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草原西南——山戎族领地(铖朝山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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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大河源头之一,沿着这条河走,很快便能到达铖朝境内,找到徒灺王。”慕容玦骑在马上,指着面前不过两丈宽(约六米)蜿蜒曲折的小河说道。
二人已跋涉多日,到山戎部领地时雪已经小了很多,周围是一片浅白的山丘和无垠的荒原,十分空旷。顺着水流方向望去,一些枯黄的植被开始顽强地抬起了头,依附着河流向外扩张,积雪渐渐褪去一身耀眼的雪白,寒风拂面也少了刀刮似的疼痛,变得温和起来。
“河流过处,草场丰茂,山戎部落也基本赖其生存,沿着河流流向走时,要更加小心,万不可大意。”慕容玦一脸忧心忡忡望着远方:但愿和来时一样的顺利才好。
而身后的汐妘初雪只是将头靠在他的背上,默不作答。
这一连五六日,初雪都很少说话。她还没有从家乡覆灭的哀痛中缓过来,她多么希望之前发生的一切仅仅只是一场梦境,醒来还是那个欢声笑语的汐妘部:阿拿在帐篷里做着尤哈饼,阿达又带回些中原的稀罕物件,“汤圆”依偎跟前,南木也在,紫荆和子楚都在。而每每想到这里,心里又突然涌上来一阵失落和难过。她其实明白,这一切只不过是她的幻想罢了,但她就是忍不住要坠入这美好的幻想之中,接着醒来,然后又坠入其中,如此反复,逃避现实。
慕容玦已经习惯了身后的沉默,对任何人而言,亲眼见到家乡覆灭阿耶阿娘惨死都是一令人万分痛苦的事,于是继续策马向前。
随着积雪的消散,每日的行进路程也越来越远,再有个十日左右就能到达铖朝边境了。慕容玦心里如此估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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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时辰后,天色暗了下来,此时的寒风肆虐异常凶猛,哪还有白天半点儿的温柔可寻。
好在天色暗下来之前,慕容玦就找到了一处栖身之所——一处高约三丈(约九米),连绵六十步(约九十二米)的小群山,有着一身通透的土黄色,有的呈圆柱体有的呈立方体,奇模怪样的一齐伫立在荒原之上,东西横向排成一列,正好挡住呼啸的北风。周围遍布一些骆驼刺和麻黄,还有为数不多白杨迎风挺立。这里是他之前来过的地方。
慕容玦下马,将汐妘初雪扶了下来,又将马牵过去拴在旁边的石柱上,接着在一块石头下挖着什么。不一会儿,便挖出了两张用布包着的饼。
“给。”
初雪并不吃惊,小心地接过了饼。
慕容玦心细,在来时送信的路上,每到一处歇息之所,他都会将马背上驮着的饼,埋一些起来藏好,以防万一发生什么变故,沿路返回的时候还能活命。正是靠着之前的未雨绸缪,二人才能一路走来依旧安然无恙。
随后他又从石头后面拿出一些也是之前藏起来的“柴火”,即周围收集的一些枯草、树枝之类,将它们堆在一起,找了一处避风之地,然后又从身上翻出火镰子、火石和火折子三物。
火镰子用铁打造,呈刀斧状,用来敲击火石,砸出的火星用来点燃火折子,再拿火折子去引燃枯草、树枝等这些可燃物,以生火取暖。这季节在北荒夜晚不点火是很难熬过去的。
一会儿工夫,火焰升了起来,周边的寒冷迅速驱散。两人围着火堆坐了一会儿,咬了两口饼,适当缓解了些身上的疲惫和饥饿。
慕容玦拿着树枝在火堆里翻了翻,“秋冬时节北荒草原黑夜要长些,这些怕是撑不到明早的,趁天未黑尽,我再去多找些树枝来。”
“我来帮你。”初雪站了起来。
“不必,你歇着就好,记得别让火灭了。”
初雪望着慕容玦快步走开,渐渐隐没在了暗暗的暮色之中。
她慢慢坐下,抱着膝盖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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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寂静,黑夜彻底了主宰天空,辽阔的荒原之上只听得见凛冽的寒风吼叫。
慕容玦来来回回七八趟,花了两刻钟左右,将折下来的树枝、麻黄、骆驼刺之类的可燃物都堆放在了自己坐着石头旁边,要是有斧头,他指不定得把周边的白杨给砍了不可。
初雪抱膝而坐,看着正微微喘着粗气的慕容玦。
“那天我逃出去之后,你们又发生了什么?阿拿是,怎么死的?为何后来你会骑马来找我?”初雪开口问道。
或许是她近来很少主动说话的缘故吧,慕容玦先是一愣,然后才回答:“你离开之后,那个穿中原甲胄的山戎人便一箭射中了你说的‘阿拿’,当时我正好在她旁边。那一箭,正中要害,我看见你‘阿拿’倒在地上,嘴里大口大口吐着鲜血。临死前,她将马让给了我,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你,之后带你去见徒灺王。我此番能活命,也是多亏了那位老妪啊。”
初雪听他说完,心里五味杂陈的,低着脸,一声不吭地坐着,又陷入沉默。
“袭击你们部落的,噬火鸦,那是什么东西?”他不想看着她一直这么沉沦下去,难得她开了口,同时自己也有好些问题想知道。
“是一种乌鸦,生活在北荒冰原(即指纥姜族、漠驹族、山戎族之间大片冻结的湖面,常年不化)雪山上的洞穴里。”初雪头也不抬,平静地回答。
“那···怎么突然冒出如此大火来?”
