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们俩越来越漂亮！”
石伯年看着孩子们开心地笑着。全家五人的杯子相碰在一起……
“小难，大过年的高兴点儿，来，再吃两个饺子。”援朝给弟弟往碗里夹了两个饺子故意高兴地劝说着。
“哥，不知道凡凡的年过得怎么样。我真怕凡凡不习惯。”
董小难的话使两个人都无心再吃下去。
“这破饺子什么味儿，照我妈妈做的差远了。我妈妈做什么都好吃，比饭店做的都好吃。”松松刚吃一个饺子就把筷子“啪”地摔在桌子上，喊叫起来。凡凡被松松的摔筷子声和喊叫声吓了一跳。她看着妈妈，怕妈妈伤心，把手放在妈妈的腿上。东风看了一眼倩茹，哄着松松说：“松松怎么这么不懂事。快吃饭，吃完了爸爸带你去放鞭炮。”
“我不吃，我不想吃。我想我妈妈。”松松说着眼里含着泪。
“别胡说。没事儿你想她干什么，快吃饭。”东风有些生气地说。
“我就不吃。我想给妈妈打电话。”
“不行，你怎么这么不听……”
“让他给他妈妈打个电话吧。孩子过节想妈妈是很正常的。”倩茹理解地劝说道。
凡凡看着妈妈，她多么想给爸爸、给老叔打个电话呀。可她怕妈妈为难，懂事的凡凡没有说出口。但她希望妈妈能理解她想念爸爸和老叔的心情。可妈妈的心思并没有在她身上，只是有些茫然地、心不在焉地低头想着什么。
松松跑到客厅拿起电话按完妈妈家的号码，响了半天没人接，他只好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松松有些着急地喊着：“妈妈怎么不接电话？妈妈怎么了？”
“你妈妈也许去你姥姥家了。别打了，快吃饭吧。”东风催促说。
“那怎么办？姥姥家没有电话。再说妈妈不可能去姥姥家。她怕姥姥知道你和妈妈离婚的事姥姥伤心。这是妈妈跟我说的。”松松说着不甘心地又拨一次，响了三声终于有人接电话了。松松迫不及待地喊着：“妈妈，妈妈，我是松松……”
“松……松……”刘平有气无力地像是做梦一般地问答。
松松听到妈妈虚弱的声音，用力喊着：“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你病了吗？”
刘平听出确实是儿子的声音，泪水猛地涌出来……
刘平和东风办完离婚手续，一个人在家不想吃不想喝，精神一下子垮了下来，几乎达到了崩溃的边缘。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从那天开始发起的高烧，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几天几夜了，是儿子的电话铃声唤醒了极度虚弱的她。她只感到嘴里干渴得厉害，虚弱得发不出声音。
松松在电话里边哭边喊：“妈妈，妈妈，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呀？妈妈，我是松松，妈妈，你过年好吗？是你一个人吃饺子吗？”
“过年？饺……子？”
“妈妈，你不知道今天是过年吗？妈妈，你没包饺子吃吗？”
刘平强忍着不哭出声来，用全身的力气和儿子说着话，她想多听一会儿子的声音：“吃……妈妈也在吃饺……饺子。松松，她对你好吗？”
“妈妈，你别惦记我。我挺好的。”
这时听到东风在电话旁喊：“行了，行了，说两句就行了。别没完没了的了。”
“妈妈，你吃饺子吧，春节联欢就要开始了。妈妈，再见。”
“儿子，再见。”
刘平放下电话，真想号啕大哭一场，可她却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跟儿子说的那几句话，把最后的力气都耗尽了。体内好像只有存储着的泪水供她宣泄内心的痛苦。泪水流尽了，她挣扎着站起来。想喝口水，可暖壶里却一滴水也没有。她打开冰箱，见冰箱里有两桶饮料，拿出来便急急地想打开，可她却没有力气打开饮料，一连拉了好几下没能拉开。她坐在沙发上喘息着。喘息一会儿，又继续拉着饮料，终于打开了，她怕自己会喝太猛呛着，便把饮料倒进杯子，然后把一杯饮料一饮而尽，又把剩余的一点倒进杯子，并全部喝光。不一会儿，就感到浑身渐渐有了些力气，额头上慢慢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她起身打开电视，春节联欢已经开始了。舞台上是名人名曲大联唱，看着电视上欢腾、热烈的喜庆场面，泪水又不自觉地缓缓地流了下来，她索性关上电视。心里没有丝毫过节的喜悦，只有一个问题缠绕着她：以后我该怎么办？她闭上眼睛，开始思考今后生活、生存的问题。
也许有的人只有把路走到了尽头，才知道回过头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是啊，人一旦完全失去自我，把依赖别人的惰性养成，是很难警醒自己潜在的危机的。即使自己已知危机的潜在，或是别人真诚的提醒，都不愿承认，而是沉睡在自欺欺人的梦幻中不愿醒来。
大年初一，是全家每年去父母家过节的日子。刘平买了东西来到父母家，撒谎说东风和松松去旅游了。她不想把离婚的事告诉年迈的父母，她想等自己能自食其力地独立生活，并有能力赡养父母时再告诉他们。尽管她在父母面前强装笑脸，可还是被父母看了出来。说她精神状态不太好，而且消瘦、虚弱得有些不正常。她敷衍地说是因为感冒发烧刚刚好，所以显得没精神。
从父母家回来，她打起精神用了一天的时间把所有的屋子收拾干净。第二天就去街上看有没有适合她的工作。她现在急需一份工作要干，不能这样坐吃山空地等下去。可大正月里除了工厂外，一切生意都显得很冷淡。一想到工厂，她立刻想到了自己曾经待过的华新纺织厂，和厂里的那些姐妹们。她辞职时有人羡慕她，更有人替她惋惜。她曾是厂里有名的百米无次布能手，市优秀“三八”红旗手。在市妇女“三八”节上发过言，在省同行业的大会上做过报告。那是她一生中最辉煌的一段时光。可现在走在大街上，却丝毫没有了过去那份自信和自豪。
