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妈说,我爸去市里的工地上好些天了。
原本他是在家里给一个老板打工的,工作是修砍林子,可是忽然说不要他了,也没给个明白原因。
工地上每天三十几度的温度,脖子上都已经晒掉了一层皮。
我妈还说,我爸走的时候心里是很不愿意的,因为我妈已经断断续续病了一个多月了,不但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我爸说:“七姑不舒服的时候,七姑父就陪她出去走走,累了就停下来歇歇,看来我是没这个福气了。”
听到这些的时候,我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我爸已经快六十了,我以为只要我不要钱,去年就是他最后一次外出打工了。
可是现在,还是不行吗…
是啊,我弟还在念高三,接下来还有大学,也不知道他考什么专业,将来学费如何。
上大学以来,我就几乎没怎么问家里要过钱了,所以即使现在我没接生活费,家里的开销也并没有少多少。
我确实该想点办法挣钱去补贴家里,我不想我父亲一大把年纪还在四处奔波。
他们这一生啊,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难道要他们接下来的短短时间还要为我们操劳吗。
我今天看到一句话:陪你一起吃苦的人,总是等不到和你一起享福。
这是我最害怕的结果,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想,等将来长大了,我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带我的父母去看盛大的景,去遇见最美丽的花开,去探索和放肆的讨论最神秘的故事。
我想给他们的有很多,所以小时候一直想要自己快快长大,想让上天多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之前的人生都太苦了。
不过现在,我的成长好像真的赶不上父母老去的速度了。
其实我们家以前不是这样的,在我哥和我姐小时候那几年,我们家里经营着一些小生意,所以一直都有稳定且不少的收入。一家人吃穿从来不愁。
可是后来有了我,我从娘胎里生下来就带有不足之症,是慢性喘息性支气管哮喘。
所以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烧钱,家里的生意也越来越不景气。后来家里的积蓄花光了,再后来还有了我弟。
家里有老人又有孩子,所以我爸也不敢去很远的地方打工,只能在家的周围找些小活,又累又不挣钱。
可是我越来越大,病情不仅不见好转,反而加重。一开始吃药和打针都还有些用,而且这些在村子里找村医就可以完成。
可是时间久了,对很多药都产生了抗性,直到后来加大剂量也不管用,需要输液,要到镇里的街上去输。
每次去输液都是我爸或者我妈背着我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再走一个多小时的泥巴公路才能到,输完液回去的时候,我能恢复很多,偶尔下来自己走两步。但是走不了几步就又开始喘气,就又要背,我妈肩颈那一块就是那时候落下了病根。
每次背我去输液的时候,他们早上都要吃得饱饱的,因为下午还得背我回来,其实泥巴公路上有车子,街上也有很多卖吃的,可是这些都需要花钱,那时候的几块钱他们都不敢乱花,因为要留给我治病用。
可是早上吃得再饱,走一天的路都会饿得很难熬,而且本来早上也吃不下多少。
有一次输完液,我爸背着我回来,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地上有一个圆滚滚的糖纸,我爸用脚去试了一下,里面果然不是空的。
山路上,很容易滑。他艰难的蹲下去把那颗糖捡起来,问我吃不吃,我说吃了牙疼,我不要,说要我还悄悄的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我爸就用饿得发抖的手,颤颤微微的把糖剥开,放进了嘴里。
我只能在他背上悄悄的抹眼泪,并且那时候我就在心里默默发誓,不管将来承受再大的痛苦,我都要好起来,不管病魔怎么折磨我,我都不能失去信心,我将来要挣好多好多钱给他们。
也就是这个信念,让我在无数个呼吸不过来的夜晚和我的肺暗暗较劲,我用我最大的力气去呼吸,去保持清醒。
可是再后来,输一次液都已经缓解不了我的病了,问了无数医生,都说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那时候我都快放弃了,可是我爸说:“就算卖血我也要给你治好”
我妈也说:“如果能刨根治好,就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我也愿意啊。”
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是我,肯定没有他们做得那么好,因为这不是一时的满腔热血能解决的,而是十几年来一点一点的去消磨你的耐心,精力,还有你傍身的家产。究竟是什么支撑他们在毫无希望中坚持下来的…
不过我真的多幸运啊,自从上了高中之后,我大概就生过五六次病吧,上了高二之后就再也没哮喘过了。
十几年来,正规的中意西医还有各种偏方都试过,甚至拜佛求神也去过,只要是能打听到的,都用上了,所以最后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好的。
不过在我好的那一刻就所有阴霾都散去了,我当时天真的以为以后就都是晴天了。
可是现实哪里那么好说话,能够刨去病痛对我的折磨和对我家庭的威胁就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敢想什么一帆风顺呢?
哮喘离去了,可是高中的各种学杂费补习费等等的都太高了,特别是我上了高三,钱像流水一样出去,而且同年我弟也上了高一,好不容易我高三毕业,我又是大一,花钱的地方哪里会少,等到我大二了,终于不怎么问家里拿钱了,我弟又上了高三,紧接着就是大一,而且如果大学选的专业学费贵,又是一个无底洞。
几十年来,他们没有片刻休息过,永远都是为我们考量着,打算着。
所以啊,加在他们身上的时光,请你慢一点,温柔一点。
请给我一个机会,也为他们考量一回,细细盘算一回,你来我往,方不负彼此珍惜一场。
莫等白了头,空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