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没有注意到的是,万悯每吐出一个字,他脑袋周围的银色光辉就要微微加强一番。
他当然是在拖延时间。
能从容地在这里向自己提问,少女显然是对自己的精神力有高度的自信。
巧了,万悯也是。不过借助那个能力,多集中一下自己的精神,趁机分散少女的注意力,能提高万悯的胜算。
这并非万悯才有的想法,而是他一进到这里就在做的事。
“你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少女似乎没有注意到万悯的企图,只是不再费力地踮起脚尖,转而气愤地跺着光滑祭坛,仿佛上面有无数只偷油婆,只有将它们活生生踩碎,喷溅出黄白色的酱汁才解气似的。
“这是一个大的问题啊。怎么样,有思绪了吗?能够解决我这个大问题的话,你就能毫不费力地想通你自己的问题。”
万悯眯着眼睛向下俯视,嘴角一斜,还故意抬了抬下巴,瞬间就拉满了少女的仇恨。然而借着眯眼的掩护,他用余光审视着这个虚幻的神殿,试图从中找出一点破绽。
雕像灯看起来都没有异常,城市与水相关的话,这中央神殿多半也与水相关,但是大殿内,各处水流都相联通,一时也难以找到破绽,不过,这个祭坛倒是很可疑,尤其是之前双生花生长的位置,可惜这小女孩儿踩在那里……
“你说谁小……”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女孩顿了顿,随即板起一张脸,就跟有人拿着大块的橡皮泥,一把拍在她脸上一样:
“我好心提醒你,不要企图寻找神殿的破绽,主人的共鸣神通可是你想象不到的。你最好还是安心回答我的问题。”
!
这居然是双向的精神共鸣!倒不如说,我之前怎么会以为,这种短时间的精神共鸣,就算是单向的,也会是以我为主的?
正好,一直在做的准备能派上用场了。
不过,她越是强调所谓的主人,我也就越发敢肯定,压根就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作为一座宏伟城市的中央神殿,没有祭坛中央只有一个供奉位,这个位置还恰好只给了一个不知名的人的侍卫的理由。
除非这人已经强大到,仅仅是他的侍卫,就能保护一座城市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样寸草不生的地步。
担心自己的想法再被少女窥探,万悯专心思考起第二个问题。稍显奇怪的是,在这期间,少女的心理活动也异常的平静。
“第二个问题,我的回答是,假设一个生物,譬如人,是有大大小小的名为细胞的小东西组成的,每天细胞都在不断死亡和再生,十年以后,我还是我,我也不是我。这个时间段不一定是十年,也可以是一瞬间,也可以是一生。直到死亡之前,我永远是变化的我,从来不是静止的我。死亡以后的事,便很难说的清楚了。”
见万悯终于认真了起来,少女也耐心倾听完了他的回答。
“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勉勉强强吧,你偷换了太多概念了。”
少女扁了扁嘴,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进行过多的纠缠。毕竟只是纯粹为难人的话,问题本身也就失去了意义。
“那么,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请看我的手心。”
少女单手捧出一朵双生花来,奇怪的是,尽管连接两花的共生部分是一样的翠绿,但是在分叉处,一朵花娇艳明媚,却散发出一股恶臭,好像你把自己的唾沫一口一口地吐出,在塑料袋里储存起来,不加任何食品添加剂,纯口水酿造一百八十天之后,那种三不加发酵物的酸爽气味。
另一朵花花柄残缺不齐,花瓣干瘪,花蕊歪七扭八,整朵花却散发出让人心旷神怡的清香,如同置身于布满露珠的青青草原之上。
当然了,这种香臭混杂的感觉,就跟做路易十四的情人的体验一样别扭。
“这个问题是,如果这株双生花的两朵花,从不同时开放,一朵只能在白天开放,一朵只能在夜间开放,请问你要如何选择?”
那不是还有极昼和极夜这种极端情况吗。
“需要注意的是,一旦其中一朵花长时间不能开放,另一朵花也会随之闭合乃至枯萎。”
少女随即补充道。
……又忘了她可以读取我心中的想法了啊。
万悯沉思了一小会儿,叹了一口气:
“尽管是个俗套的标准答案,但我还是要说,我想让这株花自由选择她的模样,并尊重她的每一次选择。毕竟,我有选择困难症。”
“但同时,我也保留我对其每种形态的评价与喜恶的权利。她能自由决定去留,我也可以自由决定与她的远近。”
“如果一定要做一个选择呢?”
