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买随刘发回了长沙王府,登时被眼前的繁华的景象吸引住了,家丁正在洒扫庭院,婢女们提着香炉在院子里走动。院子里栽满了名贵花草。刘买看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华丽的宅子。
这时,一个身穿着丝绸衣服的宫卫骑马来到了王府,并向刘发嘀咕了些什么。刘发便皱着眉头,急匆匆的离开了。临走前留下一句:“你自己逛逛吧,这里和长沙郡国的宅子布局差不多。”
刘买舒了一口气,感觉刚才还大气不敢出,现在却随心所欲了。
此时,在南院里,长沙王正妃陈玉如听闻自己的膝下的儿子回来了,心中喜出望外,忙问那些婢女:“买儿现在在哪里?”她身边的丫鬟佩儿说:“在正院里,好像不是很熟悉王府,一直漫无目的走动。”“快,快去,把买儿接来南苑里,我要好好看看我的儿子。”陈玉茹激动的对婢女佩儿说。“诺。”佩儿行了个礼,便转身出去。
陈玉茹是前朝宰相的孙女,因为家族联姻,嫁给了长沙王刘发,刘发立她为正室,掌管后院事宜,但是,自从自己唯一的儿子刘买被送到京城做质子,自己甚是思念,日思夜想,也无意再争宠,于是在后院里威信便大不如前,而且自己的儿子也不在身边,性格又软弱了些,因此在王府后院里,多年受人白眼,有些母家权高位重的侧妃也都敢当面顶撞她。
而君兰苑的王夫人却独自受宠,也不断的打压陈玉茹,仗着自己儿子刘庸是长沙王长子,又被冠名为皇族第一勇士,所以嚣张跋扈。
陈玉茹隐忍了八年,今天自己的儿子终于也回来了,自己不用再受白眼了,心中自然欣喜。
“母妃,母妃!”一声急切的呼唤把陈玉茹从幻想中拉回来,她赶紧站起来迎出门外,看见了刚踏入南苑大门的刘买,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八年未见,怕是亲生母子也会生疏吧。
刘买跪在地上,带着委屈的哭腔说:“母妃,孩儿好想你。”陈玉茹也哭成了一个泪人,走到刘买面前把他搀起来,用手帕给他拭干泪水说:“买儿回来,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刘买点了点头。母子二人又寒暄了几句便走进了屋里。
陈玉茹说:“待会母妃陪买儿去见见六院的各位娘娘,你先休息会。”刘买本就旅途劳累,现在被陈玉茹屋内的香熏的喘不过气,略有些倦意,竟然浑浑噩噩的在她屋里的躺椅上睡着了。
陈玉茹盯着自己的儿子看的出神,眼里满是温情,在刘买八岁的时候俩人就经历了母子分离之痛,今日重逢,更是亲切的不行。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刘买睁开了眼,从床上翻身起来,伸了个懒腰,这躺椅上的垫子太软了,睡得他浑身酸痛。他站起来用手撑着腰。唤了一声:“母妃。”
他真的害怕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他才十六岁,但是从来没行过束发礼,在边关,在京城,一直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现在回到了父王母妃身边,这意味着他也可以像那些皇兄弟们一样,可以执行束发礼,可以参加家族的祭祀活动了。但是,他真的怕这就是一场梦。
“你睡醒了?”屏风外陈玉茹轻声问道,接着又说:“走吧,现在去拜见六院的各位娘娘。”
刘买点了点头,他对这些繁琐的礼节感到厌烦,那些女人,有的甚至只比他大一两岁,但是却要让他叫他们“娘娘”,唉,这就是命啊,谁让自己生为帝王之后。
虽然不情愿,但是该走的过程还是要有的,正好他也想趁机逛逛这繁华的长沙王府。
刘买随母妃第一站先来到了王夫人所在的君兰苑,这院子,比王妃的还要大,还要豪华。
进了院子,一个年长刘买一两岁的少年正在舞剑,见到刘买二人,便停了下来,问:“陈娘娘,这位是您的儿子?”陈玉茹点了点头。又转过身给刘买说:“这位便是你的长兄刘庸。”
刘买轻叹了一声:“哦。”说罢便在那里呆呆地站着,刘庸面露愠色,问:“你怎么见了长兄不行礼?”刘买像是轻视一般的笑了笑:“古人云‘长兄如父’父王没在府中,那么我就要听长兄的,言行都不能违背长兄。长兄见了自己的嫡母都不行礼,我又怎么敢违背您的言行呢?”