“具体为何我也不清楚,只知被大群噬火鸦撕咬,往往会烈火焚身。”
烈火焚身?听起来倒像是古籍中所记载的乌神图蒙。等等,纥姜族不就是信仰这种神兽吗?慕容珏心里想着,听说草原东部的宁朔族铁炎部好像也是崇拜图蒙,据传是一种会带来火焰的鸟类,会不会就是噬火鸦?这些个草原人就是喜欢崇拜一些神啊、兽啊之类的,真是奇怪。
“噬火鸦嗅觉十分灵敏,传说能闻到将死之人身上的气息,但却十分讨厌···有香味的东西,故此汐妘部人人都要学会制香。”
“我说为何一到你们部落就闻到一股奇特香味。”慕容玦顿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既然噬火鸦十分讨厌香味,那为何还会突然袭击人人都会制香的汐妘部啊?
他着看同样的疑惑也出现在汐妘初雪的脸上,她也想不明白。
“那你们···汐妘部,与徒灺王之间可有什么过往?我见徒灺王如此关心你们的安危,而你们亦如此信任他。”慕容玦岔开了话题。
初雪抬起头看着他。
“别介意,我只有些好奇而已。你若不方便说,那我也就不问了。”
“没关系,若是没有你,我早就不在了。”汐妘初雪说道,“你可知徒灺王乃是渠山人?”
“自然。”
“渠山人曾建国周尧,因明落雪山下有?琈矿之故,所以与我族常年交好。渠山人最喜欢?琈玉了,额···就是这种玉,传闻在中原价值连城。”汐妘初雪说着指了指脖子上戴着的玉。
“他们总说些什么通透澄澈之类的话,我也听不明白,反正应该就是好玉的意思。后来他们惨遭灭国,翻过休溟山系,经我们相助才得以逃亡中原,也算是有救命之恩吧。”
“怪不得他如此惦念你们汐妘部的安危。”
“早些年徒灺王还曾到汐妘部来过呢,不过那时我还小,不太记得清了。那你呢?你与徒灺王又是什么关系?”
“你说我?”慕容玦浅浅一笑,“这要从小时候说起。我出生在宁安,从记事起就是孤儿。那会儿为了活下去,经常···经常在市集偷东西,为了吃食和其他孤儿街头巷尾打架,甚至还会招来坊里的武侯,有时连县里的不良人都惊动了,你可千万别笑话。”
“不会不会。”初雪对比着自己小时候,不知道有多么幸运。
“正因为小时候经常食不果腹,所以现在做事总会习惯性留一些余地,以防个万一。”
“正是多亏了你这些经历,我们才能活到现在啊。”
“也是。”
“那之后呢?”
“之后,有一次我偷东西偷到了徒灺王身上,结果惨遭发现,被其他渠山人给抓住了。我想这回完了,要么是送官府要么定然会被打个半死,你别看渠山人个子不长,但劲儿那是真的大。”
慕容珏顿了一顿,“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徒灺王并未因此事惩治于我,他只是感叹世道不堪,便将我放了,给了我好些银钱,竟还让我去私塾念书!我实在无法言说当时的心情,此后为了报恩,便一直追随徒灺王左右,四处闯荡。”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初雪想着,徒灺王果真是个好人。“诶,那你说‘四处闯荡’,后来你们都到过哪些地方啊?”
