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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要活得有尊严 (10)

在整个六十年代后六年间,他不光出版二十二本杂文集,还用不同的笔名出版了两本小说集:《怒航》和《秘密》,两部长篇《天疆》和《云游记》第二集。然而世间事向来福祸相倚。谁也没料到在1968年年初,刊在《中华日报》的大力水手漫画,就因为柏杨把一句对白:“Fellows”,翻译成了“全国军民同胞们”,而变成了炸弹瞬间毁灭了他眼前拥有的一切。这句翻译,对当时的国民党政府的调查局而言,是等了许久的天上终于掉下来的一条导火索。从对柏杨的审讯过程看来,翻译事件根本不是柏杨被抓的重点。重点在于要郭衣洞承认,他在东北时曾经加入过共产党。

柏杨专栏专门批判警察、官僚,就好比用一把匕首,刺进了过度膨胀的专制威权政体;他批评社会中各种文化弊病,被怀疑是存心对抗当时政府推行的“复兴中华文化”。作为杂文作家,柏杨辛辣敢言。他的文章曾经令多少官僚警察感到不快,在他名利双收,出版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又招来多少同行忌妒的目光。面对在台湾戒严时期将党政军合一的政府,柏杨就像一只“猛撞酱缸的虫儿”。他手无寸铁,终自取灭亡,一头撞进国民党的黑牢里。从他1968年3月4日踏入牢狱,到1977年4月1日出狱,整整长达九年零二十六天。柏杨在自己的写作生命里遭遇的最大讽刺,莫过于让他这样一位写作反共小说的作家,在严刑拷打下,承认自己是共产党的同路人。一支钢笔曾使他名扬海内外,也让他身陷囹圄出生入死。莫怪他出狱时曾感叹到:“人生,能有几个九年零二十六天?”

◎十年牢狱

致使柏杨入狱的原因,除了前面提到的招摇和招忌之外,恐怕就是他的长篇小说《异域》的畅销了。这部以第一人称的口吻,用新闻报导的写法,叙述了一支流落边区的孤军,在后有追兵之下,扶老携幼的来到充满瘴气与毒蛇猛兽的蛮荒“异域”,并在那里建立起游击基地,于生死边缘挣扎的故事。无疑触动了国民党政府敏感的神经。

《异域》中的这支孤军寡不敌众,无论怎样抗争,最后都逃不过悲惨的命运:他们不是死于战场,便是死于毒蚊疟疾。在整篇故事中,既似战争文学的架构,又似真人真事的经历。字里行间尽是血泪。它在平原出版社成书时从原名《血战异域十一年》更名为《异域》。书一上市就出现了洛阳纸贵的现象。可是作为一部畅销小说,它却极少被推荐,更从未得过奖,几乎没有进入过学术研究的范畴。但是它奇迹地在政治气氛严峻的年代里,冲破了层层的障碍,从地上到地下广为流传。将各种版本连同盗印一起算下来,总销量在七十年代便已经超过百万册,打破了战后台湾出版史上文学书籍的印刷纪录。后来到了九十年代在导演朱延平改编下,被搬上了荧光幕,票房的一度大卖又重新带动这本书的热潮。

在这部赚人热泪的作品中,这支孤军自云南撤退的过程中,一半死于瘴疠,一半死在了缅军的追击之下。文中更是时不时地出现“数万大军面对着滚滚江水,哭声震动山野”的文字,让我们仿若亲眼见到了这群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中国人;仿佛听见了他们撕心裂肺的高喊:“啊,祖国,你在哪里!”随着《异域》的热卖,其中所传达一群被国家遗弃的孤军与孤儿的心声,也排遣了广大离乡者的悲怀。

为了刚刚连载完的《异域》,也为了那些专栏文章能够成书出版,在1961年柏杨凭借着一股毅力毅然创办了平原出版社。随着《异域》与杂文集的畅销,出版社的营收一年年的增加,业务也越做越大。在短短的六年之间飞速成长。其中不只出版了柏杨自己的作品,还有包括黛郎、白丁、屠申虹、文知平、寒爵等人的专栏结集,以及丹扉的《妇人之见》,薇薇夫人的《自以为是集》和《不了了之集》等。堪称当时文坛的杂文专栏汇编。如果想要研究六十年代的台湾杂文,是绝对不能遗漏这些作者的。

