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父王成策被绑在T字刑架上,缓缓抬进会场的时候,成固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深情地呼唤了一句:“父王!”眼睛再一次湿润了,但是他还是强忍着。
刑架是平着抬进来的,成策开始还看不到成固,成策听到熟悉的声音,还是很高兴地应了一句:“固儿。”那声音是多么地慈祥,但是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非常残酷而悲惨的命运。
会场中央被放上了一个木质的圆形台子,有五六个台阶,这就是祭祀台。就在刑架正在被安装到祭祀台中央的时候,成策不断摆头,避开安装人员的头跟身体,四处搜寻儿子的身影,终于还是让他在西北角找到了成固,他忍不住又呼唤了一声:“固儿。”
“父王!”成固再一次呼唤道,但是他突然没忍住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
“固儿、麻陈君、何大人,开山王可安好?”成策隔空询问道。
麻陈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无奈地点点头。
而此时的成策,知道这祭台意味着什么,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当看到麻陈君在点头,说明他的父亲开山王安然无恙,便闭上了眼睛,露出了微笑。
何子中已经掉下眼泪了,但是他正抚摸着成固的背,还企图安慰成固,为他擦拭眼泪,但是麻陈君举手阻止了。
“哭吧,记住今天,记住一切!”麻陈君以低沉的声音告诉身后的这两个人。
“好一个父子情深。”这时隐德王盖乌斯哈哈大笑。
紧接着颜国营、高明、高兴也跟着笑起来,其他人也小声地笑起来。
成策睁开了眼睛,看了远处的成固一眼,又闭上了,静静地听着众人的嘲笑。
即将失去父亲的成固,再一次环顾了一圈,感受了一下,众人的嘲笑。他知道,他要更痛一点,他要让恨再深一点,这样自己就永远不会忘记了。
除了戴维营在摇头没有笑之外,其他人都似乎不在意成固的怒视--那杀人一般复仇的眼神,反而冲着他大笑。
隐德王盖乌斯还告他的诉盟友们,竹下国有一种特殊的水果,名叫将活,他的汁液与人血混合在一起可制成药水,不但不会凝固,而且用此药水在丝绸上写字,即使再次遇水也不会化,几百年都不会褪色。这个提示,让在场的盟友又是一阵哄笑。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似乎他们的笑声,异常大声,以至于成固都听不进去,一直在一旁安慰他的何子中的任何言语。
礼仪官送来了祭祀服,成固抬眼望去,是接待他们的那个辰菊。他似乎很开心,成固记下了他的面孔,将来也会将他一并消灭。
“穿上!”那个辰菊得意地命令道。
成固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视线一刻也曾离开。这一举动,吓得辰菊条件反射一般向后退了一小步。有些后怕的他,不禁无辜地抬头望向麻陈君。
“固儿。”麻陈君轻声呼唤。
成固知道,明白,理解,他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张开双手,但视线从未从辰菊身上移开。这让辰菊不免感受到了一股窒息的压迫感,很不自在,但又必须过来给成固套上祭祀服。
套上祭祀服的成固,并没有马上下去,去祭祀台那。没一会仇人们就开始催促成固了,要求他马上开始祭天仪式,免得耽误盟约谈判跟签订的时间。
“固儿,去吧,开始尔......”麻陈君背着他,对他哽咽地说,但是后半句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成固抹了抹眼泪,终于迈出了最沉重的那一步,开始缓缓走向父王成策,走到会场中央,走上台阶,走到祭祀台,走到人牲面前。
“凡人非仁皆忍,
与生逆命方赋,
使命--
皆为他人所与。”
**的成策平静地对他的儿子如是说,话语中饱含着无奈的憧憬。
低着头,垂下的无力的右手,握着锋利的匕首,散发着逼人的寒光,即便是炎热的天气,也无法掩盖。他在说这句话的人面前颤颤发抖,显然是害怕极了。他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那敬爱的父王。
“孩子,尔终抵达于此,而非尔之二兄,便是宿命使然。”面前这个中年囚徒每字每句都很平淡。
然而命运却是如此地残酷,一个连小动物都没杀过的孩子,怎么会对自己的父亲下得了手呢?
“命运指引尔至,将授予尔使命--抬起头来!”这个中年囚徒的话突然变得很有力,透露出威严的王者气质。
年轻的祭师啊,
你不要低头啊,
你不要紧张啊,
好好看看你面前,
这个英俊成熟的男人吧。
年轻的祭师啊,
你不要颤抖啊,
你不要害怕啊,
有什么话尽快跟面前,
这个将死的男人说吧。
--凌意洞《圣西感怀》
成策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头发微乱,也许被囚禁了许久,胡渣长得蛮长了,挺扎人的。虽然手脚被绑在丁字刑架上,但他仍然努力表现得乐观一点。
年轻成固不敢正视,随即把目光往下移了移。父王赤裸着上身,结实的胸脯,在阳光的反射下黝黑发亮的,显得异常完美。他的胸腹皮肤随处可见战斗留下的伤疤--最勇猛的战士的最好证明。腹部八块诱人的腹肌,两侧还有傲人的人鱼线,饱满的胯下,是真正的男人的标志。而他被绑紧悬空的脚下,放着半盆清澈的药水,可能被诅咒了或者即将被诅咒。
“开始吧,他等在催了。”平静地闭上了眼睛,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生命中最后一刻来了。既然无法反抗命运,那就好好享受命运带来的不公吧。
年轻的成固又抬起头,看着父王的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犹豫了许久,不敢动手,眼睛湿润了,不自觉哽咽了。
“不--准--哭!”成策又睁开了眼睛。
成固马上止住了,那快要涌出来的委屈的眼泪。
“动--手!”继续命令道,然后闭上眼睛,平静地说,“未惜头颅心......”
话未落音,匕首已经迅速划过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成固一脸。血液也溅到了他的颈部与胸部,血液渗透了他的衬衣,使得他隐约感觉到那非同一般的血液,与自己的汗液融合在一起,簌簌往下流到肚皮上。虽然父王的“心”字还隐约可鉴,但是很遗憾,那最后两个字,还是因为血液充满喉管,而没能说出。不过那两个字,成固发誓一定要夺回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自己受到任何最恶毒的诅咒。
成固停止了喘息,抬起了头--发现父王又睁开了眼睛,而目光依旧是那么得柔和,仿佛没有受到任何痛苦一般,是那么地从容,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微笑。他这一刀很到位,快速致命,而且割断大动脉,血液顺利涌出,从父王的胸骨柄到腹部,流经肚脐、胯下、大腿、小腿,最后到脚踝处落到下面的盆子里,瞬间染红了,像盛开的木棉花。
成策始终保持着微笑,直到血流慢慢减少,才逐渐没了眼神,头缓缓坠下来。
这时候时间仿佛是凝固了一般,剩余的血液,滴答滴答地滴落在盆子里,成固竟然能听得一清二楚。他抬起头,注意到父王的锁骨上窝,竟然还有一摊血。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血,异常地鲜红滚热,比正午的太阳还要温暖,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丝快感,前所未有的轻松,不禁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就在这一天,魔法纪年5422年11月11日,成固完成了竹下血盟祭天仪式,弑父祭天取血。
也就是这一天,成固开始持续不断做着这个噩梦,诅咒的煎熬,始终未停。
还是这一天,成固在心里,以个人名义,向七国宣战。
复仇的种子埋下了,就等待着哪一天萌芽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