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兄!”南宫九有些雀跃,笑着招呼他,“快坐,今日你来的真是凑巧了。”
南宫九指指石晓战,“你是石晓战,”又指指一旁的娃娃脸,“他叫秦玉鞍,”拿起桌上的扇子假模假样地摇了两下接着道,“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是不是就说的你们俩?”
二人闻言皆是一愣。
“看来我与石兄有缘啊!”娃娃脸的秦玉鞍笑出了梨涡,“阿玖你可真会交朋友!”
石晓战看看这个与他“有缘”的秦玉鞍,有些可爱,笑起来和某人一样亮闪闪的。看上去年岁和个子,都和宫玖相仿,只是不似后者那般瘦弱。
“我同石……兄也是一见如故,总觉得以前在哪见过似的。”南宫九以扇掩面,脑中浮现几日前再见石晓战时的情形。褪去了青涩的石晓战一个人抱着灵位站在那里,比五年前匆匆一见的那个少年又高了许多,气质更沉稳,眼神却一如既往地清澈。
他和度枝年在花谷待了三年,后又在外漂泊相依为命五年,还没有真正体会过至亲之人逝去的南宫九,完全不能想象石晓战正在经历些什么。
“晓战是个粗人,公子若叫不惯可直呼姓名,无碍的。”石晓战顺势坐在南宫九身侧。
“那你也该叫我阿玖才是,”南宫九放下扇子提起一旁小火炉上的茶壶,给石晓战倒了杯热茶,“叫公子多生分啊。”
“晓战又不是女孩子家家,你怎么也编这种胡话?”秦玉鞍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南宫九。他和这小子认识两年余,对他的懒功叹为观止,今日竟还主动倒茶,真是稀奇稀奇。还说什么一见如故,他宫玖明明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上哪眼熟去啊。
“不怕秦公子笑话,晓战对玖……阿玖,也是似曾相识的感觉。”石晓战右手食指顺着杯身划拉两下,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害,咱们也别端着了,在外面称呼来称呼去已经够累了,”南宫九整个人趴在了暖桌上,头枕着手臂懒得好似没有骨头,“这个人,”他指了指秦玉鞍,“你直接叫小玉就行,什么秦公子啊,太辣耳朵了。”
“宫玖你是不是找打?”听得“小玉”二字秦玉鞍气得跳脚。这个臭宫玖,明明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却总爱占人便宜。
“晓战你可别听他乱说,叫我玉鞍就行,玉鞍就行……”
石晓战好不容易才憋住笑,这位玖公子言谈举止同白若茗真是太像了,要不是二人长相差异过大,他都要怀疑他们有什么血缘关系了。
“好,玉鞍。”
好一阵笑闹,石晓战才和南宫九说明来意。
几日前师父过世,将身外之物都托付于他,可他自十岁以来,便只知练剑,对打理家业一窍不通。但这总归是师父的心意,他的不好任其荒废。是以来寻这位盛名在外,又十分合眼缘的玖公子。
送上门的钱财,哪有不要的道理。南宫九略略看了看剑圣的“遗产”。这个度枝年三十岁就被封剑圣了,活了百余年,名下财产还真是不少。
“我帮你打理,每年抽取三分利如何?”
对一般人来说,三分利不多也不少,按南宫九以往的作风,自然是不可能这么大方的,给别人留三分利都算客气。不过石晓战嘛,自己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了,当然要差别对待。
石晓战并不明白三分利的意义,只想着有靠谱的人帮忙打理,就欣然应允。而秦玉鞍,对生意上的说法更是完全不懂,他和南宫九交好,完全是因为这人好玩。
了却心中一桩大事,石晓战便起身准备告辞。却被秦玉鞍拦住了。
“晓战兄弟,你这刚办完事就走,未免太着急了吧?”
“来了玖宝阁怎么能不吃个饭再走呢,”秦玉鞍笑嘻嘻地看南宫九,“你说是不是,阿玖?”
“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贪吃吗?”这个秦玉鞍,说起来也是将门之后,却总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不过他说得也没错,既然是一见如故,又怎么能不把酒言欢?”
石晓战一顿,皱了下眉,似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
“抱歉,我不喝酒。”
五年前若不是自己喝醉,也许白若茗就不会失踪,至今生死未卜。虽然他坚信小仙女没有死,但她一个十三岁的富家女,孤身一人在外,又要吃多少苦?
南宫九忽觉屋内有些热,脸上红红的难受。便摇摇扇子笑嘻嘻的说,“不喝酒不喝酒,把酒言欢不就是个说辞嘛。留下来吃个饭呗。”
石晓战站起身看了一眼面带笑容的南宫九,不明白为何自己看到这个人就觉得安定了。可白若茗依然没有音讯,他实在不该这般懈怠。
“不了,今日家师府上还有些琐事需处理,玖……阿玖玉鞍,我们改日再聚。”
看着黑衣玄铁剑的石晓战远去的背影,孤决萧索,南宫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喂,你今天怎么回事?”秦玉鞍有些狐疑,“你该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不是我歧视你啊,但那可是剑圣的徒弟,切你就跟切瓜似的,到时候就算你求小爷,小爷也不会替你挡剑的!”
“不知所谓,”南宫九翻了个白眼也站了起来,“有空在我这儿打秋风,你怎么不学学你妹,去军营里立立威风?”
