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燕又过了一个不眠之夜,钱借不到,又苦思冥想着弄到钱的办法。她回想着二十年攒的钱每笔大的开销和去处。忽然她猛的坐起来,“对了,”她激动地自言自语道:“地震前的那个晚上,在给徐大夫的那封信里夹了一张一千块钱的存折。那是为了感谢他们对王黎的养育之恩,把一千块钱的存折送给了他们。怕他们当面不收就用这种方式……”想到这儿,黎燕像一个被逼到山崖绝路的人,忽然脚下出现了一架桥,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喜悦的微笑。看了看表是凌晨四点多钟了,躺下安心地睡了两个小时。
八点多钟,黎燕来到振兴商厦后院,在院内遇到一位穿工作服的男同志,黎燕摇着轮椅追过去问:“同志,请问王兰在吗?”
“在商厦里面。您找她有事吗?”
“是的,我找她有点急事。”
“好,您等一下,我去叫她。”
“谢谢。”
不一会儿,王兰从商厦后门出来,一看找她的人是黎燕,从心里便涌起一股厌恶。不知怎的,一见到她,第六感官就有一种不祥的征兆。因为自从黎燕的名字出现在她家地震前的那个晚上,厄运就伴随着全家。尽管她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但她看出爸爸、妈妈脸上的惶惑、不安,所以她对黎燕没有一丝好感。
“您找我有什么事?”王兰的面部表情和声音,使黎燕感到王兰对她的反感和戒备。
“我们能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话吗?”
王兰反感地蹙了一下眉:“就在这儿说吧,我没有什么背人的话。”
黎燕迟疑一下说:“是这样,就在地震前的那天晚上,我给你爸爸、妈妈写了一封信你知道吗?”王兰疑惑地点点头,不解地看着她。“我在那封信里夹了一张一千块钱的存折你知道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我现在急需用钱。我想这一千块钱加上利息怎么也得有两千多块了,你先给我两千块钱,以后我再给你。”
“你在说什么呀?什么一千块钱两千块钱呀?”
“你不是知道那封信吗?”
“是的。但我不知道信里的内容,更不知道有什么一千块钱的存折。”
“这么说这一千块钱存折砸在里面……你妈妈精神失常……所以并没有去领取……”黎燕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王兰。
“你是王黎的亲生母亲,是我妈妈爸爸把他养大。所以你觉得欠我爸、妈的情,这一千块钱是你还这份情的。我告诉你,就是没有发生地震,我妈妈没得过病,我爸、妈也不会要你的钱的。我知道你急需用这笔钱干什么,你是在想办法贿赂有关办案人员,好使王黎逃脱法律的制裁。但是你放心,如果这次判他没有罪的话,我会再上诉的。”王兰说完转身便走。
黎燕摇着轮椅追上王兰,哀求地:“王兰,不管怎么说王黎是你亲手带大的弟弟,你不会对他没有丝毫感情吧?”
听了这话,一种痛苦、复杂的情感直往上涌,王兰含泪激动地说:“是的,正是因为他是我亲手带大的弟弟撞死了我的妈妈,我才这样恨!”
“王兰,那你想怎么样?”
“是该我问你想怎么样!”
“我想,不管怎么说,他还小,他是犯了严重的错误……”
“错误?如果仅仅是错误,那么他的错误是我妈妈用生命作为代价的。可事情发生之后又怎么样呢?王黎为了逃脱法律责任,在法庭上利用我母亲的病大作文章。而你作为他的亲生母亲,现在又在不择手段地为王黎逃脱罪责,甚至不知廉耻地来跟我要回什么两千块钱,但凡有一点自尊和良知的人也做不出你这种事来。难道王黎恶劣的本性不是你的遗传基因在作祟吗?”王兰愤恨地说完走了。
黎燕听了王兰的话,脸变得骤白。之后她痛恨地摇摇头,从振兴商厦直接来到市人民银行储蓄所。“同志,请问我的一张一千元的存折在地震中遗失了,还能找到吗?”
