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一道道诏令出昭阳殿,群臣各回衙门各司其职时,北城二十多里外的长柳营,见到国都北城鼓声大作,狼烟升起,顿时一众新军风声鹤唳,慌乱一片。
留守长柳营的云跋军后军将军管坚,第一时间还以为是大营北边有狼兵出现,刚下令各营新兵备好兵甲往北边辕门集结,就听见东南方向有万马奔腾声传来。
“敌袭!敌袭!”
“狼军自东南来袭,兵力不详!”
营盘东南角的望楼上,值守的卫兵远远就见到一支打着狼军旗帜的骑兵大军,带起烟尘一片,滚滚而来,连忙吹起警戒号角,打起旗语通知营中各处。
“听马蹄声,来袭的应该最多三四千精骑”。
早有靠近这边角楼,训练新军的云跋军积年老兵,先望楼一步觉察出异常,一刀削掉喝水竹筒的底子,贴地侧耳倾听,判断出大致人数。
长柳营大营辕门朝北开,那支狼骑却将主攻方向放在了南营,有支上百骑的先锋,超后面大军一步,抢先冲到南营护营的削尖木头栅栏外,远远地放慢马速,甩出一道道铁质飞爪,勾在了栅栏上。
然后迅速调转马头,在南营盘的新兵们集结起来之前,嘴里叽里呱啦的呼着听不懂的号子,齐力抽马使劲拉了三四次,就‘哗’地一下,将那些木栅栏拉出一道百十丈长的巨大缺口,往外翻卷的木栅栏倒在地上,将营盘外挖了一圈的壕沟都覆盖住了小半。
有周长数十里,一丈多宽,近一人半深的绕营一圈壕沟相拒,下面还插着削尖的竹尖,狼军无法即刻冲营,于是先前的那上百骑便取弓搭箭,一左一右沿着南营盘散开,来回奔骑,只要有靠近壕沟在射程内的东燕军士兵,就全部射杀。
而他们的后面,紧接着早就有一两百准备好的狼军骑兵,一人提着一袋装满泥土的沙袋朝被拉开缺口的壕沟这边涌来,远远地松开袋口,将里面的碎石泥土甩进壕沟后就回撤,尽管路上洒掉了大半,但不容丝毫停歇,下一波又是一两百骑提着装满的沙袋,接力涌向壕沟填土,如此循环往复。
眼见狼军填壕沟速度不慢,后军将军管坚,紧急抽调来了一千弓箭手隔沟与狼军对射阻挡。
一名出色的弓手,起码要两三年才能训练出来,往南营征调来的这批云跋军弓箭手俱是年初新征之兵,一个个射出的箭不是轻飘飘的没有力道,就是射偏或射高一丈开外。
而狼军选取破袭的这一段,正好在东西两座望楼的中间,两边望楼里的弓手都无法居高压制,羽箭射不到这里。
与狼军对射中,由于绝大部分弓手都初临战阵,不少人浑身抖索,紧张的拉不开弓,尤其是数名在一旁高声吼叫,让他们集中注意力的百夫长被狼军重点清除后,一千人的弓营,就彻底乱了方寸,反而被对面骑在马上射箭的狼军一百来人,压制的死死的。
不断地有身边的弓手被狼军稳,准,狠的羽箭射死或射伤,无处不在充斥双耳的惨叫和四溅的鲜血,使阵营越来越单薄的弓手们彻底奔溃,一个个狂叫着实在忍不了这血腥残酷,不是扔下弓,转身就逃,被狼军从容的从后面将他们射成刺猬,就是拔出腰刀嚎叫着想冲过壕沟去给同袍兄弟报仇,而被集中攒射,死的更惨!
眼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弓营就死伤殆尽,最后仅剩的数十名弓手已经胆气尽丧,暴怒的执法军正,一连拔刀杀了七八个,也止不住逃跑的溃势,全魂飞魄散的涌到远处陆续集结的持盾步卒后面,没了阻挠,狼军从容不迫的继续快速填平壕沟,将很快冲营。
后军将军管坚,不得不关闭北营辕门并留兵五千,让副将留下警戒,又往东西两面各派出五千兵分别有由一位军司马和一位都尉统领,防止狼军声东击西,然后自己亲自率剩余近一万五千兵在南营缺口处列阵以待。
“狼军怎么到了邺都,博常关破了?”
“谁他娘的在动摇军心,老子活劈了他!”
“好啊!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横行沙场,为北境战死的兄长报仇了!”
“站好!站好!急什么!注意听号令,稳住阵脚!”
“你腿抖个什么,是不是要尿裤子啊?”
“娘地,老子那是心急,不是害怕!”
“狗日的,老子的大刀已饥渴难耐!”
