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缓缓露出身体的老前辈,林子凡整个人是目瞪口呆,呆若木鸡,鸡同鸭讲......额,好像哪里不对,哎呀不管了,反正就是林子凡当场傻掉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原来他眼前的老前辈只看上半身的话还行,勉强能看清人类的形状,可从腰部向下的位置就变了,居然全是扭曲的树干枝蔓,腰椎处和树木的交接处泛着暗黑的青色,依稀看出来两条腿的形状。
所以说,这个老前辈整个人是长在了木桩上的!
也不怪林子凡会傻了,搁谁身上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子凡结结巴巴的开口问道:“前辈,你..你这是怎么了?对了,你刚才说你活了两百年了,我天,那你是神仙,还是妖怪?还有,你能不能不要吃我,我还小,肉少,不够你吃。”
最后一句话已经带了点哭腔。
老前辈看着林子凡又要哭起来,心里也是无语,他挥一挥自己干巴巴的手臂,凌空把那石蒲团拽到跟前,然后安慰的说道:“哎呦,小家伙你可千万别再哭了,你是不知道你哭起来有多烦人,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就是个活着时间有点长的普通人,你别怕,我不吃人的,千万别哭了。”
林子凡坐在蒲团上定下心神,可是却不敢去看那吓人的场面,就低头问道:“前辈你莫要诓我,我年纪虽小,却也略读过些许医家典籍,你若真是个普通人,像你这样早就已经呜呼哀哉了,怎么还能像现在这样跟我有说有笑?”
神秘老人看着林子凡坐稳后,捋一捋自己的胡须,笑着说道:“你呀,小小年纪居然能读这么多书,还有自己的见解,这是非常好的事情,可是你要知道这世间万物存在即为真实,不管是多荒谬绝伦的事情,只要发生了就代表它的合理性。”
“所以当一件事就发生在你面前时,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无知就去否认,而应该是去努力求证,明白其道理。”
看着林子凡似懂非懂的点着头,老人心中颇感欣慰,不容易啊,总算忽悠,不对,是讲明白了。
他捋一捋胡须后又道:“今日与小友见面,聊的太过投入,都忘了自我介绍一下,还不知道小友叫什么名字呢?”
林子凡稳定心神接受事实,也觉得自己有点失礼了,赶忙起来拱手回道:“小子姓林,双木成林,名子凡,取子孙平凡之意,前辈称我子凡即可。”
“我本就是出生在这林川郡内,只是四岁时我父亲去了京都上任,我就跟着他一起生活,今年我父亲准备辞官归乡,本来安排我跟老管家先回来,结果路上遭遇贼人,我为了逃过追杀跳河逃生,结果跌落悬崖,不知怎么的被那条巨蟒吞吃,带到了这处神仙秘境。”
林子凡如此这般的说了一下遭遇,那老前辈也没有觉得小家伙受到的罪有多可怜,只是淡淡说道:
“世间万物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你虽受此磨难,却也有幸得大机缘来到此处,等你日后出去,理应找出那些贼人,亲自剐了他们以表谢意才是。”
林子凡听着这话连连称是,点头道:
“老前辈说的是,等我出去了,我就央求我爹教我武功,我要亲自去找他们为我孙爷爷报仇,不对,听他们意思是我小天哥哥武功最高,我还是求小天哥教我吧。”
老前辈看着眼前的林子凡的小神态也是开怀一笑,他继续说道:
“小子凡你也别总是老前辈老前辈的叫了,虽然老朽俗家姓名自己也记不得了,不过当年出家时我师傅给了个青阳子的道号,你就叫我青阳吧,若你愿意,直接管我叫老鬼也可以。”
林子凡赶紧起身道:“万没想到老前辈居然是得道全真,可不敢如此称呼,小子还是尊声道长吧。”
“哈哈,随意随意,你想怎么称呼都随你,反正我那道观也被拆了,道不道长的,我也没什么讲究。”
青阳子话虽然说了出来,不过林子凡还是能感觉出来叫他道长时,老前辈还是挺开心的。
青阳道长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子凡小友,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好奇,若我不解释清楚只怕你也担心自身安全,正巧我也许久没跟人说话交流,那老朽就跟你慢慢道来其中缘由,如何?”
