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老宋再一次破天荒地拨打了宋禾的电话,他一改往常地冷漠,他说:“儿子,你不一直想知道你的身世吗,如果你还想知道的话,你就赶紧出来。我在你校门口的饭馆等你。”
宋禾听到这句他期盼多年话,有些诧异但更多地是失落。失落在于对这件事已经不会开心了。他从小最匮乏地就是父母的爱,养父丝毫没有掩饰过对他的厌恶,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把他养子的身份挂在嘴边。
他至今都忘不了,小时候每一次外人质疑他和老宋长得不像的时候,老宋只会机械地说一句:本来也不是我亲生的,我可生不出这个煤球。
本来就不是我亲生的。看似简单的话,暴虐着他直到现在。
他如约来到餐馆。他焦急地坐下,问道:“爸,您说吧。我的身世到底是什么?”
老宋给他剥开一个鸡蛋递到宋禾碗里,他从容地说:“别着急,先吃口鸡蛋。”
“这还是您第一次给我剥鸡蛋。”
老宋轻描淡写地笑道:“你还年轻,以后你还会经历很多个第一次。比如,第一次坐牢。”
“坐牢?”
“对啊,你想要知道你的身世,就要去坐牢。”
宋禾匪疑所思地问:“为什么?”
老宋冷峻地告诉了他邢森雨找替罪羊的事。他虽然讨厌宋禾,但是他知道宋禾就是一个缺爱的洼地,只要给他一点希望都会点燃他。
宋禾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他现在就如一头束手就擒的鱼,没有鱼饵也会上勾。
老宋脸上堆着得逞惬意的笑,他冷冷地说:“好,我就知道。你现在就跟我去邢森雨的经济公司。”
“那,我的身世呢?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不着急,等你从监狱里出来我一定告诉你。我了解过了,诽谤罪才一年而己,你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年了。”
“好吧。”
刚要走出餐厅,老禾犀利地补充道:“一会儿到了那,不要说是我儿子。就说你是我的远房表亲。”
老宋把宋禾带到了王琳的办公室。王琳正如火如茶地平息广告商地激愤。
“王总,我把替罪羊带来了。这下你可以宽宽心了。”
老宋像个趋炎附势的小丑,人浮于事那一套他是信手拈来。
宋禾很局促,他从没有见过这么豪华堂皇的地方。眼界像一张包罗的网困住了他仅有的自信心。
王琳轻蔑地一睨,以一种嘲讽的口吻说道:“还别说,还挺有坏人像。尖嘴鼠眼,老宋,这下你可立大功了啊!”
老宋若有所指地在王琳面前摆了个数钱的手势。待价而沽,是他的常态。
王琳会意地笑了笑,白皙的手指着财务总监的办公室,豪爽地说:“随你开价,带着这位小兄弟一起去!”
老宋和宋禾刚要走,瞟着宋禾的方向,王琳又下意识地问道:“对了,他是你什么人啊。来路不明的人我们可不要。”
“啊,这个您放心,他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的养子,不是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又是这般绝决的字眼。宋禾紧跟在老宋后面,没办法,谁让他寄人篱下。他天真地以为终有一天可以与亲生父母团圆,一家人融融泄泄,尽享天伦。
宋禾的名字很快便蜚声全国,这绝对是一场丑人地狂欢。在微博热搜第二的位置上还有一条霍然在目:邢森雨生日快乐。很中庸的日子,他的生日是宋禾的绝日。
王琳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的装容格外雅致。她袅娜地往邢森雨房间走去,刚到门口就又回归原来若即若离的神态走了进去。
她尽力抑制情绪,清淡池说:“森雨,你的事情终于过去了。对了,你今天生日打算怎么过啊?”
她满怀期待,如渴望母乳的初生小羊。
邢森宇看上去神情苦闷,并没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幽怨地说:“我都要结婚的人了,当然和未婚妻一起过啊!”
“你说什么?”王琳眼泪支离地凝视着邢森雨,接着她背过身去抱怨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就是个榆木脑袋,永远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邢森雨亦是气急败坏,嚷道:“那你懂我吗,我已经如你所愿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的声音哽咽,一看就是口是心非。
王琳带着哭腔说道:“好,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无话可说。”
“你既然没话了,那我走了!”
邢森雨就这样冰冷地了,他可以对任何女人热情,唯独王琳不行。他们两个之间的没有情话,只有场面话。
王琳转瞬之间便血泪纵横,精致的装容变成了惨绝的鬼脸。
她想,我就不该奢望获得你的真心,前提是你也得有心啊。
邢森雨并没有去找宁古塔,而是孑然在车里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停车场里阒静得就连他的眼泪滴落的声音都听得到。
他嘶哑地哽咽声是心痛的声音,更是悔恨的交响乐。
黄昏,暮云四合。
宋禾独自走到警察局自首,审问他的警察是个青涩鲁莽的小姑娘。她是邢森雨的粉丝。
小姑娘奚落道:“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什么黑心钱都敢赚。也不知道你爸妈是怎么教你的。”
宋禾颔首低眉,窘迫之至。他嗫嚅道:“我不知道我爸妈是谁,我和他们走散了。”
“哼,是走散了,还不要你了。瞧你这猥琐样,我要是你妈,我也不要你。”
女警察甚为刁钻,她的话像个大馒头能把人噎死。她让宋禾退无可退,唯一的路就是绝路。
宋禾狡辩道:“不,一定是走散了。天底下怎么会有不要自己孩子的父母呢。”
他的这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不像是在辩白什么。掌灯的人如果没了,凝固的心就彻底散了。
“切,你这种人就是可怜。我懒得跟你说,你滚到拘留室里面去吧。”
宋禾听了这话真地照作了,双手戴着冰冷的镣铐,滚起来体态笨拙,十分滑稽。
他想,我这种人不怕羞辱,只要能找到我的亲生父母,我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