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佑三年,灾害频发,暴动四起,越明年,朱温废帝而自立,大唐既没,群雄割据。普观华夏大地,天下涂涂,苍生寥寥,诸子奔走,庶民谋求。
“有道是,鸿钧老祖第一仙……”安和村十七岁少年蛋蛋站在一群五六岁的孩儿面前挥着手里的木剑眉飞色舞,“我们修仙之人啊,历史悠长的很呢。”
“蛋蛋哥哥,你也是修仙的呀?”一个肉嘟嘟的小男孩使劲睁大了他的小眼睛——虽然实际效果只是让那一条好似肉包子上面切出来的缝更大了一点而已——但足够真诚了。
“啪”
“哎呦”
蛋蛋横眉倒立,木剑拍在了肉包子的脑袋上,“新来的小屁孩吧,你蛋蛋哥哥,我可是修行了整整一十七年,在此讲学传道也有七八年了,你居然问我是不是修仙,哼,这脑残问题就像是我都看见你这么大了,问你爹娘有没有做过羞羞的事一样可笑。”
“哦?那什么是羞羞的事情呀?”肉包子挤着眉头揉着脑袋。
“这回家问你爹娘,你蛋蛋哥可是一尘不染赤诚心,冰清玉洁处子身,才不给你讨论这人间俗事呢,我继续给你们讲啊,”蛋蛋继续叫喊着,“我之前说的呀,都是咱们修仙之人的祖师爷,而在当代修行界啊,正道门派在历史的繁衍中或消失或合并,现如今仅仅存有一十八个门派,其中玄清门、梵灵寺和齐贤庄沿袭了正统的‘道、释、儒’三教,门徒最多,影响最大,世人称之为“上三门。在正道的年轻一辈之中啊,你们蛋蛋哥我,要说第二……”
“那就没人敢说第一。”六岁的妞妞接话道,看来在这之前没少听蛋蛋白活,词都快记住了。
“还真有第一,”蛋蛋尴尬的挠挠头,“那就是赫赫有名的玄清道门的第五代掌门大弟子,上三门总门掌接班人,逸尘风,逸道爷。这逸道爷啊,可是曾经以一人之力降服穷奇,血洒铁鸡岭,荡平雾灵山的仙道大师,被誉为八百年来天资第一人。”说到这里,蛋蛋长叹了一口气,“哎,在这世间,也只有这样的英雄人物可以压我一头了。”
“那蛋蛋哥,我们怎么才能和逸道爷一样厉害呀?”肉包子举着自己的小胖手,“我也想打穷奇,因为我娘说了,不喜欢穷。”
“不急不急,修仙乃是长久之事,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来,这些都是我精心炼制的丹药,需要你们好好的服用,十文钱一颗,你们每人只能限购十颗。”一堆铜钱丁铃铃的落到蛋蛋的铁盘里,一桌的“丹药”被大家迅速瓜分。
“诶,小胖子”蛋蛋的目光精准的落在肉包子钱袋里的几两银子上,“你这么大的体型十颗可不够,再来几颗吧,给你便宜一点,给我五两银子,剩下的丹药全部给你包圆。”蛋蛋心想,果然是村长的儿子,才五六岁就拿着这么多银子,自己十岁之前都没见过这么多。
“快走了,要下雨了!”一阵喊声从街头传来,蛋蛋抬头一看,西北方向一片黑云飘了过来,像一条斗篷一样压向这座村落,分明未到傍晚时分,却看不见一点太阳。黑云下面狂风大作,要是没被卷起的沙尘迷住眼睛的话,甚至还可以看见乌云里面接连迸裂出的暗紫色闪电。
“快走,小屁孩们,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娘。”蛋蛋飞速的将铁盘里的铜钱收入囊中,还不忘从楞在那里的肉包子手里拿过去几颗银子,接着扛起桌案,就连推带踹的把小孩子们赶回去,可那黑云却像突然加速了一样,携卷着风沙雷电,卷席着整个村子。
“哎呦”肉包子一不小心被被石头搬到,蛋蛋拽起肉包子就跑,“哎呀,你怎么这么重?!”