另外平原作为文学出版社,在所做的贡献中,最值一提的是出版了两部十分冷门,却对台湾文坛有非凡意义的书——《中国文艺年鉴》。可惜这些辉煌随着出版社发行人,我们的柏杨先生在1968年的入狱消散。平原的业务也随之匆匆结束,前后经营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七年。

◎为苍生说话的柏杨

柏杨作品向来在有其文学面的同时,也有其历史的一面。在绿岛的九年牢狱生活中,他并没有蹉跎掉时光,消磨尽志气。他一边忍受着自由被禁锢的痛苦,一边坐在地上编写完《中国历史年表》,著成了《中国人史纲》。这两部书在他1979年出狱不久被出版。

台湾远流公司接着在1983年推出了柏杨白话翻译的《柏杨版资治通鉴》,开创了每月推出一册的新型销售模式,并以每月万余册的销量横扫了图书销售市场。一般而言,柏杨的历史作品,很少能够受到史学界的青睐,认为他的观点仍限于一般常识性的历史教训。但是他从一个知识份子的“良心”出发,以“说真话”的角度,让史学变得通俗化,让历史知识得到普及的同时,又推动和宣扬了人权观念。可以说他已经将一个作者的社会功能,发挥到极致。

在他埋头译写《资治通鉴》的期间,在1984年应美国爱荷华大学聂华苓的邀请,赴美国演讲。回台后的成果,就是一册由演讲稿集合而成的,轰动台海两岸的《丑陋的中国人》, 这部书为我们打开了闭塞已久的心灵窗口,让我们清晰地看到自己是什么样子,自己又受着别人怎样的束缚。这本演讲结集无异于给中国人民上了振聋发聩的一课。

1988年10月,在外漂泊了将近四十年的柏杨终于可以返乡探亲,他从上海至北京到郑州又到西安,总共历时一个月后才又回到了台湾。在故乡的一趟旅行经历,使他回家后不能遏止心头澎湃的浪潮,于是在埋头编写《资治通鉴》之余,开始以每天两千字的专栏,在中国时报上连载“回家”的所见、所闻以及所感。并于1989年将这六十余篇集合,编成《家园》一书出版。

柏杨一直是一个只相信“对”的事,且一旦相信就会勇往直前、身体力行的人。当他以七十五的高龄成立了“人权教育基金会”时,当他推动在绿岛盖起了“人权纪念碑”时,我们都不得不对这位老人刮目相看,不仅为了他的行动力,更为了那种为真理奋斗到最后的高尚品质——“斗”的精神。但无论他的书卖得多好,他为自己的理想奋斗得多么努力,在台海两岸的文学史里,在历史学术的殿堂里,都很少见到柏杨的名字。给他掌声的,永远是那些在市井角落里的平民百姓。每当他们购买柏杨的书,每当他们在角落里捧卷阅读,这无疑等于是在投柏杨先生的票,在向他表示:说吧,我们支持你。在柏杨先生封笔之前,曾经写过这样的一首自叙诗:“不为帝王唱赞歌,只为苍生说人话”。短短两句道尽他这一生创作的核心、信仰与价值,也唱出了他的心声。