“我和霄霄这叫人各有志,”说起自家妹妹,秦玉鞍登时来劲了,“说起来我这还不是为了帮她看着你?”他歪了歪头,突然顿悟似的,“你说你这人,瘦不拉几的,武功又差劲,怎么总招些高手惦记?”
他秦玉鞍是长安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虽是将门之后却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认识宫玖后更是长年跟着他四处玩耍。但家中小妹秦霄却打小热爱刀枪棍棒,秦家枪法使的出神入化,武学造诣在同辈中算得上佼佼者。只是眼神不太好,看上了这个弱不禁风的宫玖。
还有那传言有望成为下一任冠华楼楼主的女侠,夜流云。秦玉鞍有幸见过几回,和小妹的英姿飒爽不同,夜流云就是典型的江南美人,弹得一手好琴,也舞得一手好鞭。她对宫玖那绝对称得上是,千依百顺体贴入微。
不止大乾本土的女子,甚至还有西番戈琉球等地来的外族美人,不胜枚举。
“都怪本公子丰神俊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南宫九做苦恼状,“如今出门都不得不以物遮面,避免偷取了姑娘们的芳心,啧,我真是个芳心纵火犯,罪过罪过。”
“呕,”秦玉鞍听不下去了,“真是给你脸了,你可千万小心哪天别被人掳了去。”
离石晓战那日到访已经过去了半月余,年关将至,洛阳却下了场空前的大雪。
草木街道都披上了银装,官道上有许多官兵和江湖侠士们在轮流铲雪,才得以露出路面。
洛阳城中央有一处高楼,碧瓦朱檐甚是气派,正是南宫九的玖宝阁。此时风雪满楼,楼顶却站了两个修长的身影。
一人锦衣狐裘,一人却只着了件深色单衣。
“这么大的雪,那些棚户的日子当如何?”说话的正是素来畏寒的南宫九。此时她看着城中白茫茫一片,往日热闹的街市也罕有人迹。
“主子过虑了,这是官府该忧心的事。”无觉得自家主子实在是有点太善良。
“非也,我是在想一桩生意。”南宫九摸摸手炉,有些凉了,唉真是有点冷,果然这种站屋顶装逼的事要少干。
21世纪的北方城市都会集体供暖,现在的大乾在经济和工艺上也许还不能实现如此大范围的工程,但供一个城还是可以考虑的。是时候把还在西番戈称王称霸的南宫流云叫回来干活了。
不过西番戈与大乾毕竟是隔了段海,南宫流云回来也要等春暖花开,时候尚早暂且不提。倒是这石晓战怎么回事,说好的一见如故怎么就没了踪影呢?
“快过年了啊……”不知道今年他会不会回白家。南宫九有些怀念少时的梨花小院,若不是因着如今身份不便,她早就回去跟外祖父见面了。
虽有家主令在手,南宫家众人也是难服她这个从天而降般的外来者的。五年间南宫洛和无一起帮她做了许多事,才将将稳固了她在族中的地位,其实更少不了白家庞大的资金支持。
这厢南宫九刚刚在念叨,石晓战便又登门拜访了。
“好你个石晓战,那日不肯与我们喝酒也就罢了,竟还销声匿迹大半月!”
南宫九还没发话,那秦家小爷就开始愤愤不平了。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俩当朋友?”
石晓战也不辩解,只低头认错。
“其实我今日,是来辞行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昨日他收到白子羽的来信,说养母石氏摔伤了腿脚。
“可是要去江南?”见石晓战点头,南宫九心中大慰。这感觉就像看到中二病少年迷途知返一样。
“唉,明日我也要回长安了,那阿玖岂不是又孤家寡人了?”秦玉鞍用看可怜虫的眼神看着南宫九,惹得后者一阵恶寒。他虽顽劣,过年总是要回家的。宫玖就不一样了,好像一直都是四海为家——毕竟玖宝阁遍布大乾各个州府——身边除了朋友和生意伙伴,连个家人都没有。
“去去去,我和我的金银珠宝过得不要太开心。”南宫九无语,她其实每年都要回蜀中本家过年,只是在外只能用宫玖这个身份,就不方便告诉他人,只说要去别处看顾生意。
三人即将分别,终于成功留石晓战吃了一顿饭,散席时石晓战忽然想起还有一事未言。
“对了,前几日有人给我送了拜帖。”说话间从怀中拿出一张红底黑字的帖子,递给南宫九和秦玉鞍。
“来年四月风明花开日,武林大会召开时?是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秦玉鞍有些惊喜。他素来是很喜欢江湖武林那种自在豪侠的感觉的。上一次武林大会他还未束发,自然是没机会见识的。
“届时大乾各大门派都会到场,我想着人多也许还能打探一下小姐的消息。”石晓战笑。
南宫九怔住,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傻子。他居然还没有放弃?
“你说的可是江南白家五年前失踪的那个小丫头?”
“是啊,若没有小姐,便没有今日的石晓战。”
“人家没跟你说不要叫小姐么……”南宫九又开始摇扇子,一边小声嘀咕着。
最后三人约好来年四月再聚风明——这风明城本名漯河,但因曲风明在此处发迹,又连任三届武林盟主,便被武林中人称为风明城
虽说风明这个名字南宫九不大喜欢,曲风明这个武林盟主她更是讨厌,但对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她还是十分期待的。冠华楼众人到时候定会前来,平时他们都是书信往来居多,这感觉就像大型线下活动一样。
“石少侠慢走。”
石晓战离开玖宝阁时已是月上中天,无将人送至大门外,一直看着青年挺拔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