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燕摇着轮椅来到工人医院。地震十三年后的重新出现,如果不是非常熟悉她的老同事,一般人是认不出她来的。一是她过去走路的姿态非常有风姿、魅力。而现在她却摇着轮椅,摇轮椅的动作与其他的残疾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二是过去苗条匀称的身材现在明显增胖了许多;三是脸上增加了一副金丝边眼镜。但有两样特征在她的身上没有变,就是她那漂亮的容貌和动听的声音。
因怕遇到熟人,她没有去妇产科,而是摇着轮椅朝内科门诊观望着,见里面是一对年轻的大夫给人看病,便摇着轮椅进去了,安静地在后面等着。病人看完都走了,她摇着轮椅来到大夫面前。
“你哪儿不舒服?”男大夫问。
“我……我只是感冒,麻烦你给我开点儿治感冒的药。”
“好吧。”大夫开好一张药单递给黎燕。
“谢谢。大夫,我跟你打听一下,你们医院妇产科徐慧云大夫上班吗?”黎燕故作用轻松的口吻问。
男大夫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问:“您是……”
“我是她的一个老朋友,我们十多年没有见面了。不知道她好不好?”黎燕微笑着神态自若地说。
“唉!徐大夫已经死了。”女大夫惋惜地感叹说。
“死了?难道地震她也……”
“不!她是被她儿子撞死的。”男大夫愤愤不平地说。
“什么?她的儿子?她儿子叫什么?”黎燕紧张惶恐得手指发凉,心像打鼓般咚咚地跳起来。
“好像是叫王……王黎吧?”女大夫不敢肯定地说。
“对,是叫王黎。据说他是故意撞死他妈妈的,他的几个姐姐一起把他告上了法庭。”男大夫说。
瞬间,黎燕又窒息般喘不过气来,嗫嚅地问:“为……为什么?”
“我们也不太清楚,只听说徐大夫想检举她儿子建筑质量不合格的事,她儿子怀恨在心,所以……”
黎燕再也不敢听下去了,她的脸色变得煞白,恐慌、愤恨、担忧、惦念、焦灼等各种复杂的情感一起向她袭来。这么多年她之所以宁肯在矛盾痛苦中挣扎、猜疑着不敢回来,就是怕面对一个悲惨的结局。尽管她做过很多的假想,想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也许地震王黎和徐大夫一家全都遇难了;也许王黎也成了残疾;也许全家都安然无恙。最后的猜想当然是她最盼望的,但她知道这只是自己主观的愿望而已,在那样的大灾难中,很少有一家都幸免于难的。所以她不敢回来,不敢打电话询问。在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做了最坏的打算才回到唐山。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王黎竟然杀了徐大夫?不!不会的。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不管怎么说他是徐大夫一手带大的孩子,他们有很深的母子感情。王黎怎么可能……’想到这里,她惶恐地摇着轮椅匆匆离开内科门诊,她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然而,当她的轮椅摇近走在前面的两名大夫时,他们的议论声却吸引着她不得不放慢速度跟在他们后面倾听着:
“你知道吗?徐大夫被她儿子撞死,徐大夫的儿女们不干了,把他们的弟弟告到了法院,明天就要开庭了。”
“是吗?也真是的,徐大夫和王大夫那么好的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畜生一般的儿子呢?”
“是啊,大家都在议论,这个王黎长得既不像徐大夫,也不像王大夫。”
“长相并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好像这个孩子从小儿品行就不好。在徐大夫得精神病的那几年,她的儿女们都非常孝敬,只有他嫌弃妈妈是个精神病,为此徐大夫的大女儿还打过他。”
“我还听说他最怕他姐姐,地震后是他姐姐把他们带大的。而且徐大夫的几个儿女都非常争气,都考上了名牌大学。”
“唉!一家出一个逆子就足以使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家破人亡。”
“可不是。”
黎燕再也忍不住了,用力摇了几下轮椅,截住两位大夫的去路,神色紧张地问:“请问,你们知道徐大夫的这个案子明天在哪个法院开庭?”
两位大夫被黎燕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他们互望了一眼,怀疑又而反感地看着黎燕:“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我是徐大夫的老朋友,我们十几年没见了。没想到她……我想明天去法庭听……听个结果。”
“好像是中级法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