吧。
当然,很重要的一点,这只适用于只有自己有这个习惯的群体。要是刚刚吵过架,又在外面遇见了,那真是超级尴尬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把目光放在周围的景色上。
这四周,貌似都是高级住宅区啊。
不过,与共管区不同的是,这里的房子都有些古旧的气息,不如说有点破败,看上去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建筑了。在共管区,经济发展快,各种建设活动也多,新的楼房、大厦拔地而起,生机勃勃。而在这里,给人的感觉是古朴而宁静。即使是圣诞节,街上也没有多少人,一片空旷。要是在我们那里,这种级别的节日早就人流攒动了。
就算是破旧,但是看起来也不会很便宜,赫拉梅尔的房子给人的就是这种感觉吧,房子的规模摆在那里,内部装饰也很考究华丽。要是我,不知道攒多少年钱才能交够首付啊。可恶的资本……
沿着平缓流淌的施普雷河岸边走了几分钟,一个看厌了的亚麻色长发身影坐在岸边的长椅上。这女人穿着浅蓝色的大衣,头顶上还带着羊绒帽。
天啊,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看见这女人。
对了,说到这里,这女人和我还不是一样的。比如说毕业典礼的那一天,受不了伤感气氛逃出来的我,在自动售货机前遇到了同样以此缘由溜出来的她。这么解释的话,那在这里看见她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不过,我没有和她打招呼,就向赫拉梅尔家的方向走去了。
天很冷,刚下过雨不久,寒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更重要的是,如今我还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和她敞开心扉,做不到将心灵弱点展现给她。
中学时的化学课上说,当酸和碱低于一定浓度时,指示剂便无法发挥作用。总有一天,当时间把我内心郁积的各种感情冲得足够淡了,无论如何也无法觉察得到了,等到那时,真正的新生活、新的开始也许才会到来。
那一天或许要很久,但一定会到来。
我揉了揉脸颊,重新调整好了心情。
“我回来了。”
再次看向大家时,我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阴霾。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