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耿霜夕，①穷山读兵书。②平生万里心，③执戈王前驱。④战死士所有，⑤耻复守妻孥。⑥成功亦邂逅，⑦逆料政自疏。⑧陂泽号饥鸿，⑨岁月欺贫儒。⑩叹息镜中面，安得长肤腴？
【注释】
①耿：照亮。②穷山：人迹罕至的深山。③万里心：立功万里边塞的抱负。④执戈王前驱：拿起武器，为保家卫国而冲锋在前。戈：古代兵器。前驱：冲锋在前的先遣部队。这里是用《诗经·卫风·伯兮》的“伯也执殳，为王前驱”之意。⑤“战死”句：“死士”，明刊《须溪精选陆放翁诗集》作“士死”。⑥“耻复”句：守：与……厮守。妻孥：妻室儿女。⑦邂逅：不期而遇。全句意思是说建立功业并非可以事先预料，而是靠机会运气的。⑧“逆料”句：逆料：预料。政：同“正”。疏：疏阔、迂阔。此句意谓功名本没有把握，如果一定要预料如何，就未免迂阔而不实际了。⑨“陂泽”句：陂泽：洼地积水处。鸿：大雁。⑩贫儒：作者自谓。肤腴：肌肤丰满润泽，喻青春常在。
【品评】
诗约作于绍兴二十六年（1156），时陆游三十二岁。
此前诗人应试落第，按照“三十而立”的古训，可谓功业无成；若依今“三十而富”的成功标准，则为世人轻视乃至耻笑，“贫儒”之说并非矫情。但诗人于低沉苦闷的叹息中，仍郁勃着不平之气，寒夜苦读正是等待一飞冲天的时机。“平生万里心，执戈王前躯。战死士所有，耻复守妻孥”四句，是其一生英雄本色的写照。陆游一生历经徽、钦、高、孝、光、宁六朝，有居庙堂的恩荣礼遇，也有处江湖之远的放浪萧骚，更有一番楼船夜雪、匹马梁州的军事生涯，国事家事天下事相互纠葛于一生。但他始终没有削弱、放弃自己的崇高信仰，其诗作里自始至终地唱晌着悲怆激昂的雪耻爱国的时代强音，如黄钟大吕般震荡着千秋万世！
陆游出身书香世家，一生嗜书成痴。《抄书》诗自道“书生习气重，见书喜欲狂”；《读书示子通》诗云“我性若爱书，未始去几案”；《老病追感壮岁读书之乐作短歌》云“少年志力强，文史富三冬。但喜寒夜永，那知睡味浓”；《冬夜读书》云“挑灯夜读书，油涸意未已”。《剑南诗稿》中描写这类读书境况不胜枚举，都从一个个侧面为本诗作了注脚。“孤灯耿霜夕，穷山读兵书”，寥寥十字，纯朴如白描、扣人心弦。此中的滋味，古今的读书人自能体会，不禁触发与作者的惺惺相惜之情。更为难能可贵的是，陆游深夜读的是兵书。人微言轻的文弱书生，而能突破圣贤书“子日诗云”的局囿，为“靡靡诗界”吹进一股刚劲的风，其诗中经常出现金戈铁马、宝剑鸣匣意象，自不足怪！
孤灯、霜夕、穷山等意象颇能契合古今寒士的读书境况，故能感人至深。“陂泽号饥鸿，岁月欺贫儒”两句，运用对偶手法，人鸟关涉，使“贫儒”形象因“饥鸿”的映衬而更加厚实、启人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