眼见跑到躲风避雨的石亭已经无望了,蛋蛋用尽吃奶的力气,拉着肉包子,把其他小孩全部带进了路旁的一件店铺。
“啪”蛋蛋踢门而入。
“你……”店铺里一个老头指着蛋蛋,惊愕的看着后面的一群孩童。
蛋蛋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家医馆,外面这妖风实在是邪门,蛋蛋也是迫不得已才闯进这家医馆,“快别你你你了,来搭把手,把店门堵上,不然风暴一来你这小店全要遭殃。”
老头心中暗骂,没你踢坏我这大门,哪会遭殃?
刹那之间,外面黑如午夜一般,惊雷在头顶炸开,一声野兽般的哀嚎响彻云霄,气浪从乌云中心向四周推开,那块遮天蔽日的“披风”撕裂开来,也就是眨眼之间就烟消云散了。
蛋蛋提到嗓子眼的心正要落回胸中,“扑通”一声在头顶响起,将蛋蛋的心脏几乎又要吓出口外,“我……我我我我去,”蛋蛋看着砸碎屋顶重重地砸在医馆地板上的人,这惊吓丝毫不逊于刚才那场风暴。
“兄……弟?怎么这么不小心?被卷天上去了?还被雷劈了?”蛋蛋只见此人浑身缠绕着“滋滋”作响的雷电,慢慢摸到这人身边,才看清这是位及冠男子,身材壮硕,身着玄色镶金烫文袍,头戴铭文青蟒束发带,足蹬高头雁翎靴,半边袍已经被烧焦,暴露的胸口上一记半尺长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染红了青衣内衬,蛋蛋仔细看过去,虽然被尘埃焦土覆盖的全身脏乱不堪,还是可以看出此人衣着确实考究,而且面容俊朗,棱角分明,要不是这般倒霉模样,绝对算得上是一表人才。
“这……”老头比他更近一步,“他这伤口有毒啊,得赶快救治,不然毒侵血脉,此命危矣啊。”
“那你还楞在干嘛呢?赶紧给他处理伤口啊,这小子摔在你们济世堂里,也是他走运啊。”
“可这人?”老头迟疑道。
“你管他是妖是魔呢,治病救人可是你们的本分啊,反正他都伤这么重,就是非是良人,你大不了到时候再给他一刀就完了。”
“这小伙子啊,伤势不算重,现在已经用草药处理伤口了,然后用行针封住了伤口通往他全身的经络,又喂了他一些调制好的汤药,起码性命肯定无大碍了。”老头已经将他换了身衣物,又简单的擦洗了一遍,处理好了他的伤口。
“老郎中,那你说他这是何物所伤啊?”蛋蛋手里摩挲着他换下的黑袍上面的花纹,直觉告诉他这人绝对不一般。
老头摇摇头:“这我也不清楚啊,看样子像是淬了毒液的利刃所伤,但是并非剧毒,倒像是蛇毒蜈蚣毒这类活物的毒。所以比较容易医治。”
“哦,反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也算积恩行善了。”蛋蛋啪的一拍脑门:“呀,完了,这一夜都没回家,我老爹该打死我了,先走了,老郎中!”话还没说完,就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哈哈,是该给你爹报平安。”老头看了眼床上的人,长叹一声,“小祖宗你得快点醒啊,不然这么多草药钱,我给谁要去啊。”
