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太子妃有身孕之事是不久前才传出的事,而此后即发生了这样的刺杀,不幸中的万幸,是太子妃毫发无损,若是有那么一点点意外,他便知道,自己那个心急的女儿,有几条命都是不够死的……
眼神愤然地从大臣身上移开,萧远清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怒气,目光移向了一旁无声的沈修辞。
“沈大人,”一声轻叫,带着敬重,也有着无穷的压迫感,“大人一向心思缜密,办事公正,奉守非攻之道,先皇处理朝政时也多看中沈大人的意见,这件事,刚好令公子也涉及其中,不如就交给令公子去查办,如何?”
一句话,将苗头瞬间引向了丞相一党,左侧坐着的众位大臣,脸上均是一僵。
慕容靖德老态龙钟地坐在位子上,始终不发一言。
萧远清审视的目光扫过众人,沈修辞尚未开口,便有人开始沉不住气了,一位身着紫襟蓝袖的武将起身说道:“殿下,可是臣听说,沈公子昨日因保护太子妃不利而受了殿下的杖责,臣是武将,知道这杖责的轻重,就算是沈公子有心为殿下办事,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吧。”
听了这话,慕容靖德的眉毛终于动了动,果真是一员武将,退了沙场,这莽撞的毛病,却改不掉了。
嘴角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萧远清丝毫没有理会武将的挑衅,而右侧的众位大臣脸上却是绛紫色的神情,尴尬,却不知所措。萧远清敛去笑意,面向沈修辞:“沈大人,也是这么认为么?”
起身,带着恭敬俯身一拜,沈修辞清朗地答道:“殿下昨日惩处君寒,是为赏罚分明,今日不计前嫌托与重任,则正是殿下对臣子的信任,老臣虽愚钝,但此中真意,却还是分辨得清的。”
淡如清水的一番话,沈修辞说的坦荡,听不出丝毫的抱怨,却也没有刻意的逢迎。
笑一笑,不置可否,萧远清将双手背到身后,一脸的深意:“如此甚好,那这件事,就交给君寒去办,众卿意下如何?”
这笑,浅淡,绵长,叫在座的众人既无力反驳,又觉得暗波汹涌,连坐都坐得不甚踏实,只得唯唯诺诺地应着。
座位下的苏御史,却暗暗擦了一把汗,看着萧远清,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跳。这个少年太子,果真是有几分胆识啊……想必,他早已猜出这件事的始末,只是交给沈家去办,恰好是丢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如果查了出来,便必然要公开和御史和郡主后面的皇后叫板,如果查不出来,又无法交差……如此,便进退两难了……
若非这么多人在场,估计连自己都要抬起袖子来擦擦汗了。
书房外,一名侍卫匆忙地走了进来。
众臣都沉浸在刚刚不明所以的暗暗争斗中,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得一个人已经单膝跪在了房内,呈上一份带了寒气的奏折,“殿下!北塞军情上奏!”
转身,萧远清看着侍卫双手奉上来的折子,淡声道:“说。”
侍卫收起折子,交给一旁的执笔官,朗声说道:“禀告太子殿下,慕容将军带领我军于燕、擎两国交界“川都’发生激战,大获全胜,灭敌数万,击退敌军数百里!胡军退至琼门关外,休战求和!”
侍卫掷地有声的话在书房内炸响开来,坐在座位上的众位大臣,心里均是一震,脸上倏然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灭敌数万,击退敌军数百里,这仗,胜得漂亮啊!
萧远清心里也是一动,下面的众多臣子已然议论纷纷,脸上皆是喜色。
“殿下,国之大喜,国之大喜啊!”
“圣上恩泽深远,殿下治国有方,这才有了如此的结果啊!”
“没错没错……”
心里渐渐安定下来,萧远清望向始终坐在位置上稳若泰山的慕容靖德,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丞相大人,云展兄不愧是名家之后,我燕国有此少年英才,实乃国之荣幸!”
见萧远清转移了话题,众人一愣,接着也开始纷纷转移话题,朝着慕容靖德开始吹捧。
慕容靖德缓缓起身,躬身一拜,在众人的追捧声中毫不动容。
“殿下谬赞,展儿为国效力,实属应当。只是,胡军此时求和,不知殿下要如何应对?”
一句轻问,压下了众口,萧远清凝神片刻,看了看窗外,带着些温度的晨光照射进来,晃得人忍不住眯起了眼。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啊……”
似是轻声嘀咕,又像是刻意呢喃,不轻不重的几个字,在众人的心里泛起了不小的波澜……
“我军的实情和眼下的战况,想必,云展兄是最清楚的,不如,暂且放一放,”萧远清转过身,面对众人,“传令,此事,由云展将军亲自定夺,旁人不可有异议。”
侍卫一愣,赶忙领命:“是!属下遵命!”
满屋文武,一时之间,竟无人做声。
没有商议,更没有交予皇后定夺,这样的决议,显得匆忙,却又无可否定。萧远清指间划过那一封没有开启的奏折,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那轻微的牵扯之间,竟处处显露了慑人心魄的意味……
“没有其他事的话,众卿便散了吧,我想,大家应该都累了才是。”那窗边的少年,身着明黄色的衮服,一笑之间已有了天子之相,众人看得一丝愣怔,之后才反应过来,纷纷退了出去。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自从落雪之日以来,许久都没有这样清朗的天色了。
跨出房门,一股凉意,还是侵袭了过来。
几日前的梅花,都开始凋谢了。
散去的大臣,三三两两。沈修辞看着不远处梅花林里略显凋零的景色,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见那声望甚高的当朝丞相,也正怔然地看着前方。
“慕容兄……”一声叹息般的轻叫,叫出了几丝沉重,“什么时候,一起喝一杯吧。”
酒能消愁,只是,要和知己来喝,才分外得有味道。
慕容靖德捋了捋胡须,看了一眼神色之间也有些苍老的同朝友人,脸上一抹深深的笑,那笑,有些沉,更夹杂了几丝无奈的意味。“也好,如今的梅花酿,正是醉人呢……”
旁边路过的小宫女太监,偶然驻足,只听得那话,便是满心的醉意了。
梅林中,几枚花瓣飘落,落在未化完的雪中,一片刺眼的嫣红……
越往北,似乎就愈加能感受到北域的寒冷。
依旧是寒气料峭的天色,因了这几日以来有阳光,便不再显得那样苍凉。
在这样的环境中,也许最难捱的,便是雪中的战场。满目的雪白,似乎是在一刹那之间就变成了触目惊心的坟场,鲜血将白雪消融,横尸遍野。那一日的仗,打了许久,大雪覆盖了战场,他带人清扫之时,已经不得不挖开积雪,拉出已然冻僵的尸体,在这距离家乡数万里的地方,尚且不知道有多少人,就这样以雪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