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然带着尴尬的神色听着魏垣的训斥,辩解道:“陛下这几人都是翰林院的学士,学问都是有的。”
魏垣怒道:“学问?一个故事都写不好还跟朕谈学问?给朕好好的查一查!他们是怎么混到翰林院的!”
倪然道:“这些人都是通过科举正途进的翰林,是当年文宗皇帝钦点的。”
科举,不容易啊,终于引到科举上来了。魏垣还是伪装成一副混不吝的摸样,道:“文宗朝的?还是父皇点的,这都多少年了,叫新考上来的给朕写!”
倪然道:“陛下有所不知,科举常例是三年一次,文宗朝的时候那一次科考结束后两年文宗先帝就驾崩了,到了永康明宗国家事多接着停了三年,这就到了您。”
魏垣不高兴了,道:“这几个人还是五六年前的?给朕换新的来!”
“陛下,这没有科考就……就没有新的了。”
魏垣很理所当然的道:“那考啊,考出来不就有了吗?”
倪然顾虑道:“科考不是小事,是否与迟国公商议后才做决定?”
魏垣考虑了一下,道:“那你们商量去吧。那几个人给朕踢出翰林院。”
“诺,微臣告退。”
邺城不仅是大魏帝国的京城、首都,也是世界上少有的繁华大城市,城中常住人口达到一百万。规模庞大,却也寸土寸金。城东区域属于权贵区,大魏的贵族王公、官员大贾都在这一片,迟国公伍府也在其中。永康二年帝国趋于平静,伍柯开始扩建府邸,为了面积,将原址周边的十几座大宅全部拆除,调动数万民夫,耗时一年完成扩建。
倪然出了宫马上前往迟国公府上。轿子走到府前的一片广场上停下,这映入眼帘的先是两座大石狮子,然后是鎏金的府门,门前挂着当时书法大家梁如所书的四颗烫金大字“迟国公府”。门前的两个守卫身穿铠甲,乃百战之士。倪然恭敬拱手,道:“烦请通报一声,倪然求见国公。”
倪然知道自己能坐上首席宰相全靠伍柯提携,所以在伍府哪怕是一个小小下人他也不敢太无礼,十分的谨慎,生怕有什么举动惹得伍家不喜。
不一会伍府管家打开侧门出迎,道:“相爷来了,今个几位公子都不在,老爷在正厅呢。”
倪然乐呵呵的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百两银票,放进管家的手心里,道:“烦请通报一声。”
“那您先等等着。”
过了一会管家回来,道:“相爷,老爷在里面等着。”
倪然跟着管家走进,到了厅外跪下行礼道:“倪然拜见迟国公。”
伍柯招招手,道:“进来进来,跟你说多少回了在这就当家里一样,别闹那一套繁琐的东西。”
“谢国公。”
倪然起身再次拱手进厅,道:“尊卑有别,威严就在这里来,还是不能废的。”
伍柯道:“坐着喝茶,你进宫找小皇帝去了,为的什么事?”
宫中自有伍家耳目,倪然一点也奇怪,实话实说,道:“陛下爱看风流闲书,叫臣找几个人给他写书看。”
伍柯哈哈大笑,道:“这小子不知道毛长齐了没有,开始想女人了,啊?哈哈哈!”
倪然跟着嘴角含笑,道:“陛下叫那几人写了一会,却是一个故事也没看中,叫臣再开科举选人。”
伍柯笑道:“哈哈哈,翰林院的穷酸秀才能写什么荤段子?还不如老夫进宫去给他讲!哈哈哈……”
“是是……”
倪然道:“臣来请国公的意思,那科举能不能考?”
伍柯道:“你好歹也是首相嘛,这种小事你做主就好了。”
倪然口头称是,却不敢自专。这是选拔天下人才一等一的大事,在伍柯这等行伍出身的大老粗眼中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倪然客套几句离开,又去了户部衙门找户部尚书韩光熙,韩光熙是读书人,晓得其中利害,在很多时候是可以左右伍柯想法的人。
户部大堂上,坐着的、站着的、行走的官员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恭敬地站好行礼:“见过倪相。”
韩光熙从左间走出:“相爷怎么有空到我户部来了。”
倪然作揖玩笑道:“光熙是不准我来吗?”
“相爷这说的,你们做事去吧。”
“诺。”
韩光熙打发了官员们,把倪然带入左间,两人分别坐下,就要奉茶。倪然道:“刚在国公府上喝了半天的茶,这就不喝了。”
“哦?相爷是有事拿不准?”