附 录

作品

小说作品名录

1957年 《周彼得的故事》(或《天涯故事》)复兴书局

1961年 《异域》 平原出版社

1961年 《旷野》 平原出版社

1962年 《莎罗冷》 平原出版社

1980年 《古国怪遇记》 远流出版社

1981年 《打翻铅字架》 远流出版社

部分作品介绍

《天涯故事》

初版时间:1957年

初版出版社:复兴书局

推荐版本:北岳文艺出版社,2006年

故事简介:《天涯故事》原名《周彼得的故事》(台北,复兴书局,一九五七),是柏杨小说系列中唯一的童话,全书共十五个短篇,虽各自独立,但彼此间又互有相关。据柏杨说,这些篇章是以他小时候看到过的一些希腊民间故事为骨干,再赋予血肉而成的童话故事。人物包括天帝周彼得及希腊神话中的诸神,如雅典娜、维纳斯、邱必特等等。虽然是儿童文学的形式,但柏杨希望:“它不徒供儿童们消遣,而更成为一部成人也能享受的文学作品。”因为每一篇美丽的童话,都是人性善良和宽厚的祝福,值得永久怀念。柏杨写童话,不只是在说故事,他在铺叙的过程中提示了要旨,协助儿童来领悟神话的寓意,更重要的是他文笔生动,不论事件或场景都写得十分扣人心弦。

地位与影响:《天涯故事》是被誉为台湾伏尔泰的柏杨,献给读者的唯一一部意义深远的智慧寓言。这部在台湾畅销了近半个世纪的图书中,被柏杨称之为一部献给有福之人的作品,并深切地希望有福之人都能够读到它。这本书有别于柏杨语言犀利、毫不容情的杂文,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不同于你我印象中的柏杨,一个宽厚慈悲充满柔情的柏杨。

这本书共由15个短篇组成,虽各自独立,又环环相扣,以希腊罗马神话、民间故事、圣经故事为主干,加上作者丰富的想像力,构成了富有神幻色彩的《天涯故事》。与现代的玄幻小说和普通的儿童文学不同,柏杨的《天涯故事》寓意丰富,语言浅白,在讲述神奇玄妙的故事时,又兼顾了一贯的思想深度。

《异域》

初版时间:1961年

初版出版社:平原出版社

推荐版本: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1年

内容简介:这部小说描写了一九四九年底从云南往缅甸撤退的孤军之奋战及其艰难险阻,孤军腹背受敌(共军、缅军),又得不到政府到支援。以及在这种复杂情势中的战略拟定及战术运用,袍泽、亲子的关系等情节,交织成一部感人肺腑的战争文学作品。

一群被遗忘在祖国边陲的人,他們一旦战死,便与草木同朽,化为淤泥;但,即便他们战胜了,也仍然是天地不容!这支从大陆撤退到泰缅寮的孤军,在被国家遗弃之后,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只能靠協助泰国剿共得来的血汗钱,换取栖身于泰北荒山中的生存权;在他们解甲归田后,在丛莽中建立自己的难民村,过着半原始的艰苦生活。如今,飘零异域、倥怱半世纪的孤军和他们的后裔们,生活过得如何呢?这本由柏杨策划,由资深媒体人汪咏黛深入泰北金三角地区深入采访的书,揭开了孤军在泰北五十年的艰苦生活的面纱。

地位及影响:《异域》原以《血战异域十一年》之名连载于民国五十年的《自立晚报》,署名“邓克保”,其后由平原出版社出版,易名《异域》(一九六一),流传极广,一九七七年由星光出版社再版,十一年后另有跃升文化公司版本。如今世人皆已知邓克保是柏杨的化名,他以第一人称“我”进行叙述。小说读起来颇像自传体,但柏杨并未参与其中,只是作为“代言”。不过在发表及初版的当时,人们都信其为亲身经历者的报告,这就形成文类归属上的歧异。一九九九年香港《亚洲周刊》票选“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异域》排名三十五,从报导文学的“记实”到小说的“虚拟”,可论述空间极大。同年,在香港大学亚洲研究中心举办的“柏杨思想与文学国际学术讨论会”中,仍有这一类的辨证,可见其构成的特异及内涵饱满的张力。撇开文类的纠结,从战争文学的角度来看,《异域》堪称一部台湾文学的经典之作。并于1990年,由朱延平导演,拍摄成同名反战影片——《异域》。影片折射了一个时代的错乱,是国民党人恩怨是非的缩影,对时政的错乱进行了强烈地抨击。

《旷野》

初版时间:1961年

初版出版社:平原出版社

推荐版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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