刘庸气愤的指着他,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陈玉茹看着刘庸被刘买说的无言以对,心里一片暗喜,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这么聪敏。
“哈哈哈,果真是巧舌如簧。”这时,一个温柔中透着泼辣的声音说。紧接着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在丫鬟们的簇拥下从大堂里走出来。
从这个女人的穿着可以推测出她的地位不一般,头上的金饰闪闪发光,映衬着一张妩媚的脸。
走近了刘庸低下头唤了她一声母亲。
她伸出手为刘庸拉紧衣襟说:“刚练完剑,不要着了风寒。”紧接着又转过身冲刘买母子二人说:“庸儿,你弟弟年幼,又是从边关回来的,语言粗鄙些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也没受过礼法教育。”
刘庸笑了,笑得极其放肆。刘买又微笑着说:“娘娘说得对啊,长兄,我没受过良好的礼节教育,只知道见了长辈要行礼这种孩童都懂得事,您多担待。”这句话分明是在说刘庸连孩童都懂的礼节都不懂。刘庸却在一边神气的说:“还有点自知之明。”
这时王夫人却压不住了,但是也无言以对,只说了一句:“我累了,姐姐带买儿去别的院里请安吧。”
陈玉茹笑了几声,说:“妹妹多保重,有时间让大公子教教买儿这些礼法。”
陈玉茹出了君兰苑,便面露喜色,说:“买儿如此聪慧,你父王的王位……”刘买突然截住她的话:“母妃,我无意王位之争。”刚说完,陈玉茹的脸色便暗淡下来。刘买又接着说:“不争,不代表不阻挠刘庸争,看王姬母子的架势怕是如果刘庸登上王位不会给我们母子留活路。”陈玉茹听到这般话语眉目间流露出一种自豪又略带些失望的神情,说:“好,买儿不想当,我们就不当。”刘买又接着说:“唉,怕是真到了那个时偶,会身不由己啊。”陈玉茹也叹了口气:“你父王有十五个儿子,最看重的就是长公子刘庸,还有李夫人膝下的二公子刘苍,现在你回来了,这两个人你不能防。”
刘买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些事情很反感,刹那间,舒开眉头,面色沉重的说:“唉,胶西王刘昂,吴王刘濞,都曾想推翻皇爷爷,自己取而代之,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不想生在帝王家,只想和母妃在一起,娶个贤惠善良的妻子,日出而出,日落而归,种二亩薄田,到时候,您也不用每天费尽心机,我也不用经历骨肉相残,您也好好的享受一下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陈玉茹似乎被他说的吸引了,脸上呈现着幸福的笑容。
“母妃,您在听吗?”直到刘买催促了一声,陈玉茹回过神,表情严肃起来:“咳咳,走吧,去东苑里拜见李娘娘。”
刘买笑了,看她刚才的神情分明就是很想过那种生活嘛。
母子二人走到了东苑,东苑主位李瑛儿早就准备好了茶水点心,热情的邀请母子二人。见到刘买,喜出望外的问:“这位便是买儿吧,果真是一表人才。”这些话让陈玉茹很受用,刘买却不以为然,他明白,这肯定是拉拢的话。
刘买礼貌的笑了笑,行了个礼:“儿臣给瑛娘娘请安,瑛娘娘身体安康,长乐未央。”李瑛儿笑着笑着眼里流出几滴泪水:“姐姐也明白,我母家势力小,自从进了王府就被王婉柔打压,苍儿暗弱肯定斗不过刘庸。现在买儿回来了,让他们兄弟俩联合起来,一定能击垮刘庸的。”陈玉茹在一边安慰着。
刘买想笑却笑不出来,说了这么多也就是想让自己扶持他儿子继承王位。
这时,李瑛儿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又接着说:“苍儿虽有些文武基础,但是到底比不过我们的买儿,买儿真的是大器早成,如果买儿继承了王位,一定会把长沙国发展成大汉第一诸侯国。”
刘买只是礼貌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时,一个男子不拘一格地走进来,腰间还挎着一把汉剑。这男子长相俊美,大约十七八岁吧,眉宇间透露着几分书生气。
“母妃也在这里,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身体安康,长乐未央。”这个男子见了陈玉茹便恭敬起来,刘买更确定他就是二公子刘苍。
