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太子殿下！”深深跪拜下去，总管的声音显得恐慌而悲痛，“皇上……皇上他……”
萧远清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倏然转身，冷眸一凛：“什么？”
总管的脸上已然悲痛万分，“殿下！皇上，他不行了！”
仿佛听到嗡然的声音响过整个大脑，整个天牢内的寒气冻结成冰！萧远清困难地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痛泣出声的太监总管，双手握紧，凝在手背上鲜红的血丝赫然冰冷！
几乎是一瞬间，他们感受到了来自大地的震动，天牢厚厚的墙壁，却抵不过来自牢外那铺天盖地的轰响，整个皇城，似乎都因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悲痛沉重了起来。
倏然起身，萧远清脚步都有些踉跄，朝门口走去，却被总管拦住。
“殿下！”努力擦拭了一下老泪纵横的脸，总管又是一个叩拜，“皇上口谕，召……召太子妃进殿！其他人等……退避三舍啊！”
又一个惊闻……萧远清薄唇紧抿，锐利的目光望向角落里那个雪绒花般的女子，心中翻滚的热浪宁静不下来。
“带她出去。”切齿而出的几个字，带着深思后的沉重，他移开目光，大步蹋离了天牢！
微怔尚未过去，手腕上痛意麻痹，便有人倏然上前，架起了那个苍白如纸的女子。
紫菱猛吸一口凉气，努力支撑住了身体。
皇城之中，嗡嗡的号角余音还在回荡。
稀薄的空气，连人的呼吸都一同夺去。
沉睡中的朝阳殿并不宁静，淡淡的夜色给雄伟的殿堂蒙上一层沉重的灰色，寒意沁身……
一袭素白的薄薄轻衫，裹住那纤瘦无比的女子，三千青丝散成一片泼墨般的画卷，在削瘦的肩膀上幽幽散开。
抬首，凝眸，紫菱稳住气息，忍着心里的钝痛一步一步迈上高高的台阶！
灯火通明的大殿，静寂无声，身旁的太监一路小跑着为她打开前面的门，一层又一层，直至走近她从未进入的那一扇黄金镂刻的门。
金黄色的帏帐卷起，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在那张大床的中间，一个尊贵的身影俯身查看着什么，眼中盈盈有泪，头上那沉重的挂饰轻颤，皇后抬眸，望见了那个举步而来的女子。
长发翩然，苍白淡漠。
忍着心中的剧痛，皇后起身，挺了挺胸，丝毫不肯放弃自己几欲崩溃的骄傲。
病床之上，靠在榻上的老皇帝显然已经没有了生气，只是维持着最后一口气不松开，在看到紫菱的那一瞬间，干涸的唇终于忍不住动了动。
“都……出去吧……”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皇后身形一滞，有泪逼上眼眶，回头看着老皇帝紧闭的眼眸，痛意翻涌，俯身轻声说道：“皇上，臣妾就在偏殿，有事一定要叫臣妾……”
话没有说完，老皇帝的手就摆了摆，阻断了她欲出口的话。
那轻微的动作更加撩起了皇后心中的痛，那尊贵的女人直起身，眸中带着恨意望向了紫菱，幽幽说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哀家让你走不出这个殿门！”
擦身而过的警告，带着她所熟悉的阴冷和恶毒，趴在地上的宫人们纷纷起身，退出了皇帝的寝室。
烛火，昏黄。
紫菱幽然静立，如一缕幽魂，手腕上赫然的鲜红已经被人包裹住，她沉静的目光犹如一潭死水，望着病床上那垂死的人。
“咳咳……”几声肝胆欲裂的重咳，从老皇帝口中传出。
紫菱动了动，眼底的一汪潭水轻微晃动，纤细的手，也慢慢攥紧。
好不容易止住那来势汹涌的咳，承天帝困难地抬起苍老的头，一抹素白映入了眼帘。
手，开始颤抖。
“云儿……”一声难以抑制的呢喃从他口中溢出，老眼中溢满泪花，那一抹娇娆在朦胧中渐渐模糊，他怕自己看不清，双手向前够去，却一个趔趄险些掉下床去！
一声轻不可闻的低呼，紫菱疾步上前，扶住了那个苍老的身体。
头脑瞬间清醒，承天帝望着那靠近的娇媚脸孔，终于确定刚刚那只是自己的幻觉。颤颤低首，却看到那扶住自己胳膊的纤纤手臂上，有着触目惊心的鲜红，白布裹着的手腕如同折断翅膀的鸟儿，低垂着，颤抖着。
心中的绞痛，在苍老的心中丝丝蔓延开来，仿佛连他微弱的呼吸都夺走。
“菱丫头，”承天帝颤颤巍巍地反握住她的手，那柔弱的人儿不敢妄动，只能缓缓蹲下，半倚在他床榻旁边，“丫头，受委屈了吧……”
带着浓浓关切的一句话从他口中溢出，苍老的眼神带着未干的泪望向那羸弱不堪的女子。
仿佛心中唯一的柔软被触动，心酸如海浪，汹涌而来。紫菱咬紧了下唇，还是抵不过心头巨大的委屈，滚烫的泪从眼眶中溢出，带着万分的沉痛滴落在她苍白的衣衫上！滴滴泣血！
她从不如此，在人前透露自己的脆弱……
天牢的日子，暗无天日，她一个人在黑暗中承受了多少个沉重的消息，走出牢门的那一刹那，她走得一个趔趄！她不敢去想，不敢去猜，她只怕走出那一扇门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她想叫，想哭，想冲回相府去保护她想保护的人，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那瘦弱的肩膀承担不起整个慕容家莫须有的罪名，承担不起整个皇城罪孽深重的诬陷！她无助，却咬破了唇都不敢痛哭出声……
瘦弱的肩愈抖愈烈，承天心中阵阵抽痛，将那孩子般的女子揽入怀中，大手抚上头顶，轻轻摩挲。
太像了，太像了那个女子……承天心下颤抖，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卫菱城那凄惨的一幕，高高的城墙之上，他最心爱的女子一身白衣迎风而站，纵使他是背负整个燕国天下的帝王，纵使他心如刀绞，也只能看着那一抹红颜凋零在漫天寒冷的刀光剑影之中！
怀中的人肩膀无声颤抖，将破口而出的哽咽生生扼杀在喉管中……
提起最后一丝力气，承天抚上紫菱的肩膀，苍老的声音从喉间发出：“丫头，朕，终归无力回天啊……”一声叹息，半生蹉跎，他闭上眼，是这半生囚笼般的帝王生涯，一幕一幕，恍若梦中。
仿佛被什么东西惊醒，承天扶住床边，冲着一旁的偏殿沉声叫道：“修辞……”
泪眼模糊中，紫菱微怔，脑中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烛光一暗，从偏殿之中缓步走出两人。她抬起湿透的眸子，微微惊诧地望着一前一后走进来的沈修辞，和……沈君寒。
烛光下，沈修辞脸色凝重，恭敬跪下：“臣沈修辞，叩见皇上……”
紫菱怔住，直至看着那个一脸冰霜的男子也跟着缓缓跪下，心中那一抹浓雾才渐渐变得明朗——她从来不知道，一向与相府交好的沈家、一向在朝堂上模棱两可特立独行的沈家是忠于何主，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从那个男子莫名地开始保护自己，从他开始如影子一般出现在自己周围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他忠于的，是此时龙榻上奄奄一息的帝王，是整个大燕的江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