“那可就多了。往东走到过南桓筑阳,那里跟宁安城一样,也是极尽繁华,南下还去过熙朝丹零,那里风土人情又是不同······”
二人就一直这样聊,聊了很久,直到困意来袭,不知不觉都在火堆旁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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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依旧呼啸个不停,不时也夹杂一些雪花飘来,不知这夜已经过了多久,很是漫长。汐妘初雪在火堆旁枕着干草熟睡,发式还是慕容玦当初在汐妘部时为她所盘,偶有些调皮的风挑落几缕发丝在脸颊微拂,温婉如初,芳华似露,颠沛多日依旧是一番不落尘世的美。
而对面的慕容玦,却不知是在何时醒来的,正坐立着发呆,看着汐妘初雪睡觉的样子,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动不动,一动不动,火焰投射他的影子映在背后的石壁上,显得格外深重。
他起身站立,像在思考,来回踱步着,片刻过后,慢慢往汐妘初雪睡觉的方向走过去,眼神空洞,但隐约已闪现出了一丝令人畏惧的锋芒,像是···像是猎豹在窥探溪边饮水的梅花鹿,伏身草丛,一步步前行,眼睛死死盯住猎物不放,动作轻盈,尽量压低声响,不去触碰周围的一切,甚至是空气。然后慢慢接近,慢慢接近,脚轻柔的在土壤上移动,呼吸均匀,拨开一丛一丛的杂草,露出獠牙,直到挡在它与猎物之间最后一抹遮掩完全消失···
慕容玦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汐妘初雪时的感受,那会儿大雪刚刚停歇,他还隐约记得:阳光倾泻山颠之上,如同精灵坠入人间,而自己呢······仿佛早已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猎豹拨开草丛,突然发力,迅速冲向猎物。
受欲望驱使的慕容玦也一下扑到了汐妘初雪的身上!
“慕容玦!你要干什么!”汐妘初雪被惊醒,惊恐地叫了出来。
而他正试图抓住初雪不断拍打推攘的双手,此时完全就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
没怎么下功夫,慕容珏轻而易举便抓住了她的一只手,按在了她头部上方。
“你知道徒灺王与汐妘部的关系,你这样对我,徒灺王会···一定会杀了你的!”
汐妘初雪学着凶狠的样子,想着用徒灺王来威胁他,但她完全误判了当前的情形,也装不出真正凶狠的人的模样。
她吓不住他。
慕容玦趁势又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也按在了头部上方,身体压了下去,脸贴近说道:“杀我?哈哈!”他笑着摇摇头,“这荒野之外,我怎么样你谁都不会知道。至于你说的徒灺王,左丘岸?那个矮子不过就是圣人的一枚棋子,有什么可怕的!你可知你身上的?琈玉足够我在宁安城逍遥快活半辈子啊!”
初雪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而现在她甚至没有时间去讨厌去怨恨,只要能让慕容珏放过她,哪怕一会儿,她怎么样都行。
“那我把?琈玉给你,你放了我好不好?”她带着哭腔哀求道,眼泪顺着脸颊流出,她天真地以为这样求他或许还会有回旋的余地。
而慕容玦只是轻轻闻了闻她身上夙苧香的味道,做出一副怜惜的表情:“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怎么舍得放了你呢?”
欲望撕开了他虚伪的外表,露出野兽般的面目。
他用左手紧紧地抓牢汐妘初雪的双手,空出来的右手开始撕扯她的蓝纹白色连衣裙。初雪想反抗,但双手被抓牢,始终不够力气挣脱,双腿也无法摆脱慕容玦压在身上重量,只能不断地哭喊着,用尽全力挣扎。
为什么你还不认命?
汐妘初雪突然感到一股什么力量迎面而来,耳朵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只听得见颤悠悠回响的嗡嗡声。头有些晕,白光一闪而过,视野有些模糊,她极尽睁眼,却仿佛看见了一双红色的眼睛正盯着她,接着又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个黑暗的空间之中,周围有很多红色的原点,好像···眼睛?
随即左脸上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刚恢复些意识,又是一巴掌过来,打得嘴角浸出了血,她这才恍恍惚惚看见慕容玦狰狞的模样,还有他正高高举起的右手。紧接着,再是一巴掌!
三下过后,汐妘初雪彻底放弃了抵抗,全身不在挣扎,她目光呆滞,脸上缓缓浮现红色的手印。
你认命了?
慕容玦试探性地松开了他抓牢的双手,汐妘初雪还是一动不动,双眼的漠然好似在宣告她已无力反抗,她无论如何也斗不过眼前的野兽,她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人宰割了。
你终于认命了。
慕容玦一把扯掉汐妘初雪脖子上挂着的?琈玉,双手拉开衣领,左手在她脸颊轻轻抚摸着,他可以如愿以偿地享受他的“猎物”了。
初雪将头偏向一侧,任由绝望肆意吞噬着她。她不再奢求,会有什么奇迹降临在她身上,这些日子,她受到的灾厄难道还不够多吗?
不过就是在这偏头的一刹那间,她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好像触碰到了地上。
隐隐觉得,眼前好像有一双充满希望的手,正试图将她拉出泥淖之中。她也竭力地想要摆脱身上的污秽,于是拼命地奔向那唯一一处光明所在。
汐妘初雪果断抽出了头上的发簪,迅速用力将它插进了慕容玦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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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披散着头发,费了好大劲推才开他。
脚步蹒跚地躲到一边,双手抱膝,心里仍然还在害怕。她惊恐地看着瘫在地上抽搐的慕容珏,渐渐的,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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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了起来,寒风依旧呼啸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