少女追问道。
“白天选择妖艳之花,并让他人远观。夜晚选择芬芳之花,随风传播她的清香。”
“还是很俗套的答案呢。既然你勉强回答完三个问题,表现也不足以让主人接见,我也没有再留你的理由。”
少女朝万悯伸出右手,她的中指微微向里折,其他四指则互相平行。
“留下你作为勇敢者的印记,然后就此离开吧。”
哼哼,快,赶紧上来握住我的手,这样我就能作为你的主人离开了。
万悯看着女孩迫不及待的表情,不由得一声冷笑。
果然来了吗。
这种手法是一种几乎失传的上古精神契约,只有在双方精神共鸣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实现。
由于需要准备的时间很短,因此纯粹以双方精神力作为评判的标准。谁的精神力强,谁就占据主动。
换作平时,万悯可不会尝试,跟这种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怪物一较高下,哪怕她表现得就像个小女孩。
不过,现在嘛,晚了。
花了整整半年适应的特殊精神共鸣能力——口若悬河,当且仅在双方在精神共鸣的时候,用于临时提升自己的精神共鸣度。每多说一个字,都能化作银色的光辉,暂时增幅自己的精神力。
这要放在平时,一点用都没有。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场,不枉万悯之前听了半年的废话。当年那个人就是凭借这种能力,忽悠一群天真的小兽跟他签订了不平等契约。
现在,想算计我?承你那么多声共鸣主,总得有点主人的威严才是。
万悯大大咧咧地一把攥紧少女的手,如同触电一般,少女发出婉转的呻吟,面色也迅速变得潮红。然而,她的眼睛却紧紧盯着万悯,眼中透露出满满的不可思议:
“你你你!”
“我什么我?我可不是什么勇敢者,我叫万悯。”
万悯尝试与眼前的少女进一步精神共鸣,两人之间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丝带抖动着,一股神秘的力量由少女缓缓导向万悯。
万悯见状,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看来我赌赢了。那么,现在你应该叫我主人了。当然,不勉强你,哥哥,master,你哪个顺口就叫哪个。”
少女则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万悯脑袋周围的银色光辉在迅速消散,她也终于注意到这一点,嘴里不时喃喃道:
“怎么会……我真傻,真的……”
过了好一会儿,少女才缓过气来,叹息了一声:
“我怎么会相信,能从容站在这里的家伙,会没有点自己的底牌呢?不过输给那个家伙的传承,我也不算冤了。”
“不过是我运气好罢了。再说,没有他的帮助,我也不会找到这里来。等等,你要干嘛?”
只见少女从地上缓缓站起来,张开嘴,跳起来,对着万悯裸露的肩膀就是一口。
“嘶,疼疼疼疼疼……你属狗的吗,打狂犬疫苗了没,精神病会传染的啊啊啊。”
“狂浅疫苗细森么?”
我去,姑娘你说话都不松口的吗?
不对!精神共鸣又没关,干嘛非要说话?我都关闭共鸣了啊!
“没什么没什么,小姐姐,是我不好,我不该搞你的,那个,你先把牙松开,哪怕松一点点,好不好?”
见万悯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少女这才满意地松开了口,咧开嘴,朝万悯炫耀着她闪亮的两瓣小虎牙。
“那从今往后我就叫你哥哥了。哥哥,给我取个名字吧?”
“你没有名字吗?”
万悯一脸诧异地看着少女。
神殿的被供奉者,想要吸收信仰的力量,就不可能没有名号。
“其实,我忘记了。很多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
少女低下头,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谁见了都忍不住想要安慰她。
怪不得她的心智一会儿看起来很成熟,一会儿看起来又像个天真的小女孩。
“你想要以什么形式跟在我身边呢?在外面,做个人可不容易,至少得有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
“唔……”少女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嘴唇上,“这样的话,就做一株普通的双生花,每天只用吸收阳光雨露怎么样?”
“你想得美。”
万悯狠狠白了她一眼。
“作为灾厄佣兵团的团长,我必须郑重地告诉你,我们佣兵团不是回收站,我们不收废物。”
“这样的话,让我想想。”
少女把万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终停留在他的腰间,看得万悯下意识就要护住自己两边的腰子。
“哥哥还没有把趁手的武器吧?那我就做哥哥所向披靡的利剑吧,记得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配上镶满蓝宝石的皮革剑套哦。”
不等万悯拒绝,少女就蹦蹦跶跶地化作一道淡蓝色的流光。
不知是不是故意,流光在小万悯的头顶不到零点零一公分处,足足停留了一秒,才最终插进了万悯大红裤衩地腰间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