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离有些紧张的坐下,双手拢着酒杯,小口抿着酒液,这酒味涩藏酸,湛凉滑喉,有股清新的莓果味,片刻之后周离感到胃间腾起暖意,口鼻间流动着百花清甜的气味。
小时候他偷尝过族中老辈的藏酒,周家老辈多喜欢喝一些酒味极重的白酒,于是周离在大口灌了一嘴酒后,便被刺鼻的浓烈味窒住了呼吸,忍不住把酒全吐出来。
自那以后,周离再没尝酒的味道,但现在这酒液却完全改变了周离的看法。
初尝这酒感觉并不惊艳,甚至略微涩口,但回味却让人仿佛置于万物复苏的初春,洋溢着万花的馨香甘甜,挽人入醉。
周离只觉精神酥爽,浑身暖气升腾,似乎灵魂也要跟着出窍了。
淮王吮吸酒液,在口中滚动几下,才咽入食道,温颜说道:“这酒怎么样,比你周家的金羽酿如何?”
周离使劲眨了眨眼,想要清醒些,“很好,味道很棒。”
淮王晃动着酒杯,凝视着倾轮不止,将溢未溢的清酒,说道:“这酒名为度风酪,炼制它的方法很是讲究,但更重要的,是其酿制的原料。”
“其中有一种令人致幻的花草,白婴花,这在元朝是被禁止种植的,所以酒农们只能上山采集。”
“这种花会散发出一种香气,让人陷入迷幻中,只有心志坚毅的酒农才能从中解脱,至于其他人,便只能作为养料成为白婴花的一部分。”
周离听到这里立即醒了醒酒,打起精神竖直了脑袋,不安的问道,“那我们喝的酒不会也有同样的效果吗?”
淮王呵呵笑道:“要这味原料,不就是这种效果吗?”
周离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疑惑道:“那我怎么没有看到幻境呢?”
淮王又是一口酒液下肚,“经过调制后的白婴花,药效自然不同,你尝出这酒是什么味道吗?”
周离砸吧着嘴,说道:“有点酸涩,然后就是各种甜味涌出来了。”
淮王哈哈笑道:“事实上度风酪没有确切的味道,只有酸味是为众人所公认的,后续的味道很奇妙,它依据人内心的反映和需求而体现,一千个人,便有一千种酒味。”
周离又是恍然又感叹,这一杯酒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功效,“那淮王尝出的是什么味道?”
淮王微微一笑,没有作答,片刻后另转话题道:“其实度风酪不止有这样的功效,你将元灵充入眼中,看看会发生什么?”
周离运转元灵,酸胀感自眼中传来。
顿时天地倾倒,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起来,各种鲜艳的色彩侵蚀融合,让人恍如来到了开天辟地的时代。
三炁未生,而天地混沌。
良久过后,眼前的景物才恢复清明。
只是周离赫然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万丈的悬崖边。
身下是人道与地府的落差,眼前是漫无边际的瀚海,一轮橘红的太阳遮蔽了半边天幕,高悬在海面上。
“这便是度风酪的另一种功效,能将饮过此酒的人拉入一个幻境之中。在这个地方,你可以将在五首烛蛇道发生的事告诉我了。”
淮王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周离震撼的看着这一切,半天说不出话来,因为不论他怎么催动梦化天诀,眼前的崖还是崖,眼前的海还是海,没有半分变化。
“不必惊讶,这是从我内心反映出的幻境,你大可放心。”淮王安慰道。
周离闻言看向淮王,却更感到惊慌。
此时淮王的脸竟然是光洁的肉膜,没有任何五官!
而通过余光,周离还发现两人身后,半蹲着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
他正拉开虬结的巨大弯弓,箭尖对准天幕那轮遮天的巨日。
那巨人的脸面也是一片光洁的肉膜!
这是人吗?莫非淮王才是真正的妖物?