“地震遗失的?地震都过去十几年了,你怎么才找哇?”银行出纳员说。
“是这样,我……我在地震时被砸坏了双腿,转院到外地治疗去了,我刚回来没多久。”
“那么你能肯定是存在我们这个储蓄所了?”
“没错,我还记得当时给我办理存款的是个小伙子。我还特意看了看他在我存折上盖的章,他叫……好像叫葛军,对就叫葛军。他还在这个储蓄所吗?”
“不在了。”
“噢?他调到哪儿去了?”
“地震那天晚上该他值班。他为保护国家财产,牺牲了。”
“唉,真遗憾。那我的存折还能找到吗?”
“你存的是死期还是活期?”
“是活期。就在地震前一天存的。”
“存折上写的谁的名字?”
“我的。”
“把你的名字写在这儿。”
黎燕写上自己的名字。
“你还记得你存折上的账号吗?”
“应该记得,当时存钱的时候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因为那是我几年的积蓄。所以我应该记得。”
“什么?存钱有什么舍不得的。”出纳员听了黎燕的自言自语,觉得这个女人精神好像有些不正常。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黎燕自知有些失态。
“那你把账号写在这个上面吧。”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想起来了,是这个号码。”黎燕迅速把账号写在一张纸上。
“好吧,我们尽快给你查出来。你过两天再来吧。”
黎燕有些紧张地问:“能查出来吗?”
“这就很难说了,地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的存款又是活期。无论谁捡到了都可以随时支领的。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只要存款还在,我们就一定会查出来的。”
“谢谢你了。”
黎燕回到家已是中午,她用开水沏了一袋方便面,没吃几口便吃不下去了。心里不停地担心存款会被人取走。那样的话就遭了。几天焦虑不安的心情,加上没有胃口吃饭,使她感到肠胃一阵绞痛。她索性打开电视,想转移一下思想,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电视里一个和王黎一般大年龄的青年歌手在舞台上欢快地又歌又舞,她的心像被人撕扯般疼痛起来,激动地冲电视喊了起来:“王黎,妈一定会保护你、让你自由的。”喊完之后泪流满面。她赶忙关掉电视,急匆匆地摇着轮椅又来到银行。上午接待她的出纳员正接待着一个老大爷。
“小姑娘,我不会写字。”老大爷说。
“没关系,大爷,您说,我帮您填。”
“写我孙子的名字,他叫李阳。”
黎燕迫不及待地摇着轮椅过去打断他们:“同志,你不是说今天就给我查我的存款吗?”
“你的存款由专人在查。”出纳员边填着存单边说。
“我可不可以进去和他们一起查?”
“对不起,这不可以。”
“那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真在给我查?还是在敷衍我?”
这句话使女出纳员气得脸都变了色:“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当我们银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
“我不管你们这是什么地方,反正我不亲自看着你们查,我就不相信你们。”
“你……”女出纳员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问。
“这个人……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出纳员气得转过身去擦泪。
“到底怎么回事?”中年男人很严肃地问出纳员。
出纳员停止哭泣:“她就是咱们现在正查的地震遗失一千块钱活期存款的那位储户。我跟她说咱们现在正在给她查,她说什么也不信,非要亲自进来跟咱们一起查。我干了这么多年的出纳员,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储户。”
中年男人来到窗口,对黎燕耐心地说:“对不起,您的心情我们理解,只要您的钱没被人取走,我们一定会给您查出来的。震后您这种情况的很多,我们没有让任何一位储户受到损失。但是像您这样隔十三年以后再查找的还没有,我们需要时间来给您查。”
“可我急需用这笔钱,这可是一笔救命钱啊!”
中年男人看黎燕紧张迫切的神情,同情地说:“好吧,今晚我们通宵给您查找,明天早晨九点,您来听结果好不好?”
黎燕赶忙答应:“好吧。”
第二天一大早黎燕便起来了,到水房梳洗一番。当她定睛看着自己塌陷的眼睛、憔悴的面容,不禁有些自怜起来。她想,如果陈明在她身边一定会心疼她的。作为母亲能为儿子付出是一种幸福啊!每次听到王黎喊我妈妈,所有的辛苦都化作了甘甜。只有此时她才真正感到自己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不到八点黎燕便来到银行门口,一个小时后银行一开门她便第一个冲进去,没等她说话,出纳员主动说:“您的钱查出来了,请填写手续吧。您是支领还是继续存?”
