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安静点。”
油脂不时掉进烈焰，以陨落为代价不停作响，诱人的肉香散出，随着夜风肆意横行，小白瞪大眼睛，安安静静坐在地上，全然不顾胸襟被口水打湿。
看见他那一副我乖就有肉吃的表情，大牛满脸黑线。
“嗯？”大牛皱眉。
两息后，凭借凶兽那种超乎常人的感知，小白转身朝着一处密林看去，这个过程中，他听到了大牛的心语，所以全身气息内敛，不显山不露水。
两个年轻的武者从密林处走出，对于小白的存在并未表现出讶异，毕竟兽宠他们见过不少，尤其是猿类这等聪慧的凶兽，向来是比较受武者们喜欢的。
大牛打量了两人一眼，便将疑惑的目光重新落在烤肉上，匀速翻烤着，不急不缓，对于那来客似乎一点也不关心。
那两位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火堆旁，打量着烤肉。
“有十里香吗？”肩膀上挂着黑羽的冷峻男子问道。
一旁面若冠玉，一身白衣的男子右手摩擦着下巴道：“不是什么肉都是放十里香好吃的，这种林子里的肉，最好是放些葵香。”
一身黑衣的男子点头，说道：“出门在外，一切从简。”
白衣男子说道：“那还等什么，雏龙榜天才做的烤肉可不多见。”
虽然两人强忍着心中的笑意，可嘴角的弧度却已经藏不住，那拙劣的演技让大牛在心里直摇头。
“话说……”大牛顿了一顿，周围三双眼睛立刻聚焦向他，只见他神色平静，娓娓说道：“十里香虽好，但在这荒郊野岭用，怕不是想要招虎引狼。葵香主去膻味，用来做鱼虾尚可，可是这香猪本就无膻，用这葵香无疑是晴天撑伞。”
黑衣男子听了噗嗤一笑，摇摇头道：“受教了。”
白衣男子则是好奇问道：“晴天撑伞？什么意思？”
大牛放下手里的烧火棍，看向黑衣男子道：“认识香叶不，弄点回来。”
接着他又看向白衣男子，说道：“弄张桌子使使。”
毫不客气的安排完这些，大牛捣鼓出一些瓶瓶罐罐，见两人愣在原地，他讶异道：“莫非……你们就想看着我一个人吃？”
那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明。
迟疑了片刻后，在大牛逐渐怀疑的眼神注视下，两人离开了火堆。
这两人不是别人，而是星辰宗的两位真传弟子，展鹏和白宇，与大牛曾经还对峙过，尤其是肩上有黑羽的展鹏，两人还曾经有过过节，但后来经过晋阳台一事，两人化敌为友，之后又合作赌斗，算是朋友了。
一柱香后，看着展鹏笑着走过来，抓着十几片叶子在手里，大牛看了一眼，笑着解释道：“那是桑叶，蚕吃的东西，香叶比这个小一些，闻着有股淡淡的香味。”
展鹏运转身法离去，只留下十几片叶子洋洋洒洒从空中落下。
这时白宇回来，手里提着一张桌子，大牛笑道：“你们打算用手撕着吃？”
白宇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还是用筷子吃好些。见他转身，大牛叮嘱道：“再做些盘子和碗。”
当展鹏去而复返，大牛看见他手里的樟树叶，不知怎么的，突然笑出了声，在夜色里显得有些突兀。
白宇恰好回来，右手一晃，用气息拖着桌子筷子盘子浮在空中，见气氛尴尬，忙圆场道：“烤肉真香，天寻手艺不错啊。”
一阵脚步声响起，原来是小白看不下去了，从远处摘了些香叶回来，弄得展鹏老脸一红，站在原地尬笑。
一声轻笑出口，大牛拍着展鹏肩膀道：“走吧。”
三人一猿坐在白宇做好的方桌旁，香猪早已被大牛肢解，上好的熏香肉配上些简单的菜品，合在一起简直是绝配。
武者也是要吃东西的，毕竟武者也是人，除非能超凡入圣，否则还是离不开水米油盐酱醋茶的滋养。
吃肉向来是一场惨烈的战斗，素来高雅的白宇也是放开手脚大快朵颐，并非是因为这香猪肉有多好吃，而是因为有能一起吃一起闹得人。
吃毕，再烫一壶茶水。夜风下，篝火旁。三人轻啜一口，神色间尽是满足。
白宇喝着清茶，突然笑道：“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展鹏点头，轻声道：“记得上次这个样子，大概是入宗的时候了。”
