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声望去,瞧见一个满面红光,体态富贵,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他迈步朝我们过来,笑着,露出了他那颗镶金的大牙。
“钱老板,生意不错嘛。”远宁朝他打招呼,又转过头来向我介绍道:“钱永进,好味楼的大老板。”
钱老板立在我们面前,恭恭敬敬地作揖:“小人参见殿下,殿下谬赞,小人可万万承受不起。小人能有如今这番境地,全凭皇恩浩荡啊。”
钱老板眼珠子一转瞧见了我,又立马收回了目光:“敢问殿下,这位贵客是?”
“这位便是我四哥的妻子。”
钱老板听了,忙朝我行礼:“小人参见娘娘。”
“不必多礼。”我朝他道,“我们就是来这儿填饱肚子的。”
钱老板听了,忙道:“是,小人这就去让膳房准备,包二位主子满意。”他又让开身子,伸手指引:“请二位贵客上楼稍事歇息。”
远宁便牵了我直奔五楼。一行人的脚步踏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上楼时,我发现整栋楼的每一层虽都筑得同样大,布局却是有很大的差异。譬如二楼就不同于一楼直接摆着张张桌子,而是划分出了一个个小包厢,那是给富裕人家准备的;三楼的包厢数目更少,但每个包厢也更宽敞,修得也更为精致,那是给做大官的客人准备的。而我们要去的五楼,整个儿的一层楼只分成了两个包厢,包厢内更是设施齐全:红木桌椅自是必不可少,另外还配有丝绸屏风,假山流水等摆件。
除了装潢别致之外,我们刚一坐下便有十多个侍女拥了过来,各自捧了巾帕,清露等物品。
远宁并不喜欢用膳时这么多人陪侍在侧,于是赏了点儿碎银子,把多数的侍女都打发走了,只留了两个服侍我们二人。我俩坐在那儿聊了没一会儿,钱老板便亲自领着人来上菜了。我一一尝过,果真是做得精致又可口,特别是那道北疆小羊肉做得十分正宗,还真是北疆的风味。听远宁说,为了让这道菜呈现出最正宗的口味,钱老板亲自上北疆花重金聘请了专业的厨子进到好味楼掌勺。
饱餐一顿之后,出了好味楼,我俩寻思着再找个什么地方打发这一下午的时光,毕竟是难得出宫一趟,不到最后时刻便不必慌着回宫。
还是远宁更熟悉这上都的日常生活,提议道:“要不咱们去茶肆里听会儿说书吧,你之前听过说书吗?”
我点点头:“在北疆也有说书的,爱听的人不少,常常是座无虚席。不过毕竟是地域不同,可能说书的内容也会有所不同,我也好奇上都的说书人都讲些什么故事。”
于是远宁领着我来到了一处茶肆,里头一个说书人正滔滔不绝地讲着故事,台下亦是人头攒动。我俩去到楼上,刚刚找了处地方坐下,便来了个伙计,看着还很年轻。只见他麻溜地将手中的帕子甩在右肩上,搓搓手,笑着问道:“二位要点儿什么东西?”
还没等远宁开口,那个小伙计便注意到了站在我俩不远处的,那几个板着脸挺着身板的护卫。虽说他的脸上不曾露出明显的深情变化,但我还是瞧得出来,他被吓到了。于是我解释道:“他们是我们的人,不会惹事的,别害怕,放心吧。”
远宁接过话头:“对,我们就是来捧你这场子的,没别的意思,放心吧。”她掏出铜钱摆在桌上,道:“咱们两桌人,各上一壶清茶,一碟炒花生。”
我回过头朝那几个护卫道:“你们也累了吧,坐下听听书,休息休息。”“是。”他们答着,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在邻桌坐了下来。
于是我同远宁便喝着茶,嚼着嘎嘣脆的花生,悠哉悠哉,听了整个下午的说书。那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听着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每至精彩之处,周围便响起此起彼伏的鼓掌声和叫好声。
不知不觉这一下午就过去了,天边显露出晚霞的斑斓身影。说书人闭了嘴,将醒木往桌案上响响一拍,再清清嗓子,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底下的听客似乎并未尽兴,失落地叹了叹气,但还是纷纷起立,报以说书人热烈的掌声。有一部分人在这时候就打算离场了,于是纷纷往门口走去。
我同远宁也起身朝楼梯口走去,却不知这时在这楼上,在人群中,哪里突然冒出一声惊呼:“杀人了!”人群顿时乱了,纷纷慌忙地冲往楼下。我本还想着回过头瞧瞧到底出了何事,却被四周推搡的人群拥挤着下了楼,出了茶肆,跑到了大街上。大街上本就有一些人,再加上这一群自茶肆涌出来的两百来号人,一下子显得闹哄哄的,拥挤了不少。
站在大街上,我发觉我现下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同远宁,同护卫走散了。直至人群渐渐散去,视线渐渐明朗,我也没能瞧见他们的身影。
我心里是千分万分地着急,但终于还是努力冷静了下来。我决意自己寻去宫门,毕竟我们事先安排好的回宫的轿子就候在宫门。我一边往回宫的方向前行,一边注意四周是否有他们的身影。但走着走着我发觉我找不着路了,我不知道我身处何处,四周的大街小巷看起来都陌生极了。
我忽然想起还可以问问路人,于是立马拦住了正要从我旁边经过的一位大娘:“劳驾,请问宫门在哪个方向?”
