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各色眼光的注视下,李昱从容吟道:“墨玉河桥,五行缺火。青城郡志,三才齐心。”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下联是什么鬼?
先跳出来的还是蔡简岱。
他轻蔑地道:“青城郡志,三才齐心?格式上勉强算对工整了,可是内涵呢?意境呢?墨玉河桥,土金水木,你这青城郡志,又哪来的三才?不能为对对子而对对子啊,年轻人。”为了嘲笑李昱,他甚至搬出了老冤家徐文津对上联的解释。
席间传来哄笑声。
潘承志一时也看不出李昱这下联的妙处,但是他既然想推李昱出头,自然不会让他太难堪,于是道:“李师,你可以解释一下你的下联。”
李昱点点头:“青阳县古称青城,所以青城郡志就指的是咱们青阳县的郡志,也就是青阳县的历史。青字,下边从月,明月在天,所以代表天。城字从土,代表的是地,郡字从君,君子者,人也,代表人。所以说青城郡三个字中藏着天地人。志字从心,三才合一。
所以在下这下联同样有两层意思,一者,是说青城郡志这四个字有天地人心,二者,也是说三才齐心,创造了青阳县的辉煌历史,还将会继续创造它的美好未来。”
蔡简岱目瞪口呆。
潘承志击掌叫绝:“妙联,绝对啊!墨玉河桥,五行缺火。青城郡志,三才齐心。好!好!好!对得很好!可以为我青城留一段佳话了!不愧是萧老夫子看好的人,果然才华横溢啊!齐大人,记得回头请县尊大人留下墨宝,把这下联刻到墨玉河桥上去。”
齐元朗点头称是。
潘承志回过头,看着李昱,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年轻人就该有冲劲嘛,不要像老学究一样搞什么韬光养晦。这第一道题,白塔村李昱胜出,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大家能有什么意见?你教谕大人都夸成那样了。
徐文津道:“李兄方才对得确实精彩,我等佩服。还请大人继续出题,给我等一个机会。”他自负文采同侪第一人,方才却被李昱抢了风头,如何能服?
潘承志朝齐元朗点点头,示意这第二题由他来出。
齐元朗轻咳了一声,道:“下面由本官出第二题。大家都知道咱们青阳南城有座望江楼。昔年大诗人杜召陵曾游历本城,适逢望江楼刚刚落成。杜召陵于望江楼上眺望苍龙江,感江楼之宏伟,江流之壮阔,于是提笔留言,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遗憾的是,杜召陵正要写下联时,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怪风打断了思路,再也无法继续,只得作罢。
数百年过去,望江楼数次毁坏,数次重修,无数文人墨客来了又走,这个残联,依然还刻在望江楼的最高一层,下联依旧空白,无人能对。
本官就以此为题,看谁对的下联最好,要求也要与本县境内的景观、典故相关。时间一炷香,现在开始。“
更香燃起。
李昱没有上过望江楼,不过望江楼上的对联他倒是听萧玉蓉说起过,当时还和她一起琢磨过一阵子。
想起萧玉蓉,他又是一阵恍惚。
她现在何方?一切都好吗?是否也在想我?
蔡简岱斜眼偷看李昱,见他神思不属,魂游天外的样子,心中暗自冷笑:“对不出来了吧?这么有名的联句都不知道,刚才那下联分明不知道是从哪儿偷来的。这次看你出不出丑!”
他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大人,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这望江楼是城南胜景,城北也有一胜景,称为观星台,在下的下联就是,观星台,观星演,观星台上观星演,星台万年,星演万年。”
齐元朗点头赞许。
蔡简岱得意地望了徐文津一眼。
徐文津却是老神在在,并不急于回答。
望江楼上的这阙残联何等有名,作为一个在村学中教了几年书的本地读书人来说,想要不知道,简直是不可能的。
他早就想出好几个下联,只是在内涵和意境上都无法达到与上联珠联璧合的程度,自己都不是很满意。不过,用于应付眼前的场面应该是足够了。
他并不着急出手,要等大家都对完了,再从那几个下联中选择一个可以碾压众人的下联出来。
看到蔡简岱出手,其他人也纷纷给出了自己的下联。
跟徐文津一样,他们大都是以前对过这个对联的。
“会诗台,会诗友,会诗台上会诗友,诗台万年,诗友万年。”
“听雨阁,听雨声,听雨阁中听雨声,雨阁一夜,雨落一夜。”
“迎风台,迎风来,迎风台前迎风来,风台四时,风来四时。”
“赏雪岭,赏雪景,赏雪岭头赏雪景,雪岭一冬,雪景一冬。”
“你那会诗台在哪儿呢?我记得咱们青阳没有什么会诗台,州城里倒有一座,你跑题啦!”
