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本宫这儿新得了几匹上好的云锦料子,成色不错。太子妃若是瞧着有中意的,挑几匹拿回去裁衣裳也使得。”
皇后娘娘以手示意,便有几个宫娥捧上云锦,果真是成色大气,织艺精细。这用蚕丝纺的料子确实非同寻常,只消轻轻触碰便觉轻软舒适。既然皇后娘娘都如此说了,我也再不好驳了她的盛意,手指在各色布匹之间轻轻翻动,最终挑了两匹不那么打眼的,两匹料子都是杏粉色的,是我最喜爱的颜色。
我让欢娘接过了云锦,并起身谢恩。
方坐下,夏楠珂便又开口了:“母后,太子妃都有了赏赐,您是不是应一碗水端平,也赏儿臣点儿好东西?”
“想要好东西,那珂儿又有何功劳啊?”皇后娘娘纤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只听夏楠珂仰头答话:“儿臣迎娶了这样好的太子妃,不也是大功一件么?”
这话听得我差点儿没一口血喷出来,但我立马稳了心绪,收回目光,不做任何表情,只端起面前的茶盏,掩面急饮了几口清茶顺顺气。
皇后娘娘并未不悦,只是道:“瞧你,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也不怕传了出去让人笑话,都娶妻了,却还是这般地肆意,没个做太子的样子。”
夏楠珂仍旧是嬉皮笑脸:“这儿又没有外人,儿臣便是说错了话,想来母后也是会护着儿臣的。”
皇后娘娘轻轻摆摆头,又笑了:“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啊,只要能好好地做你的太子,好好地跟着太傅求学,不再令父皇和母后操心,母后便重重有赏。”
“请母后放心。”夏楠珂上前行礼,“儿臣定会成为合格的天朝太子,不辜负母后……”
夏楠珂讲到这儿,忽然停顿了一下,似是有什么打断了他的思绪。但他旋即又接上了后半句话:“……和父皇的期望。”
“这世上没有能两全其美的好事,终究会有盈有损,你能想明白便好,也算是不枉母后这几日作费的心力。圣上是需要你这个太子的,天朝也需要。”
虽然我始终都在一旁听着,但他们如此转弯抹角地讲话,我愣是没听出个所以然。
话毕,皇后娘娘立起身子:“行了,这安也请了,茶也敬了,你们也该前去仁寿宫了,可别让太后娘娘等久了。”
总算是过了一关,出了宫门,我感觉到掌心都生了薄薄的一层汗,心头的紧张迟迟不肯散去。夏楠珂也像是怀了心事,虽然面子上瞧不出什么,但他脚步变得沉重了,不似来时那般轻快。
我们又立马乘着轿子赶往仁寿宫,分秒不敢耽误。
福娘早早地便侯在宫门处,待我俩下了轿子,笑着请了安,又祝了两句吉祥话,便引着我们朝内殿走去。皇祖母似乎心情挺好,还没走进殿内便能听见她老人家正乐呵呵地笑着。
照例依旧是请安,奉茶。皇祖母接过我奉给她的茶盏,道:“快别站着了,快快赐座。”皇祖母端着茶盏,吹了吹浮起的水气,饮了口清茶,又轻轻将茶盏搁在了案上,转头朝福娘道:“把先前备好的吃食给端上来吧。”
于是几个宫娥捧着托盘朝我们走来,将几盘糕点摆在了案上,有桃酥,杏仁酥,鸡油卷和糖饼。另有宫娥为我们倒上了满满一杯热茶。
皇祖母笑着,话音还是那么的慈祥:“婧柔啊,这些可都是皇祖母想着给你准备的呐。这进了东宫,想要再尝到仁寿宫的糕点可就难了。”
我起身谢过皇祖母,便又坐了下来,拿起一块桃酥便咬上了一口。皇祖母见着我这吃相,忙笑道:“慢点儿,别噎着了,没人同你抢。”我也笑了,端起茶盏饮了口清茶润润口。
皇祖母瞧了瞧夏楠珂:“哀家听闻太子昨夜发了高烧,现下可好些了么?”