要把太阳射下,只有魔教之人才有这样的想法吧。
周离艰难的回过头,暗自吞咽了口唾液,干涩道:“赵,赵家,有问题。他们...”
他将自己的遭遇大多说给了淮王,只略过了布衣老人和自己逃出战场的细节,并着意深化了青年军官的作为。
“哈哈,他现在当了参将还是那么傲气,不过我也管不了他太多,你还是多忍让一些。”
淮王的声音环荡不休,从天地各处传出,“不过对于王赵钱,我自有应对之法。”
周离垂首道:“还有我来时碰上了暴民与驻守军的打斗,驻守军人力寡薄,不知能否支撑得住。”
淮王笑道:“我已知晓。”
“那淮王打算何时派兵增援?”
周离蹙额说道,再晚些驻守军恐怕就溃不成体了,广陵将会被莫大的危机侵袭。
淮王毫不在意,淡笑道:“没有这样的打算。”
“只是...”
周离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刚要说什么,就被淮王截断了话语。
“不。我说了,我自有打算,不论驻守军伤亡多少,计划都会被如期执行。”
周离心头悄然滑过一抹凉意,沉神呢喃道:“不论伤亡多少。”
他联想到了那晚在南惠城里的屠杀。
人们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却无人伸以援手,他们到底会有多么无助?
倘若自己也陷入这样的困境,也一定会期盼谁的援助...
可若这样的机会被人掐死了呢?
淮王叹息,声音愈发渺远,“离,你还是太年轻了,当你的志向是在世界之时,这小小的伤亡又算些什么?”
......
汉南城西街,集会所门前。
小队队长神容微动,豁然站起,严肃道:“第五分队全员警戒!”
可就在他的话音落下,一道薄如蝉翼的剑锋扫过,他的头颅连带头盔,斜斜的滑落在地。
“什么东西!”一个第五分队的队员崩溃出声。
一众队员们仓皇四顾,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敌人在哪
几道呼吸间,不时有血浆蓦然喷射,士兵们根本发不出惨嚎,便被无形的敌手剥夺了性命。
很快这西街只剩下了最后一名士兵,他看着同伴们淌血的尸体,绝望的握紧武器,惶恐的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只是死亡迟迟没有降临,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似乎有意玩弄,并未急于杀他。
他双股战战,过了半晌,他半猜测那名敌人已经离去,或许是要他告诉自己的长官发生的事态。
他稍稍移动了一小步。
噗!
一柄尖刀刺透了他的心脏,他宽大的身躯怦然倒下。
一位黑衣面具人从士兵背部拔出明晃晃的长刀,挥手振落刀身上的鲜血,长刀光滑如镜,鲜血轻易被抖落了。
他在身侧翻舞了几轮剑花,随后缓缓收刀入鞘,道:“你们分拨捣毁集会所,这里有我。”
“杀!”
大街小巷里霎时跑出无数暴民,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开始了打砸兼抢的狂欢。
一些紧急关门的店铺内仍有店员躲避,店门被人用蛮力砸开后,他们尖叫着被暴徒们砍杀在地。只有极少数人藏在隐秘的角落,躲过了暴徒的搜查,得以保留性命。
......
太守府府邸,此刻被五六圈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卫着,作为广陵的权政中心,万万不能有失,否则太守府被击破便是颜面的问题。
太守府办公厅处,广陵太守正身躯前倾,神情凝重的与萧晗萧军师谈论着什么。
倒是萧晗随意的靠着背椅,有些心猿意马。
广陵太守双眉紧蹙,问道:“淮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还是没有派兵来援的意思吗?”
萧晗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我还是把事情都说了吧,淮王根本没有派兵的打算。”
广陵太守呼出一口闷气,言语间有些严厉:“他既然当了广陵的淮王,就有责任有义务守护广陵的安危。现在正是广陵危急的时刻,怎么能就此放任!”
萧晗无奈的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淮王他有自己的意思,作为下属我也不好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