蛋蛋三步并作两步,在溪上用间断的石头铺成的路上跳跃着,水里偶尔跃起红鳞的鲤鱼,水花溅在蛋蛋的脚面上,激起的涟漪荡起落在溪面上的枫叶,小溪很浅,几块石头铺在最浅处就成了路,有几只肥美的鱼儿在水底慵懒的游着,放眼望去,小溪深处,几只乍起的白鹭用长喙轻击水面,振翅滑翔,在水面上激起了一道长痕,嘴里还在扑腾挣扎的小鱼被白鹭几下就吞进了肚里,也有的被吐在地上,一群白鹭宝宝们火速聚集,白鹭妈妈张开翅膀轻拍她的孩儿们。几只喜鹊叽叽喳喳的飞过蛋蛋的头顶,各自夹携着茅草树枝飞上树梢,看来之前那场风暴都已经波及到这里,雀儿们也要纷纷重建被毁的家园了。
突然蛋蛋感觉腰带一紧,“糟糕,钱袋!”,只见一直猴子飞身窜到树上。“臭猴子,你拿我钱袋干嘛?那又不能吃。”猴子一手搭着树枝,一手提着钱袋,嘴角竟然很欠揍的上扬,然后叫了一声就飞速跑去。
猴子在红火的枫叶林间攀爬跳跃,蛋蛋一路猛追不舍,“快给我回来,臭猴子,等我抓住你,小心把你的屁股打成两瓣。”
穿过枫叶林就是喜鹊搭窝的白桦树,猴子一脚踢飞刚修葺完毕的鸟窝,惊起三两只喜鹊,喜鹊看着散落的鸟窝冲着猴子大叫,一向仙喉善曲,婉转动人的喜鹊竟发出了堪比乌鸦的嘶鸣。“别急鹊儿,等着你蛋哥给你报仇,一定把这个作恶多端的臭猴子抓到,活剥了这厮。”
一口气猴子窜出三里地,蛋蛋也跟了三里地,累的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哎呦,别跑了,别跑了,可是累死了,我不活剥你了,也不打你屁股了,给你香蕉吃可以吧,别跑了。”
“哎呦,是谁要打我这猴儿屁股啊?”悦耳的女声从面前传来,恰似银铃般的笑声让疲惫不堪的蛋蛋瞬间感觉到清爽之感的沁人心脾。
抬眼看去,一个及笄少女立于眼前,那只猴子扒在少女的肩膀之上,这位女子身着浅绿色衣袍,用青衿束着的柳腰不过盈盈一握,柳叶弯眉下仿若水波浮动的明眸正笑盈盈的看着蛋蛋,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未施粉黛,明明想摆起凌人的姿态,但实则更惹人怜爱。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薇澜,你那臭猴子偷我的钱袋。”
“别生气呀,蛋蛋,我的小猴子又不是只偷你的钱。”薇澜轻抚猴子,从猴爪里接过钱袋,“我的猴呀,可是只拿不义之财,这叫盗亦有道。”
蛋蛋气鼓鼓的:“有个屁,你那傻猴子知道谁义谁不义啊,还不是你这小毛贼指使的,小心我告诉你娘。”
薇澜哼了一声:“你这钱还不是骗小孩子们的,坑蒙拐骗来的,还不算是不义之财啊。”
蛋蛋上前一步:“谁说的,我这可是教授他们修仙之道的,可是用我精心炼制的丹药换的一点辛苦钱。”
薇澜不等他说完就反驳:“你那丹药,也就是用玉米面红薯面做成的吧,就你还修仙,真把自己当逸尘风道师了,哼。”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我昨晚还行侠仗义了呢,在风暴里奋力救下了一人,人现在就躺在济世堂呢,逸道师可是说过,”蛋蛋说到这里,开始假装撸起胡子,咳嗽两声,学着用低音说:“这世间本无仙,本无妖,行侠仗义救死扶伤即为仙道,奸淫掳掠作恶不端即为妖道。每一个在世间危难面前挺身而出的都是修仙的最高境界。”蛋蛋得意的小脸一扬,“听见没,我这行侠仗义就是修仙。”
薇澜小脸一扬:“你这钱啊,说破天我也不能给你,到时候姑奶奶我要全部还给孩童们,你呀,要是喊我声姑奶奶,做我的小跟班,我呀,就可以勉强不当众揭穿你了。”
“那就各凭本事吧”说着蛋蛋就撸起袖子,“看我绝技,玄清掌法,看招!”
