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凉城的秋天。秋海棠悄然含芳吐露,大片大片的蓝覆盖着苍穹,看不见白云的晃悠。
我从打工的咖啡馆回家,看着路上的行人走过,一个个忙碌而幸福地脚步匆匆。路边有老人在拉二胡卖艺,声音悠扬尽管有些嘶哑,我便走过去给他投了两个硬币。
他感激地朝我点头,“姑娘,谢谢你。”他拉动琴弦继续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我一面走一面看着路上的风景,扫视的目光却忽然捕捉到前面站在路口处的男子,戴着墨镜披了件黑色皮衣,散发出冰冷寒意。
我把视线收回,等到红灯转成绿灯,加速穿过斑马线。
“袁云端,好久不见啊。”旁边不远处传来一阵神秘的男声,好像在那个地方听到过一模一样的声音,听起来阴恻恻的。
我有些不安而诧异地转头,目光正对那个皮衣男子。偌大一个路口居然就只剩我们两人。
我有礼貌地问:“请问,我们认识吗?”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呢!”男子边笑边慢悠悠地摘下墨镜。
在触及到他的第一眼,我蓦地呆住了,脑海里平空降下霹雳雷鸣。
路西法。
快逃!保住性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转身就拼命往外跑,但我发现,我无论如何都穿不过一层无形的结界,再怎么用力撞都被无济于事地弹回来。
路西法身体周围的暗云瞬间环绕密布,每一寸都可酿成阴森可怖的暴风骤雨,发出如响尾蛇一般的“咝咝”声响。
他就这么慢慢地,径直走过来。我眼里的恐惧逐渐放大,最后扯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救命啊!”
路西法却慢条斯理地笑:“你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在这个我制造的结界领域里,你能看到外界,但别人一点也看不见你。”
真的,要死了吗?
我真的不愿离开这个世界。我想起了诀冥扇,他却像看穿我的心思,把我的身体禁锢住了,我被一股强大的咒术拘束得动弹不得。
他修长的手指缓慢攀上我的脖颈,把我从地上提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眼睁睁地感受脖颈静脉动脉不自觉地闭合,连全身的血液也随之停止流动,进而凝固成雕塑,我的喉咙在一点点发紧,发干,发涩。
他手上的力度陡然加重,我顿时发出剧烈的咳嗽却半点也咳不出来,完全无法挣脱的绝望漫过脑海。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杀一个弱小的动物一样,他的眼里暴出血红的光芒,透出的尽是杀戮的渴望,在他眼瞳里我清楚地看见自己已变得微青的脸色。
我浑身的肌肉瞬间僵硬,只有两脚在拼命地抖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你为什么……要……要杀……杀我。”我用尽最后一口气,艰难地吐出这句问话。
他却像没有听见一样。倏地突然发力,把我的脖颈捏得一片乌青,舌头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发出阵阵干呕的声音。
他眉头微皱,在一瞬间卡断了我的气管,看着我蓦地跌倒在地,挣扎了几秒钟便闭上双眼,呼吸骤停,连心脏也归于沉寂。
“因为只有你死,才会让他痛苦到生不如死。”在我失去一切意识前的三秒,路西法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道,声音恍若来自修罗地狱。
我死了?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半寸光亮透进哪怕一丝一毫的缝隙。
这就是地狱?一片安静的死寂。
我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却只看到泛着白光的魂魄,轻而易举地穿过自己另一只手。
心漫上无边无际的恐惧,驱散不开的阴霾。来自长夜漫漫无边的恐惧顿时如潮水般涌来,风驰电掣般袭上脑海。
好不甘心,我要做的事都没完成,就把命搭上了。我还没有报仇,还没有除掉这世上所有的魇兽,还没有做我热爱的事情。
我还没对韩衍说,我好喜欢你。
我不可思议地听见自己这样说。在死亡真正降临之际,我想起的名字居然是他。
我在马路上抬头望见帮忙捡书的他的第一眼,心便已经深深地陷进去了。
我多么希望在这之前,日月一切重演。我能来得及在光年交错之前,抢先遇到你。
夜色下斑斓的旋转木马,大大的玩具毛绒熊,墙上五颜六色的气球。再也不会有了。
当我遇上这辈子唯一的神祇,我没有来得及去在乎。我故作冷漠的姿态,是我最大的愚蠢。
你说我是这世上最蠢也最可爱的女孩。我现在承认了前半句,我真的不够聪明。
若我足够聪明,我要用力地拥抱住你,穿过宇宙和大海,做你眼里那颗不熄灭的星尘。
斯人如虹,遇上方知有。
原来只有当躺在六尺之下的坟墓里,我才听到了自己的心。
可是我再也来不及了。这些一切的一切,都将与我永远地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