倪然道:“光熙果然慧眼,一眼就把倪某肚子那点事看透了。”
韩光熙道:“我哪有那等本事,我可猜不到是什么事。”
倪然将宫廷里的事又说上一遍,韩光熙目光闪烁,道:“我义父是什么意思?”
“国公说可以开。”
韩光熙点头道:“那就开吧,你亲自来抓!若是真有人才,一定要安排个好去处。”
倪然拱手作揖道:“诺,选拔天下英才当为国公所用。”
“嗯。”
左右一番周折之后,皇帝的诏旨终于发出,科考时间定于敬授元年四月。时隔五年,再开科考,大魏的士子、读书人莫不欢欣鼓舞,纷纷赞颂天子圣明。
国家考试开始,国家机器跟着转动,童生试、乡试、会试,读书人一级一级的考,很快便轮到最后一级的殿试了。殿试便是皇帝接见,然后在其中选取一个第一名做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
殿试无疑是一个好机会,魏垣可以跟才子学士亲近,以拉拢这些人,他们以后也会以天子门生而自居。但是魏垣没有,他却叫倪然和伍柯共同拟定殿试人选和前三名。这看似愚蠢的举动,正是魏垣的精明。
亲自指定人选其中的拉拢之意太过明显,只怕今日下殿之后魏垣就再也见不到他们。所以魏垣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临召见前,他还问倪然,道:“一会见了他们朕跟他们说什么好?”
倪然道:“陛下,他们是来考试的,您只要坐着就行。”
果然,整场考试数个时辰魏垣一言不发。无聊的打哈欠,甚至趴在那里打了一个盹。考完数天后倪然等人带着名次来见魏垣,魏垣看也不看的盖上皇帝玉玺大印同意了。接下来就是前三名进殿面圣谢恩,还是过场。这次魏垣却要多看到全国考试的前三十名,虽然有违制度,但在伍柯的授意下,倪然还是奉旨了。
敬授元年五月八日,魏垣在甘霖殿接见了他们,伍柯、倪然等帝国中枢重臣陪同。甘霖殿则是魏朝皇帝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三十名学子跪伏在地,后面是森严的大内禁军卫士,前方两侧坐着帝国位高权重的大臣,正前方黄金龙椅上是十六岁的少年天子,虽年少,却有不怒自威之意。
魏垣轻咳一声,按照从倪然那里请教过来的话说道:“你们呢,是大魏的英才,未来的栋梁之臣,不要跪着了,起来吧。”
学子们齐声道:“谢陛下,吾皇万岁。”
声音很整齐,显然是提前排练过的。学子们稍稍放松下来,魏垣反倒有些局促了起来,他好像是记不住倪然教的话,偷偷的看了一眼手心,手心上写着字,似乎是因为紧张,手心出汗,使墨迹模糊。
魏垣又轻咳两声,道:“那个,你们,你们第一名是哪个,站出来叫朕看看。”
站在第一排第一个的高大青年躬身行礼,道:“京畿学子章初子见过陛下。”
“哦,你是第一名?”
倪然站起来帮衬着魏垣的用词,道:“这便是本科的状元郎。”
“噢。”
魏垣道:“你考了第一名不容易啊,那个,你有没有好玩的段子,说完与朕听听。”
“切~”
伍柯不屑得轻笑一声,倪然再次出来救场道:“陛下,不能这么问……”
章初子意气风发,道:“启禀陛下,臣不知道好玩的段子,臣知道的只有治国的道理。”
魏垣露出一副失望的神情,转而问其他人道:“第二名呢?你们谁是第二名?”
另一个青年站出来道:“河东道潘炳河见过陛下。”
魏垣道:“你呢?朕想听野史风流,讲上几个。”
潘炳河一样表现得很有风骨,道:“陛下当以史为镜,以治大国。”
“朕知道,朕这不正在问你们呢嘛。”
“陛下当看正史,历代兴衰。”
伍柯这时候站起身,在殿上,众人前踱步道:“你们一个一个都说治国,跟老夫说说这个国要怎么治啊?”
第三名探花争着想要表现自己,抢答道:“臣范力峰有话说,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当从细微处入手。”
“怎么个细微法啊?”
范力峰道:“对内要整顿吏治,对外大加挞伐,统一四海!”
伍柯又问道:“你会打仗?”
范力峰自信道:“臣自少年时便熟读兵书,愿做霍去病横扫大漠草原,去除大魏外患。”
伍柯面容突然冷了下来,道:“好大的口气!小娃娃,你可知道老夫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