黎燕听了这话,憔悴的脸上立该像开了花一般,感激地说:“谢谢,谢谢,我支领、支领。”
“您的存款按规定活期三年不支领已转为定期,连利息一起支领吗?”
“是的,是的。太谢谢你了。昨天……昨天实在对不起。”黎燕羞愧地说。
“没关系,您当时的心情我能理解。昨天我的态度也不冷静,我向您道歉。”
“不、不,是我太不冷静。”
黎燕双手颤抖地把钱装进背包,急速地摇着轮椅回家,给尚江打电话。
尚江手里拿着钱赞叹到:“你真行!说实在的,我从一开始见到你就觉得你不一般,我也侧面跟我妈妈了解了你一下,原来你就是当年医学界赫赫有名的造反派头头儿燕子?而且你和王黎的关系现在唐山医学界议论很大。”听到这儿,黎燕又紧张地搓起了手。“不过你别
紧张,我们有言在先,我绝不管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只关心你出的钱是不是值得我来管这件事。”尚江最后的话使黎燕松了一口气。
“交通事故这件事不会有问题了吧?”黎燕问。
“不会了。案子已经定了,只按一般的交通肇事处理。”
“那关于建筑质量方面的那个调查小组你有人吗?”
“这个我也打听过了,建筑质量有问题这是肯定的。但关于这方面我国还没有一条准确的法律条例,也就是说根据造成的经济损失和当时的情节到底应该判几年还没有一个标准,所以伸缩性很大,现在找调查小组已经没用了,要找就得找法院的人。”
“那法院你一定也有人,这件事你就帮到底吧。”
“说实在的,如果这所教学楼真要是让学生、老师们搬进去在里面上课,只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倒塌。真要是那样的话那得死多少人啊?那叫两千来名学生和老师的生命啊?他刚二十多岁就干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缺德事,是不是胜过当年的你了?”
“请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那你让我用什么口气?”尚江在黎燕面前那种惯用的玩世不恭的神情里,又多了一层鄙视。
“你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吗?”黎燕也同样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尚江说。
尚江听了一阵哈哈大笑,笑够了才说:“正人君子我倒不敢当,但我从不害人。我只是利用朋友关系钻一钻法律的空子,帮犯法的人减轻一点罪行;帮掌握权利的朋友发一点儿意外之财。所以我的朋友无处不在。我这个人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说到哪儿做到哪儿,办不
成的事我绝不说大话。难道你没体会吗?尽管我不是什么好人,但要是跟你们母子比起来,要强百倍。你不觉得吗?”
“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关于建筑质量的案子你再帮帮忙,行
吗?”
“好吧,一口价。”尚江伸出五个指头。
“五千?”黎燕睁大眼睛问。
“聪明!真不愧是造反……”
“够了!你不要再提这些了好不好?我答应给你五千,但你也要答应我最重给他怎样的判决?”
“你也知道他建的这所学校给国家造成了多大经济损失?按理说判他个无期也不为过。就是不判无期,也得判个十年、二十年的。”
“不行!最多五年。”黎燕急迫地将身子往尚江面前探去,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她痛苦哀求着:“尚江,五千块钱可是我全部的家底儿了,我求求你帮帮我。”
“好吧,我会尽力的。通过前一件事你应该知道我虽不是个好人,可我还是个守信用的人。”
黎燕第二天来到看守所看王黎,王黎见到她便迫不及待地:“妈,你活动得怎么样了?”
“孩子,车祸的事已经没事儿了,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
“这么说我不会……”
黎燕赶忙给王黎使眼色,王黎会意。黎燕忙掩饰说:“王黎,你本来就没罪。你放心吧,法律是公平的。”
“那建筑的事……”
“孩子,你放心吧,妈妈正在想办法让你的罪行减到最低。”
“妈,等我出狱后,我会好好孝顺您的。”
“我知道,我知道……”黎燕听了王黎这句话,感动地哽咽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