那大娘肩上还挎着包裹,只见她将攥着包裹的手指捏紧了些,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哪个宫门?”
“哪个宫门?”我心头暗道不妙,先前没想过会迷路,于是便没留心是哪个宫门。
“是啊,皇宫设了丹凤门,承天门等等,不知姑娘问的是哪个?”
我只好说:“离这儿最近的宫门。”
可不等她回答我,我只觉身旁有一阵风吹过,又听她“啊呀”大叫一声,我瞧见一个蒙面的小贼将她的包裹给抢去了。
那大娘拔腿就去追,嘴里一遍遍“杀千刀”地叫骂着,留我一人在这儿打不着方向。
我试图再拦人问路,可是他们指的方向都不尽相同,我还是找不到方向。天色渐渐昏暗了下去,路上渐渐地也不剩几个行人了。我心里真是有些害怕了,加快了脚步。正朝前走着,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中年妇女正抓着我的胳膊,见我回了头,又顺势捂了我的嘴,拿胳膊捆住了我的身子,并试图将我往一旁漆黑的小巷子里拉。
我用力想挣脱她的手,可没有用。虽说父亲曾教给我不少防身的动作技巧,但现下这情况,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啥都记不得了。
此时迎面又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我原本以为这是个脱身的好机会,可他只是瞧着我,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他们是一伙的!
中年男人又拿巾帕捂了我的口鼻,巾帕上早被他们提前下了药。我拼尽全力反抗,无奈那个中年妇女力气委实太大,她用手臂紧紧束缚住我的身子,我反抗未果。
我吸进了药,不一会儿便软软地栽了下去。更为恐怖的是,那药只是让我浑身无力,动不得,喊不出,却没让我昏迷过去。也就是说,我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任由他人摆布。
我害怕极了,我真没想过自己会遭这一回。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恨极了,恨不得立马解决了他俩!
我感觉到泪珠子正不断地从眼角涌出来。
正当他们打算把我给抱走时,一阵嗒嗒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由远及近。马蹄声逐渐停歇,又响起一声呵斥:“混蛋!放人!”
是夏楠珂!他来了!我有救了!
那是劈开黑夜的光亮,我的希望,我的信心。那是我爱的人啊,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泪珠子似乎涌得更厉害了。
夏楠珂骑在马上,在他身后是跟来的宁泽。只见夏楠珂手臂一抬,一声令下,赶来的卫兵便手持长剑,将我们团团围住。
他们见周围围有这么多人,便把我放在了地上。但那中年男人仍是死性不改,他又伸手捏着我的肩膀,让我朝着夏楠珂的方向坐了起来,自己和那中年妇女则蹲在我的背后。该死!这明摆着是拿我当人肉挡箭牌啊!
他快速抽出一把尖刀,架在我脖颈上:“让我们走!不然我就杀了她!”
我能感觉到那冰凉的刀子近在咫尺,我从没有如此害怕过,我心底一遍遍骂着他们,连带着他们的祖宗十八代。我看见,在我的对面,夏楠珂亦是十分紧张,并不敢轻举妄动。在这一瞬,四周如死亡般寂静。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看你这做派,想来也是个人物,没想到一个女子便让你乱了镇脚。你放心,让老子平安离开,老子就保证她安然无恙。”
夏楠珂下了马,宁泽朝他递来弓箭。他将箭放在了箭弦上:“我再说最后一次,放开她!”
“把箭放下!不然老子就杀了她!把箭放下!”男人大吼着。
夏楠珂拉开了弓,正正对着这个方向。我能感觉到我身后这男人也是害怕了,他用颤抖的声音做着最后的挣扎:“把箭放下!”
咻!快箭离弦,击中男人的肩膀。他“啊”地惨叫一声,手臂吃痛,松开了刀,倒了下去。我亦是随着侧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