“啪”,蛋蛋脑后挨了重重的一拳,“竟然敢偷袭”说完眼睛翻白就倒了下去,被后面的人一把抓住了。
“啊,袁叔,我就和蛋蛋开玩笑呢。”薇澜看见来人是一位精壮的中年人,瘦脸颊,窄下颏,一抹山羊胡,一身青灰色大褂,头上厚厚的灰色头巾,腰上挂着酒葫芦和镰刀,袖口挽起,露出的小臂上青筋暴露,这非是旁人,正是蛋蛋的老爹袁叔。薇澜心想,这父子二人啊,真是没一个靠谱的,从没见过哪个老爹下这么重的手,一下把自己亲儿子打昏的。
“哼,这臭小子,整天不干正经事,昨天那么邪门的风暴,这小子都不知道跑哪疯去了,害得我找他找了一天。”袁叔一伸手,将被打昏的蛋蛋背在背上,“小澜啊,回头给你妈带好,你们娘俩有需要帮忙的就喊我哈。”袁叔嘿嘿一笑。
这说起薇澜的老娘啊,可是这安和村有名的寡妇,三十七八的年岁,体态丰盈多姿,举手投足之间风韵十足,一张俊秀的脸仿佛抵御了时间的侵袭一般,和薇澜站在一起仿若姐妹花一样,但是却多了些成熟韵味。
薇澜嘴里答应着,心中暗骂,这老东西,还想打我娘的主意,身后小猴一叫,薇澜将蛋蛋的钱袋赶紧藏在身后。
可还是没逃过袁叔贼亮的眼睛:“哈哈,小澜啊,你那可是蛋蛋的钱袋啊?”
“额……这是蛋蛋骗那些孩子……”
“无妨无妨,这钱你拿着吧,给你妈买些胭脂水粉,就说是你袁叔送的就好哈。”说完,背着蛋蛋就走了。
等蛋蛋苏醒过来,已经到了晌午,肚子咕咕直叫,这才想起来从昨晚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哦,不对,他喵的,我是在和小贼猫动手时候被偷袭的,这怎么躺在家里了,正疑惑时,就听见身旁不远处咳嗽一声,接着说道:“臭小子别想了,是你老爹我打昏你的。”
“啊?”蛋蛋一看是老爹,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你亲爹吗?”
老爹抬手就要揍他。蛋蛋“呸呸”吐了两口唾沫,“不对不对,说错了,你还是我亲爹么?下死手啊,你就不怕一拳打坏了我这聪明绝顶的脑袋?或者打断了我的修仙之路?”
“哼,你老爹我这一拳啊,说不定就把你这任督二脉打通了。”
“我任督二脉早就通了,我可一口混袁真气,从我这丹田,”蛋蛋一拍腰,突然想到自己的钱袋了,伸手环着腰摸了一圈也没看见,“老爹,我钱袋呢?你不会没帮我要回来把?”
“我给小澜了,让她给她娘……”
袁叔话还没说完就被蛋蛋打断了:“老袁啊,你自己勾搭寡妇,别拿我辛苦钱啊,这可是我辛苦炼制丹药的报酬!再说了,你对得起我娘吗?”
说着抬手就去抓袁叔,被袁叔提起来又是一顿揍……
“爹,我娘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真是天仙吗?”蛋蛋和老爹并排坐在门前的地板上,抬头看着夜空,揉着额头被老爹打出的大包。
“你娘走的时候你都四岁了,该有记忆了啊。”袁叔也看着夜空,王者西北方的天狼星,他总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望着那个方向。
“我是有一点模糊的记忆,记得我娘抱着我,记得好像长得比薇澜还要好看,也比她高一点,喜欢穿一身白色衣裳,还记得躺在我娘怀里……”
“是啊……”袁叔开始闭着眼回味。接着“啪”一巴掌打在蛋蛋后脑勺,“你这小屁孩小小年纪就记着些什么。”
蛋蛋这回开始揉后脑勺了:“其实我对她的记忆总感觉有些不真实,可能脑海中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剩下的可能是我根据自己的想象慢慢的描绘细节,有的可能只是听你说了之后,在脑子里形成了一副相应的画面,还有的只是我梦到的场景,这些画面和我记忆的画面重合,互补,或者叫做融合,融合到后面,也许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幻想的了。所以……”蛋蛋很少见的没有嬉皮笑脸,反而从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我也许真的不记得娘了。”
袁叔拍拍蛋蛋的头,叹了口气,“哎,我一直都相信,你娘不会丢下我们的,一定还会回来的。不然……”袁叔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上哪找我这样英俊帅气的男人啊。”
蛋蛋无奈的摇摇头,这位老爹果真是正经不过三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