“买儿,这位便是你的二哥,苍儿。”陈玉茹赶忙引荐道。刘买冲他微微笑示好。
“这位可是孤的弟弟买儿?”刘苍礼貌性的问道。“哎呀,你看我,身为哥哥,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礼物,我这里有一把双槽汉剑,用西域寒铁铸造而成,若是阿弟不嫌弃,那我便把它赠予阿弟。”刘苍一脸诚恳的说。
刘买曾听说过这种宝剑,由楼兰国进贡的寒铁锻造,极其宝贵,全大汉国不超过百把,雁门关中郎将有一把。
“二哥真的要把这么好的东西送给我?”刘买欣喜的问道。“那是自然,你我兄弟,这些何足挂齿,还请阿弟以后不要生疏了才好啊。”
“哪里哪里,你我既为兄弟一定要互相提携。”刘苍满脸堆笑的说。刘买早就看透了这庸俗的拉拢之语,不过刘买也说不出什么,毕竟也好心拉拢,不像刘庸骄傲自大,恃宠自傲。况且自己刚回府,羽翼暗弱,只能也笑着说:“二哥言重了,臣弟刚回京都,还望二哥多多提携。”
刘苍似乎对此很是满意,李瑛儿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对陈玉茹说:“看他们兄弟二人如此谦让,甚好啊。”陈玉茹也微笑着看着他们。
刘苍扯了扯长衫大袖,对刘买说:“买儿,你刚回府,想必不是很熟悉府内构建,不如让阿兄带你参观一下,熟悉熟悉府内的设施。”“甚好!”刘买回答道。
说罢二人便扶将着走出了院子。一路上有说有笑,刘苍详细的向刘买介绍京都景观:青楼、酒楼、赛马场、演武场等娱乐场所。刘买也向刘苍介绍了边关的生活日常,和几次比较大的战役。
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聊的不亦乐乎。
走到一个庭院旁,刘苍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买儿,你还没有住处吧,听说你要来,几天前就派人收拾好了,这个……边说边指向身旁的庭院,“这个便是你的住所了。唤作将军苑,因为你是咱们这一支唯一一个上过战场的皇孙,所以父王就以将军为名给你的院子命名。”
刘买一句都没听进去,他似乎隐约听到了一种及其美妙的声音,若有若无,若隐若现。
说不出是哪里传来的,又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道仔细聆听却有能感受到那股曼妙的旋律。
“买儿,买儿!你有没有听?”直到刘苍催促刘买才回过神来,“呃,,,阿兄先回去吧,反正这里有下人们伺候着。”刘买憨憨的说。
说罢便飞奔向院子的大门。因为他听得出来,这曼妙的旋律是从自己的将军苑里传来的。
刘买推开大门,一个穿着华贵的豆蔻少女在抚弄着一把雕琢精美的七弦古琴。
这个少女穿着丝绸云裳,头戴金饰,像从画中走出来的,刘买看得呆了。少女也看见了刘买,似乎对刘买的目光并不反感,两人四目相对。
刘买心中像触电了一般,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这便是买儿了?”那个少女开口了。刘买心中很是诧异,看模样她并不比他大,甚至还要比他小些年月,为什么开口就是“买儿”。
“傻小子,不记得皇姑了?”听到这句话,刘买恍然大悟,他确实有个年龄相当的皇姑,叫刘希儿,是皇帝最宠爱的一个女儿,不过出征前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亭亭玉立?
“呃,,,记得,记得,怎么会忘。”随着刘希儿的话,刘买最不想想起的回忆袭来。
那时的刘买只是一个质子,在长安城里没什么地位,唯有刘希儿和刘彻待他好,知道刘希儿是最高贵的公主后,刘买便自惭形秽,没再主动找过刘希儿。刘买也曾给过自己一个理由:男女有别。
刘希儿又接着说:“知道你今天回来,一大早就差人来打扫你的住处。”刘买感到很不自然,说:“呃,劳烦姑姑了。”虽然他很想和皇姑独处,但还是说:“我乏了,皇姑先回去吧。”说罢便向屋内走去。
留下刘希儿站在似血的夕阳下,微风吹过,撩起她的头发。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此时的她心中不解:为什么刘买会疏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