正月过后，她去过好几家时装店、理发店、熟食店、冷饮厂去打工。一是因为她对这些工作没有丝毫兴趣，再就是心情始终愉快不起来，还有就是起早贪黑的工作，薪水却很低。工作态度不可能会好。这是服务行业最不能容忍的事了，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地被炒。每一次被炒，她的精神就会受一次打击。当最后一次被冷饮厂炒掉时，她的精神达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精神颓废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自卑和自弃。自从辞职后，在家里除了收拾屋子、洗衣服、做饭、织毛衣这些家务外她再没有干过别的。难道除了家务在社会上我真的成了一个废人了吗？我真的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了吗？
就这样神经恍惚地往前走着，丝毫没有听到救护车嘶裂的鸣叫声，最后刺耳的刹车声和司机的怒骂声把她的魂儿叫了回来，又吓飞了出去。她呆呆地站在斑马线中央，看着只差半步就压到她的救护车，司机连吓带气汗顺脸流了下来。见仍站在斑马线中央不肯移步的刘平，司机气急败坏地下车便是一顿破口大骂：“你找死啊，你？你是白痴还是神经病？你没看到红灯止步的标示吗？我就看你是个女人，如果你是男人我先扇你两个耳光，把你打醒了再说。我们是去救人的，不是要你来送命的。”刘平还是站在原地呆愣地看着司机，司机再也控制不住地怒吼道：“还看着我干什么？还不快滚。”刘平这才想起说：“对不起，对不起。”说完匆匆走过马路，又回头看了看那辆飞驶而去的救护车。她想：如果在那一瞬间无痛苦地死去该多好啊。
既然自己是个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废人，更不用说养活儿子，赡养年迈的父母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呢？一阵炒菜香扑鼻而来，她抬头一看，一行个体饭店排列在面前。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这是哪儿啊？她前后左右看看，自己竟然走过家里好几站，走到市场附近的饭店。白天吃饭的人很多，可市场关门后，到了晚上饭店就冷清得多了。也许是这个原因吧，她看到一家饭店的牌子上写着：此饭店出租，价格面议。闻到饭菜香，刘平才想起自己中午还没吃饭，现在肚子饿得难受。自从离婚后，她总是这样，无论肚子有多么强烈的饥饿感，可一到饭桌前，吃饭欲望却丝毫没有。过去每天变化着花样为东风和儿子做很多丰富、可口的饭菜等他们回来。看到东风和儿子赞不绝口，狼吞虎咽的吃相，那种幸福感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食欲也是从他们父子那里得来的。是的，除了做饭是自己最拿手的特长外……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一亮，对呀，既然自己除了做饭没有别的本事，何不开一个饭店呢？想到这里她的心慢慢豁亮起来，忙匆匆走回去看着饭店出租的牌子，又看了看联系的电话号码，把号码记下来，回到家便立刻给出租者打电话说好第二天面谈。
第二天见了面，饭店的主人很实在地告诉她，并不是地势和环境不好，而是他没有开饭店的经验和兴趣，所以想出租出去。价格商议好后，她回到家，把自己仅有的一点私房钱取了出来，除了冰箱拿到饭店以外，家里所有值钱点的东西全部卖掉，她把钱合在一起数着，可怎么数都差两千五百块钱。她想回家里跟父母去借，可她知道父母除了每月的那点退休金没有多少积蓄。再说她不想让父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让父母为她操心、挂念。厂里的姐妹们多少年没有联系了，再说她也怕她们知道她的处境看她的笑话。所以想来想去只有求援朝帮这个忙了。这么多年她了解援朝一家的为人，即使他手头上没有，他也会帮她的忙的。刘平来到援朝的单位，跟他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援朝不但痛快地答应借给她钱，并鼓励她一定要干好。他说中午下班后把钱给她送到家里去。果然，援朝下了班把钱送到刘平的家里，看到刘平空荡荡的家，问道：“怎么回事？”
“我把家里的一切都卖了。一是我需要钱，再就是我不愿看到家里过去所有的东西。因为家里每一样东西，都有我们过去共同生活的影子。我要把他忘掉，把我们过去的一切忘掉，和过去的刘平告别，重新做一个刘平给他看看。”
援朝激动地说：“刘平，你说的对。要重新找回自我，做一个独立自主的人时，你就会感到生活的真正意义和乐趣。你能有现在这个精神状态，我真为你高兴。刘平，给你钱，两千五不够再来找我。还有，有什么难处或撑不住的时候，你尽管说话，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刘平感激得热泪盈眶，哽咽着说：“援朝哥，谢谢你。在这个时候你能帮我，我会记你一辈子的。”
“快别这么说了。你能坚强起来我就比什么都高兴。刘平，我走了，我还得给小难去做饭。你有什么难处真的尽管来找我，别难为自己。”援朝真诚地说。
“我知道了。援朝哥，我不下楼送你了。”
晚上按照约定时间刘平把钱交给饭店的主人时，她的心都在颤抖，因为这可是拿她所有的家底儿和借款在做赌注哇！而且这也是自己最后一线生存的希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