“哼,对上就行。再说青阳以前本是延州的州城,那座会诗台以前也可以算是青阳的,有什么不可以吗?你那迎风台又是什么东西?你自己建的吧?”
“还赏雪岭呢。这苍龙江旁,下过大雪吗?留得住雪吗?雪景长啥样啊?”
“雨阁一夜又是怎么回事?一个晚上就被大雨冲塌了是吗?
众人又吵成一团。
齐元朗咳嗽一声,止住了争吵:“安静!安静!一炷香时间马上就到了,大家转抓紧时间!已经对好的,赶紧交上来!”
徐文津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李昱仍在发呆,心中哼了一声:“倒沉得住气!”他有心再等等,可是齐元朗已经注意到他了,不好再拖延,只得轻咳了一声,站了起来:“大人,我延州以产盐著称。延南盐场有口古井,平日里为盐工取水之用。每当明月当空之时,月影便会倒映于井中,宛如玉璧一般,乡人称之为映月井,是当地一处名胜。因此,在下的下联便是,映月井,映月影,映月井中映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潘承志鼓掌:“果然是佳对!望江楼,映月井,可称得上是珠联璧合。本官有暇时,一定去你说的这映月井去看看。”
他转眼看看李昱,眼中满是期盼:“李师,你可有妙对?”
李昱依旧恍然不觉,边上一位塾师见状,忙推了推他:“李兄,醒醒,潘大人在叫你!”
李昱一惊,顿时就从沉思中醒了过来,抬眼就撞上了潘承志殷切的眼光。
怎么回事?这位潘大人是缠住我不放了?有问题啊。是想把我当出头鸟打么?
有问题归有问题,自己却不能不回答。
因为自己的身后,是白塔村那十来个孩子啊。
他心念电转,却不敢怠慢,站起身来拱手道:“回潘大人,在下才来青阳不久,寓居白塔村,少入县城,连望江楼都没有去过,更不熟悉县内其它的胜景名迹……”
蔡简岱阴阳怪气地接口道:“所以就对不上来了呗。望江楼何等胜景,就算在我大秦朝,那也是享有盛名的。你居然说没有去过?可能吗?认输就要干脆一点,不要找那么多借口。”
李昱并不搭理他,继续道:“在下平日里只在村学教书,听学童们诵读经典诗词、蒙学经义,颇有所感。看着这些懵懂幼童,于朝夕诵读之中,逐渐开始了解圣人圣言,文章大义,踏上求学之路,不胜欣喜。圣人之道,能传承万年,其实与千千万万个学堂的启蒙教学是分不开的。所以我的下联是,读书堂,读书声,读书堂前读书声,书堂万年,书声万年。”
一联既出,四周哗然。
县学革新,就是要废除村学,你李昱居然这么头铁,要当堂硬怼?
蔡简岱心中狂喜:这李昱果然是年轻,一得意就忘形,这下得罪了教谕大人,看你怎么办?
徐文津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他对李昱的才思还是比较欣赏的,这下联从格式、对仗上都没有什么问题,甚至与他那联不相上下,只是内容上却犯了忌讳。难道他不知道县学革新的目的吗?毕竟年轻啊。
潘承志初听到李昱的下联,也微微惊愕了一下,啥意思这是?想公开唱反调?但是他毕竟为官多年,这点应急处理能力还是有的:“不错。这就是县学改革的要义所在。只有把全国的县学、书院办好了,才能为朝廷培养更多的人才,更好地为传承圣人大道,往圣继绝学。李师这一联对得好,当得第一。”顿了一下,又道:“徐师这一联也不错,可惜仅以风景名胜相对,意境上稍逊一筹,可为第二。”说完,冲着齐元朗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宣布结果。
齐元朗随即上前,轻咳一声,道:“本次比试,三题而两胜,胜者将被聘为县学嘱托,任教文童学堂。经过两轮比试……”
听到他马上就要宣布李昱为县学嘱托,蔡简岱急了,大喊一声:“大人且慢,在下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