“有五年了吧？”白宇思索道。
“五年了。”展鹏笑着说出这三个字，眉眼之间的冷峻在一瞬间舒缓成疲惫。
“时间过的很快呢。”白宇感慨道。
展鹏再抿一口茶，似乎有些冷了，缩了缩脖子道：“谁说不是呢。”
思绪触及五年前，白宇笑道：“还记得当初刚入门的时候，你天天抱着一根木剑，谁都不让摸，连睡觉都抱着。”
听到这里，展鹏佯怒道：“可还不是被你给摸了？”
白宇噗嗤一笑，小声道：“谁让你去茅厕不带着？”
展鹏抬高声音反问道：“带着剑拉屎？”
听到这里，大牛终究是憋不住了，一下笑了出声。
“哈哈哈哈……”
三人一阵爽朗大笑，场间气氛逐渐热络起来，篝火旁的小白适当丢进几根柴火，让火焰更温暖几分，似乎这样，便能驱散一些少年人心里的憋屈与不快。
不过大牛似乎更喜欢听他们说话，他自己始终沉默，听着两人简单的对话，他明白了许多东西。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大宗真传弟子，看似光鲜亮丽，平日里修行也是顺风顺水，轻松遐逸，可那背后隐藏着的疲惫和无奈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的，只是……身在其位，难言其害。毕竟真传弟子的竞争也很激烈，一旦心生退却之意，很容易便被剔除这一行列。
或许，或许只有几个同位之人，才能在不经意间，如此时此刻，于三言两语中，道出憋闷已久的心绪。
而恰到好处的是，你不必劝我，我不必感慨。秒至绝巅的是，这种互诉心肠下，是一种有趣的不言。
我们只是说说，只是听听，也不必借酒消愁，过了这个夜晚，我们依旧会带着从容的笑容，背上熟悉的剑，披荆斩棘。
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我们也依旧会大步向前。
人生畅意需喝酒。
所以，退茶，上酒。
推杯换盏，你来我往。
这个夜晚，权且放肆一场。
……
……
一夜未眠，三人同时睁开眼，六道寸长的精芒一闪而逝。
对于他们这个修为的武者来说，正常来说十天半个月休息一次即可，哪怕过度劳累，打坐一个时辰也会神采奕奕。
展鹏笑着说道：“我要去铸一把剑，还差一种炼材，就先行一步了，三日以后，大堂山顶再会。”
说罢，展鹏运起身法，若桀骜之鹰，穿林而去。
白宇拿出自己的真传弟子身份令牌，注入一丝气息后，一道星辰之力涌动，同时，大牛空间戒内的令牌发出温和的星光。
大牛取出令牌，看向白宇。
白宇解释道：“注入气息，可以触发三道阵法，左边那道名为星，召，右边那道名为月唤。星召可以联系到方圆百里内的同门普通弟子，月唤可以联系到方圆百里内的真传弟子。”
“那中间那道呢？”大牛问道。
白宇沉默两息，郑重说道：“中间的阵法名为日聚，是宗门有覆灭之危时的后手。一旦发出，天涯海角……”
大牛看向白宇，白宇吐出最后四字道：“散作星辰。”
“为什么？”大牛问道。
“因为……”白宇停顿一瞬，随后满脸骄傲说道：“因为我们，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
看着白宇干净的笑容，大牛想起了在有座庙遗迹看见的一道金色的，沾染着灰尘的光柱，两者似乎没有相似之处，但奇妙的是，两者都让大牛有了同一种感觉。
他们是骄傲的，一种莫名的，不令人反感的，反倒让人心生向往，甘之若饴的骄傲。
“走了。”
白宇的声音把大牛从沉思中唤醒，俊逸的身形不过数息便消失在逐渐铺开的阳光中，只留下些许叶子洋洋洒洒落下。
大牛用手接下一片叶子，浓绿枯黄参半，富含生机但同时夹杂着腐朽，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了一起，让他不由得感慨一声天地造化之灵秀。
咧嘴一笑，大牛拍着小白肩膀道：“此去大堂山，必使龙抬头。”
小白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身后的灰烬，最后也咧嘴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