交战在即,留守长柳营的老兵很少,窃窃私语的基本全是新兵,训练了半年多,第一次上阵杀敌,谁都会有那么些紧张,兴奋和恐惧。
百夫长们厉声关照的也是这些躁动的新丁,而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们则沉默寡言,手底下可没闲着,不慌不忙地检查甲胄兵刃,还不时地取出些干粮塞进嘴里小口吞咽。
作为留守营中的主将,管坚骑在马上望着远处陆续转为作战阵形的狼军中,竟出现了以凶残善战闻名的狼族上三部之一白狼部的独眼狼首战旗,一颗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同时又暗暗气恼。
他是因为有伤才没随主力大军去北境,又不是第一次统军面对狼族精锐拐子马,自己有三万兵,虽都是新军,但对面狼军这会看上去也就三四千,本方兵力近十倍于他们,明明以为自己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但手仍旧不听使唤地微微发抖,只好用力抓紧缰绳,一次次地深呼吸。
狼军后阵中的汪和也有些紧张,他要的不仅是大振士气的首战告捷,而且想全歼长柳营的云跋军新兵。
此时能多杀一个敌人,也就会在日后大军到达的攻城战中,减少一分阻力。但是,瞬息万变地沙场没有那么循规蹈矩,东燕人偶然的决定,使汪和的原定地三路合击计策没有能够完全得以实施。
前面的乌古部一千五百精骑在云跋军新军主力都放在南营时,突然分为左右两队,一队一千,一队五百,沿着长柳营的寨墙,在平整的营外荒原上拉开了两道整齐的行军飞尘,他们的方向,一个是大营的北门辕门,另一个是东营中间的一段寨墙,乌古部族长博尔忽得到的将令不仅是突袭营寨,还要断了敌军的后路。
其中乌古部一名千夫长率领的五百骑去大营的北门辕门,虚张声势的佯攻,使辕门处的东燕兵既不敢回撤支援其他各处,又不敢出营而逃。
博尔忽亲率的一千骑绕道大营东侧,他们要扒掉东营的木栅栏,填平壕沟,待汪和亲率白狼部拐子马从南营发起冲营突击时,从东营攻进去,将依地势而建,南北长而东西短的长柳营,拦腰切断,一分为二,使之首尾不能相顾。
长柳营主将管坚,见狼军这么少的兵力还一分为三,先是一愣,接着反而欣喜若狂。
分散后的狼军,不管从哪个方向进攻,几乎每一支遇到抵挡的东燕军都是近十倍于他们,这样人数的巨大优势,将使云跋军新兵们战力低下的劣势降到最低。
头脑发热的管坚,犯下了他接着要犯下的数不清错误当中的最大一个。
他没有全军压上围剿一路,或者太小心,怕狼军又有疑兵,未从在西营警戒无敌来攻的那名都尉那里调兵,而是又从自己南营这里抽出三千兵,去支援文人出身的军司马统领东营防守的五千新兵。
那里望楼斥候挥动旗语,正有一千刚过去的狼骑同样在扒掉栅栏,填壕沟,这种添油似的做法乃兵家大忌,正是人数居劣势的汪和求之不得的。
“前队五百骑,下马步射,压制东燕军盾阵和长枪阵!”
最后一截壕沟已被填平,汪和手中马槊横举,注意到伪装白狼部的飞虎左军一众将士早就急不可耐,一脸急切求战之色,便道:“战吧!”
“嗖!嗖!嗖!~”
五百飞虎军得令后迅速下马,整齐划一的取弓搭箭,百人为一横队,分前后三列踩着统一的步点,急步向前涌动攒射不停,另两队一左一右跟上,由侧翼发箭掩护,并寻敌盾阵空隙射入,使敌依托倾倒大车和橹盾围成的环型战阵,难以聚拢固守。
“挡住!挡住!”
东燕兵由于之前成建制的弓营几近全军覆没,所以除了后阵不时飞出零零散散的几支羽箭还击外,都在依靠盾墙在被动防守。不断有被箭矢射中的盾兵惨叫着倒下,缺口一开就有更多的羽箭飞来,死伤更多,百夫长们竭力嘶吼,一波又一波后面的兵丁咬着牙冒着射来的箭雨,重新举起大盾堵住缺口。
“换火箭!”
两翼的飞虎军射手,见东燕军始终围着那些堵路的大车后面,死伤再多也不退一步,便取出箭头后部绑附浸满油脂麻布的重箭,用火折子点燃。
火箭飕飕齐发间,只一波齐射就点燃了数架大车,还有不少中火箭的兵丁上蹿下跳的扑打惨叫,云跋军阵形立刻一乱,有些不稳。
“全体准备冲锋,各五百骑,一左一右皆两列纵队绕敌阵两翼,来回钳形远射”
汪和抓住这一难得机会,扬起了手,发出了冲锋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