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伸手扒住对方的衣襟，寻声抬头看了过去。
那人的个子比她要高一些，此刻正垂眸看着她。
昏暗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散乱的光晕飘忽跳跃，勾勒出的轮廓清冷而又深刻。
看在九姑娘的眼中，莫名的闪过一丝的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人……如此的熟悉？
包括那张看着陌生的脸。
她可以肯定，这个男人她从来没有见过。
可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呢？
她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看着面前的男人也就迟迟没了声音。
“你……受伤了吗？”
他再次开口问了一句，这回嗓子依旧有些发哑，但却没有呲音。而且那深邃的目光难得流露出了一丝无措，但却温柔又专注，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忧？
九姑娘挣扎的抿紧嘴唇，可那蠢蠢欲动想要说话又不能说话的模样，更是明显。
“你为什么不回答？明明想要说什么，为什么不说？”
那人很耐心的等着，似乎没有一点的不耐烦。
九姑娘扒着前襟的手，微微卷了卷，那细滑的衣衫在她的指间蹭了一下，两下……
直到她不得不开口的说道：“我不认识你。姑姑说，不可以跟不认识的人说话。”
这个原因还真是有些意外。
那人的目光转而往自己的胸口看了看，他的睫毛很长，低着头的时候显得眉清目秀，眼皮交叠的线条清晰得就好像画出来的似的。
“那你姑姑没有告诉你，不可以拽不认识人的衣服。”
九姑娘眨了眨眼睛，认真的想了一下，“没有。”
这个还确实是没有教。
因为虞离认为，但凡是一个脑子正常的女人，都不会随便的去抓一个陌生人的衣服。
而且还一抓就不放了？
这得是多不矜持啊？
她一个狐狸精都没有这么不要脸的时候。
可显然她低估了这丫头的“战斗力”。
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那我们现在可以认识一下，认识了，就可以说话。”
九姑娘那双大眼睛顿时一亮，瞬间笑了出来，“对啊，认识就可以说话了。你好聪明。”
那人温淡的眸中隐隐流过一丝笑意，“多谢姑娘夸奖，在下的名字叫微言。微笑的微，嘴巴说话的言。”
九姑娘歪着头想了一下，突然笑颜如花的说道：“微笑的说话。就像我这样对吗？”
那双黑瞳依然清澈和熟悉，数十年，数百年……似乎都没有变过。
只是当年的沧桑和如今的稚嫩交织在一起，让他恍惚的感到熟悉又陌生。
人过了奈何桥，饮了忘川水，进了善恶流转的轮回门，灵魂被洗涤的一片空白，她……又能记得什么呢？
“嗯，就像你一样，微笑的说话。”
九姑娘在他身前开心的蹦了两下，兴奋的说道：“微言，微言，我记住了。我叫小柒，小柒的小，小柒的小柒。姑姑都是这么叫我的。”
微言点了点头，“我知道，小——七。”
“现在我可以跟你说话了。我没有伤，哪也不疼的。而且我能站好，不过，不过我不喜欢他们身上的味道，好难闻，没有你身上的味道香香的。”九姑娘说着还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在他胸口又嗅了嗅，“我能跟你一起吗？他们还特别吵。刚开始的时候还总是哭，我不喜欢他们。”
闻言，微言眼角压低，目光含锐，渐挟了风雷之势的威压瞬间散了出去，惊得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要是一般人都不会察觉到这种安静的不同，可九姑娘却感觉自己的耳朵瞬间安静了，是那种可以让她安心的睡个好觉的安静，温柔和煦。
不过……这熟悉的气息似乎更浓了，九姑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鼻尖微微吸动——
有风？
还是很锋利的风。
他是在生气吗？
还有这气息有些沉闷，隐隐还压抑着嗡鸣的声响，那是撞击空气的声音？
不过只是成音却没有破响，所以这种感觉是——
雷嗔？
雷？
声音？
九姑娘的脑海中瞬间有什么东西被连在了一起，让她整个人恍然大悟。
她想起来了。
“是你？”
她的嘴巴下意识的将心里想到的话脱口而出。
微言一愣，身形跟着一顿，“你说什么？”
九姑娘猛地睁开了眼睛，指着微言叫道：“就是你，一定是你。打喷嚏。你打的喷嚏好响，好吓人。”
微言的五官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眸色都隐去了光泽，似乎是有些“娇羞”？
“打……喷嚏？”
这声音也跟着僵硬起来，还有哽噎。
九姑娘的笑容更加得意起来，“是驭雷术。雷嗔，怒霆，布鼓，灌耳。姑姑说了，这就是打了一个大喷嚏。而且我还知道你是仙门的人，所以你才会驭雷术。不过姑姑说过，仙门的人不是很喜欢打喷嚏。所以除了下雨天，我很少听见喷嚏声。不过你是我听过的，喷嚏打的最响的仙门人。”
虞离果然将这些没用的都教给她了。
“那之前吓到你了？”
九姑娘果断的摇了摇头，“没有吓到我。不过弟弟的哥哥被你吓到了。”
听到这个称呼，微言的脸色微微有些发沉，“你很在意他被吓到了？”
九姑娘认真地点了点头，“弟弟的哥哥很好的，对我好，对姑姑好，对白芷也好。我很喜欢他的，但是你吓到了他，所以你要道歉。”
“道歉？”
“没错。姑姑说了，做错事就要道歉。小柒做错了事，也要被罚跪的。”
微言此刻的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可他却不自知的问道：“那如果我不道歉呢？”
“为什么不道歉？做错事就要道歉的。”
“不想，不行，不愿意。这些理由够了吗？”
听出他语气中夹杂着的愤怒，九姑娘下意识的双手用力将他一把推开，目光倔强也带着愤怒的说道：“做错事不道歉，哼，我不喜欢你。”
他们两人之间隔了一段晦暗的距离，四目同时隐在那片晦暗之下，很难让彼此分辨出，是错开的还是相交的。
而与此同时，他们同样都选择了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