林子凡赶忙道:“道长你若愿意,小子当然愿意聆听。”
青阳道长点了点头,挥手从旁边拽出一个茶杯,也不知从何处倒满了水,递给林子凡说道:“老朽出身卑微,本是农家子弟,不过我父亲坚持让我读书写字,所以每日耕地读书不敢倦怠。”
“本来以为自己能考个功名光宗耀祖,结果十岁那年赶上闹饥荒,一家六口饿死五个,我爹娘连着我大姐二姐和小妹全死了,我也是全靠他们悄悄省下的粮食才勉强活着。”
林子凡听到青阳道长的话心就揪起来了,道长本人说的轻巧,就是一句话,可他明白,这里面字字都重如千斤,压的让人难受。
青阳道长却没想太多,继续说道:“可是,就那么点粮食,再怎么省也顶不过去的呀,活过今天活不过明天的日子太过痛苦。”
“那天我埋了小妹以后,就直接挨着在她旁边挖了个坑躺了进去,心想等死了也有个墓嘛。”
这时候林子凡心急,他插嘴问道:“道长你们家为什么不去外面呢?可以逃荒到有粮食的地方啊,怎么就在原地等死?道长的家人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你活下去,怎么可以就放弃了?”
青阳道长依然一脸慈祥,他也不恼林子凡的抢话批评,反而很享受跟他的互动,开口解释到:“又不是傻瓜,当然已经在逃荒,不过饥荒太严重了,那时候是我大姐先死的,埋在宁州府,我二姐跟爹娘他们埋哪记不清了,只有小妹我记得,埋在玉虚山那里。”
林子凡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他震惊道:“怎么会,从宁州府到玉虚山可是跨了整个中原,这是什么饥荒这么严重,前朝燕国这三百年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呀,没有任何记载!”
青阳道长笑着反问了一下林子凡:“哈哈,既然燕国没有发生,那燕国之前呢?”
林子凡迟疑了一下,咬着嘴唇说道:“燕国志开篇记,赵宗十年,大旱三载,百姓民不聊生,十室九空,赵灭,燕国立!”
青阳子微微阖首,叹道:“没想到,当年的事情不过就是这一句话。子凡你小小年纪又看医典又看史书,委实不错。”
“我记得,当年光景不好,不知怎么的从北一直旱到南边,连续晒了三年之久,最后饿的满地躺的都是人,那时候别说普通人家,就是高门大户也都有许多饿死的,我都不知道我爹娘他们是怎么坚持到玉虚山那里的。”
林子凡也是感叹,他原本以为老道士是被人陷害在这里,所以不可置信的说道:“没想到前辈居然是上上朝的人了,我还以为您只是...咳,道长您老该有三百岁了吧!”
“我也记不清楚具体数字,不过应该有三百多年了,怎么,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老是吧?哈哈,毕竟老朽不可能生下来就在这建木之上的呀。”
青阳子笑了一会后抬手打断林子凡道:“老朽几百年没说话了,这话越说越有意思,小子凡,你且等老朽讲完自己的故事再问,如何?
林子凡被老道长说的不大好意思了,他缩回想问的话,乖乖坐在石蒲团上小声说道:“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道长的故事太过离奇,所以想知道的更仔细些,道长您继续,继续。”
青阳子笑着伸手指了指林子凡,打趣道:“小家伙好奇心不小,难怪喜欢看那么多书。”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臂,林子凡扫了两眼,才发现青阳道长的整个手臂已经没有肉感,反倒有点木质纹理的感觉,忙抬头仔细打量道长整个身体,原来不止手臂,除了脑袋还有点血色外,全部都一样!
感觉到林子凡的目光,青阳道长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身体,猜到小家伙现在才看清楚自己的样貌后,好像为了解惑般,他屈指敲了敲自己的胸肌,竟然发出来叩叩的敲打声音。
“哈哈,我这身体早就变了性质,这之后会告诉你原因的,只是我前面是说到哪里了?”
