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这样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果然无法安眠。
安定了呼吸,紫菱微微动身,从床上悠然坐起。
苏芊凝看得呼吸一滞。
本以为经历了那样的打击,她会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却不曾想,即使是在这样光线不足的宫殿当众,她不施粉黛,不理发髻,任由瀑布般的长发将自己包围,一身素白的雪衣,都可以出落得如此清丽动人。
卫菱城第一奇葩么?苏芊凝的手险些揪坏了自己的袖子。
“青瑶,你们先出去吧,”轻声开口,声若清泉,毫无悲戚之意,“我想,凝妃娘娘应当与我有话说才对。”
意外于她的表现,苏芊凝有些不自在地看着丫鬟退了出去,只剩下两个人。
眉头一挑:“妹妹果然胸襟广阔,这一次,不怕我又耍什么花样么?”
手慢慢抚过小腹,感受到那里微弱的跳动,紫菱面无表情地从床上走下来,唇色浅淡,如一朵脱俗的雪莲:“如果你只是来说客套话,那就不必了,我身体不好,没空听那些。”
莫名被将了一军,苏芊凝朗声回应:“也好,我不喜欢罗嗦。人说见多识广,妹妹见过了宣阳门的惨状还依旧能做到如此淡然,姐姐我真是佩服。”
紫菱的脚步停在窗边,目光望向那得意忘形的女人。
宣阳门,的确够惨。无论是谁,见过那样血腥的场面,都不会忘记的吧。
谁也不知道她做了多久的噩梦,梦里全部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她感觉自己也是个死人,在血河里面漫步挣扎,说不出话,哭不出声,只是梦到最后,她总会看到那样一幅场景,看到许多人的目光望着她,或怜惜,或残忍,或迷茫,或悲痛。
可是,做梦,终是没有用的啊……
她笑,笑得浅淡,那些人的命,是哭不回来的,如果连她都一起死了,那么还有谁会记得曾经慕容家在整个燕国风光过?还有谁记得将军府的松树,谁记得有人拼死沙场抵御了胡族的入侵,有谁会记得她慕容家的缕缕战魂,谁又能为他们洗刷冤屈?!
没有。
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
所以,她怎么能死。
他们做的的确够绝,斩断了她一切的后路,连同她的自由一起没收,只是他们唯一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让她有了身体里的这一汪骨血,让她可以生还,更给了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希望。
“姐姐,说的有道理,”轻轻开口,声音幽幽动听,“妹妹早就想过,这样一直悲痛,也毫无用处,还好,妹妹我肚子里还有着皇家的血脉,我还不是孤身一人……”清幽的目光望向苏芊凝,露出浅浅一笑,“姐姐你说,即使不能母凭子贵,也至少比没有的好,是不是?”
浅浅淡淡的一句话,让苏芊凝脑中的血液忽而冲上头顶!
即使不能母凭子贵,也至少比没有的好。
唇边的笑已然扭曲,苏芊凝开口:“妹妹果然想得开,姐姐真是看错了你。”
“那姐姐此次前来,又有什么指教呢?”淡淡的目光移向窗外,紫菱对她口中的恨意置若罔闻。
苏芊凝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脸色稍微平复了一些。
“没什么,本宫此次前来,一则是为了看望妹妹,二则,是为妹妹一家感到惋惜,特来安慰,若不是现在才知道慕容大人是含冤而终还连累了九族,姐姐我也不会这样心里不踏实,所以,特此赶来相告。”
身体一僵,紫菱缓缓抬起眸子,看着眼前有着阴沉笑意的女子。
慕容大人含冤而终还连累的九族——这样的话从苏芊凝口中说出,着实让她惊愕。
“姐姐,何出此言,”紫菱开口。
她终于要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苏芊凝的脸上这才露出了进门来的第一个灿烂笑颜,虽然那笑里掺杂了几分畏惧,但只要能够能将眼前这个清丽的女子打败,她便没什么在意。
“本宫听闻,慕容家兄妹二人感情深厚,可有此事?”
状似无心的一问,终于让紫菱淡然的脸上显现了一丝苍白。
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了双眸,脑海中那一身戎装的身影一闪即逝,在心里刻下灼烧般的痛。“你究竟想说什么?”她可以听得任何恶毒的言语,可以坐看血腥无比的场面,只是她不允许任何提及他半分,称赞也好,诬蔑也罢,她不想听。
“呵呵……”见她失控,苏芊凝忍不住轻笑出声,柔媚的脸却瞬间转阴,缓步绕过了她的身子,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妹妹,如果我告诉你,那一纸判书是有人幕后指使栽赃,你会作何感想?”
身子如同电击,紫菱微晃着扶住了窗台。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什么通敌叛国,什么串通敌军,统统是一派胡言!可是她的心还是痛了,痛得无以复加,记忆里那个云淡风轻的人夜夜出现在她的梦中,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如水的温柔,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变成一把一把的刀,划在心上,血肉模糊。
看着她的脸,苏芊凝莫名生出一种厌恶的情愫:“你可知道,之前就有线报跟我说过你与自己的亲生哥哥有不伦之情,我尚且没有相信,不过现在看来,真的确有此事了……”目光变得阴狠,苏芊凝猛的抓起了她纤细的手腕,恨不得捏碎,“凭什么?慕容紫菱你凭什么!心里有了其他的人还要忍辱嫁进皇家,你不知羞耻的吗!像你这样的女人,凭什么可以得到皇上的宠爱,你凭什么!”
女人尖锐的指甲嵌进肉里,她白皙的手腕被掐出一道道血痕。
“是纳兰容,对么?”眼底一片朦胧,紫菱的脸却依旧冰冷如昨,“是她诬蔑了云展,是她把整个慕容家斩尽杀绝,是不是?”
苏芊凝已然扭曲的脸变得更加阴沉,“太后的名讳,你居然敢直呼?!”
果然……
紧紧闭上眼睛,紫菱感觉一阵又一阵恨意从心底翻涌上来,一次比一次更加凶猛,她只有闭上眼睛才能忍住全身的颤抖,才能强迫自己镇定。
“不然呢?你希望我怎么称呼让我家破人亡的仇人?呵……太后?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值得你苏芊凝如此大呼小叫么?”
一句话说的苏芊凝脸色剧变。
不可否认,她有着从心底生寒的畏惧,她从不曾想过太后会如此阴险毒辣,对一个前朝的功臣都可以这样毫不留情,对卫菱之乱后的臣子也能够卸磨杀驴斩草除根,她有什么理由相信自己今后会被善待?如果没有任何价值,这个所谓的太后,还能容得下她们苏家吗?
“呵呵……你在吓我吗?你觉得我苏芊凝是吓大的么!”唯有大声说话才能驱散心底的恐惧,苏芊凝瞪着眼前的女子,“我知道,你在嫉妒是么?你的孩子生下来又能怎样?不过是个罪臣之后!你这辈子都不要想着从冷宫走出去半步!你还在觊觎什么?皇后的位子,早晚有一天会是我苏芊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