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顶着风将饭馆的后门打开,李树尔搓着手套上护膝和斗篷。天上隐约可见点点星子在闪。
闭门点灯,把昨夜泡好的豆子放进石磨。石磨另一头连着竹竿和绳子,绳子上拴着沙袋,这样便可让它自己磨豆子,好一会儿不用理会。
腾出手来去和面拌馅,准备擀面皮包生煎。
待一应俱全,第一锅豆腐脑儿和第一锅生煎出了锅,李树尔才打开李记食铺的大门,天也见了鱼肚白。
门前站了第一位客人,李树尔见到他笑了起来,“骆大人安好。”
李树尔当初是被骆安捡回去的孩子。李树尔的高堂早殇,父亲是书塾的学究。谁知那日书塾内怎的起了大火,将书塾连带家宅烧了个干净。
小小的骆安冲进火场把更小的李树尔给救了出来。
被烟熏得昏迷的李树尔晕了大半日才醒,醒来后便如同痴儿一般什么也不记得了。
“大人怎的从京城回来了?天寒地冻,竟也来得这样早。”李树尔给这位骆大人端了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一小碟的生煎。
“回来办事。”
“是了,那个,许久不见,大人越发容光焕发了,可是大人近日升迁了吗?”说话间却低了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当初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了?”骆大人很是直截了当,他深知李树尔是个什么德行,该怎么治。
“当初,当初我的身契到了期,夫人便放了我出来,还给了我许多恩赏……”
“我是问你为何不告而别?”不待她说完骆大人便又打断了。
李树尔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怎的过了这些年自己还这样怕他。
骆大人升了官,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不怒自威的气质。
导致李树尔总觉得自己一见他就自带狗腿光环。
“我,我不能说啊大人…”
“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是我阿娘让你走的罢。”
“这可是大人你说的,日后夫人若问起来,便与我无关了。”
“她问不到你了,”骆大人秉着从前那副不苟言笑的脸,抿了一口凉的极快的豆腐脑,“前年母亲去通州看姨母,遭了洪水,没能出来。”
“那,大人节哀。”李树尔没有胆量去抚骆大人的肩膀,只能用诚恳的目光去安慰他。
“你今年19了?”
“是啊大人,我都十九了。”李树尔尴尬的笑笑,心里骂这混蛋怎么方便问女子的名字,这般无礼。
罢了,他骆时泰何曾对她礼敬过。
“可有婚配,可曾议亲?”
再问下去就要丢人了,“不曾婚配,不曾议亲……”
打着头皮她也不敢诓骆安。
这些年她一直有听到骆安的下落,如今,骆安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还是圣上亲赐的。
“很好,”骆大人忽然把脸面向了她,“我家中有一妾室,生养一子名叫骆椿,后难产而死。如今在下孑然一身,虽礼数不周,但日后必不薄待于你,今日骆安特来求亲,愿聘汝为妻,结为夫妇。”
骆大人起身向她拘礼抱拳,郑重其事。
平生头一遭,李树尔受骆少爷的礼,竟是他来求亲。
反应不来的李树尔还摔了盘子,“你,大人你,是吃醉酒了吗?”
……
多年前,骆安从大火里将李舒尔救出,才有了后来的事。
大火之后,李树尔留在羽林卫骆千户家中不合规矩,左右衡决之后,在骆家签了五年的身契。
念在李树尔是李学究的女儿,李学究又是骆安少爷的老师,骆千户很是大方得给了她一月一两二钱的高薪。
不至流落街头,李树尔心中很是满足。
骆家说是签活契,让她在这里为奴为婢,实际上与抚养她无异。
不过此举之后,李树尔一直在内宅夫人的小厨房中做二等女使,学做些吃食之类的。
因恐言多有失,李树尔继续秉承着自己不与生人闲话的性格,只做自己分内之事。
久而久之,便也养出了老实本分的名声。
内宅小厨房里待了三年之久,才开始被送到各个院子里帮忙。
因为老实也没少让奸懒馋滑的“同事们”占便宜。
明朝的房价并不贵,尤其是京城以外的房子。
李树尔都想好了,等到身契到期,她就可以拿着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钱盘个带住宅的铺面,做个小生意,这辈子也就算圆满了,想想就美得冒泡儿。
弘治四年,皇家诞生了皇长子,取名朱厚照,举国同庆。
羽林卫要在大内当值,夫人与亲眷一同入宫见礼祝贺。
李树尔留在内宅看家,悄悄地给自己过了个生辰。
次年广西贵州壮族苗人起义,孝宗诏命副总兵马俊、参议马铉、千户王珊,骆胜率兵进讨,皆中义军埋伏而大败。
骆夫人一时间着急上火病倒了,好在广西谴了许多人回来报平安。
七月,总督湖广右都御史闵珪与总兵官毛锐再发大军自监桂出发,连破七寨,起义军寡不敌众,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