夏楠珂听了这话,上前行礼:“劳烦皇奶奶挂念,孙儿现下已经大好,还望皇奶奶勿要忧心。”
皇祖母满意地点点头:“嗯,如此便好。听闻昨日你还在酒席上,却忽然就晕了过去,可真是叫人揪心呐。”
“孙儿让皇奶奶如此忧心,真是不应该。故孙儿此次前来,除了给皇奶奶请安之外,孙儿还特地备了礼物献给皇奶奶,还望皇奶奶喜欢。”
真没想到夏楠珂此番是有备而来,如此一来,两手空空的我倒显得无所准备。
皇祖母一脸的好奇:“哦?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只见夏楠珂拍了拍手,久安便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那托盘上放着的东西用红布遮盖着,暂且瞧不出是什么。
福娘接过托盘,将东西捧到皇祖母跟前。皇祖母伸手掀开红布,原来上面放着的是一株红珊瑚。那珊瑚虽只有巴掌那么大,但通体艳红,血一般的红,并不见一分杂色,算是难得的物件。
“礼轻情意重,孙儿知道皇奶奶自收有一株半人高的红珊瑚,但这薄礼也是孙儿的一番心意,还望皇奶奶勿要嫌弃。”
皇祖母笑得更是开心了:“珂儿能有这番心思,皇奶奶便知足了。这珊瑚虽生得小巧,但也更便于摆出来与大家共赏。皇奶奶十分喜欢。你也快别再站着了,快坐着吧,昨个儿还不舒服着,仔细别再累着了。”
皇祖母示意福娘将那红珊瑚收了下去。她看了看夏楠珂,接着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用十分怜爱的眼神望着我。
皇祖母叹了叹气,感慨道:“婧柔这一走啊,这偌大的仁寿宫又只剩下皇祖母一人了,再没人来陪皇祖母说话解闷儿了,真真是无趣极了。”
我听了这话,忙起身安慰道:“无妨,婧柔一有时间便来仁寿宫陪皇祖母聊天解闷儿便是了。”
皇祖母听了我这话,又笑了:“听听你这说的是哪门子的话呐,哪有太子妃不安安稳稳地待在东宫,成日往仁寿宫跑的道理?岂不是给人笑话。你有这份心呐,皇祖母便知足喽。”
虽说我既已成了太子妃,老是往仁寿宫跑确是不妥,但我方才答的也确是我的真心话,毕竟在这皇宫之中,同我有血脉之亲的也只有皇祖母一人了。
皇祖母又讲了许多话,叮嘱夏楠珂要好生跟着太傅求学,练就本事,好让圣上放心,好守护这天下太平。然后便是要我谨记身份,不许再随性而为,协助夏楠珂管理好东宫的大小事务。
最后一句话,皇祖母说:“虽说你们到底都还年幼,但既有了这份姻缘,便要互敬互爱。现在的东宫太平了,将来的皇宫便能太平,皇宫太平了,天下自然也能太平。”
出了仁寿宫,太阳正明晃晃地照着,烤得宫道似乎都在冒着淡淡的热气。轿子里头被太阳晒得十分闷热,连坐垫都是热乎的。我同夏楠珂就这样挤在这个闷热的轿子里,面对面地坐着。我那无处安放的目光终于还是瞧向了他,然后我便发现了他也恰好也在瞧着我,以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我在书上读到过许多有意思的词,像是含情脉脉,眉目传情,等等等等。但是,现下这个样子,我的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词——大眼瞪小眼。这可不就是大眼瞪小眼吗?就这么干巴巴地瞪着,真是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夏楠珂或许也是觉得有些别扭,于是将目光移向了小木窗,静静地瞧着外头。其实通过那扇小木窗也瞧不见什么景物,除了那高高的宫墙就再没旁的可瞧了。不过再怎么样,瞧着宫墙也的确是要比同我大眼瞪着小眼来得自在。
我亦低下了头,却实在是无事可做。于是我开始拿手指头绕着裙带玩儿,借此来打发时间。
“近几日我的事务将会比较繁忙,可能暂时无法陪你了。”
夏楠珂突然开口,倒把我小小地吓了一跳。我松开了裙带,抬起头听着他讲话。
“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待在东宫里委实无趣,大可进宫去找远宁。昨日她还在同我念叨自己没什么玩伴了,你若是能去陪她,她还不晓得会有多么地高兴。反正这大婚的事务也尽数完毕,你与其一人闷在宫里,还不如去找她,她鬼点子最是多,定能逗得你开心。”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我本是想着再补句“殿下身子才好些,还是不要过于劳累的好”,以此来尽一尽我这当太子妃的关切之责,但话到嘴边,终于还是被我嚼碎又给吞了下去。
或许还是觉得别扭,毕竟我同他三个月前还只是天朝太子和北疆郡主,是不太会有交集的两种人物。而现如今,一道圣旨,将我俩系在了一起。圣旨不可违,所幸,我恰好是挺喜欢夏楠珂的。
太阳正高照着,摇摇晃晃的轿子终于是稳停在了东宫正门处。夏楠珂撂下一句“那我先去忙了”便径直朝书房奔去。我则回了我的宜春殿,一跨进房门便直奔我那又宽敞又软和的被窝。
双脚蹬了地,坐在了床上,我伸了个极为舒服的懒腰,然后便躺了下去,窝在被窝里:“终于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真是舒心,舒坦,舒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