林子凡回道:“你说到逃荒到玉虚山那里了。”
“嗯,对对,我记得把小妹埋了之后,我也在旁边挖了个坑,想着就死在这,那天的太阳很毒,把我晒的眼冒金星。”
陷入回忆的青阳道长脸色慢慢收回笑容,本来炫彩夺目的眼睛也沉静下来,一直韵动的头发也停了下来。
“当时我就在那坑里,闭着眼睡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玉虚观里了,原来那天是我师傅下山救灾的,是他救了我.....”
青阳子似乎是回到了当年的记忆,没有开口说话。
林子凡看青阳子突然不说话,就问道:“那后来呢?道长师傅跟你现在的样子有关系吗?”
青阳道长被林子凡的问题打回了现实,他猛的打了一个机灵后尴尬一笑:
“我这个样子跟我师傅当然没关系,唉,我是真的老了,脑子不正常,总爱说些有的没的。”
“事实上我师傅收我为徒并让我入了道门,三个月后我就下山了,下山以后,我加入了慕容治的勇字营,一路打到了赵宗皇帝的御书房前。”
“那时候我想,我应该算是杀了这世间最恶毒的人了,要不是因为他,怎么会让世间这多人遭受如此苦难。”
青阳道长沉重的叹了口气:“可事实上,我在皇宫内的起居注上看到了赵仁宗的平日生活,发现他并不昏庸,相反很勤恳,每天都在没日没夜的批奏章,调解各地困难。”
“那一刻我真的迷糊了,这人又没做坏事,为什么要背负无道昏君的名头,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说,只要他死了,日子就能好过了,为什么我砍下赵仁宗的头时,他眼里全是解脱呢?”
“后来,慕容治当了皇帝,天下人都说世道要变好了,大家都可以过好日子,可为什么老百姓仍然朝不保夕的过着清苦的日子呢?”
“我已经不理解人这个种群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人活着为了什么?是有什么需求与必要吗?”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人生没有道理,唯一的目标就是活下去,就像我那几个家人,都是让我活下去。所以从那天开始,我的目标就是长生。”
“记得那天,我杀了皇宫上百位大内高手,从内务府抢走了天人感应法,又到了天竺拘尸那迦处跟无相佛血战三天三夜,抢到了佛祖涅槃的阿弥陀佛经,再加上我本身所学的升天得道了身经,终于让我在四十岁那年突破武圣关卡,超脱众生万物。”
“可即便如此,我发现自己依然不能抵抗时间的衰老,我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死去,所以开始挖掘上古先民们的武功心法,我发现,古老的武功虽然粗糙不堪,容易走火入魔,但它们却能直指根源所在,我以此入手推演,终于创下我现在练的甲木造化诀。”
“习武之人都明白,人体内的奇经八脉是按阴阳五行进行排列运行,通过武功心法刺激经脉转化输出功力,然后存入丹田气海内,继续孕养经脉肉身,这也是道家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之说。”
“不过老朽知道,依靠人类本身素质不可能达到炼神返虚这个境界,所以老夫就用甲木造化诀把自己的内息全部改成甲木性质,再找到上古中记载的地方,挖穿这整个都广山,终于在这百米山下找到建木遗址。”
“传闻建木神树可以让凡人直通神仙之境,老朽却是知道,这不过是以讹传讹后的谣言罢了,只是这建木树身形高大挺拔,不枯不死,自有巢氏时期就活在人类历史之中,后来因战乱被毁才销声匿迹。”
“我之所以找这颗上古神树,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跟这树二者合一,只要老朽变成建木神树,那岂不是可以长生不死!”
“老朽把毕生功力转化为甲木生机,利用造化诀激发建木生机,再把自己嫁接神树之上,果然,建木树焕发生机,我也活下去了,还一直活到现在,活了几百年!”
林子凡听到这里后背一阵阵的发凉,他这才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什么人,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为了所谓的长生,活活把自己困在原处几百年,守着这一处山洞能做什么?活着又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