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喜欢玩泥巴。菜园的田垄,边上种着些茶树和无花果树,往土里倒点儿水,用小棍搅和成稀泥,盛到吃剩的果冻盒里,一个人能玩好一会儿。
奶奶常说我是在玩“拌拌酒”。四五岁,喜欢下水田。下脚的时候,那些松软的泥水就会从趾缝间喷挤出来。人小,水会浸没过膝盖,小腿陷在淤泥里,步履维艰。那时候,阿伯家的桃林还在,天上飞着数不清的黄蜻蜓,地头走过扛着锄头、戴着草帽的农人,半大小孩儿在水田边边里奋力抬腿迈步,却也乐此不疲。
搬家以后,养花种菜成了一大乐趣。庭院不大,却将三分之二圈成花坛。东边一株桃,西边一棵李,最大的是一杨梅树,枝叶散开能遮天日。秋天,树下有能开出大瓣嫩粉色烟云的菊花。之后还陆续移栽了橘树、八角刺和金银花。我在海棠树下种红豆,给黄瓜搭架,给马铃薯挖坑,把发了芽的胡萝卜埋在土里,播下的长生果有发达的根系却结不了花生;仔细选好花盆,栽种上紫罗兰、石竹、月季。种花种菜,免不了直接上手扒拉泥土的,手指缝里总是藏着泥垢,心里却总幻想着埋下的樱桃、琵琶核儿什么时候能结出樱桃和琵琶。
小学的最后一个学期,我刚好满12周岁,于是申请骑自行车上下学。当其他人仍在由家长或校车接送时,我是全校唯一一个推着自行车进出校门的学生。二三月份天气极冷,花儿都不需浇水,四五六月正是它们渴求水分的时候。早上急着上学,放学后,飞快地骑车回家,趁着日头将落不再毒辣,从井里挑两桶水,挨个给花花们浇遍,顺便看看它们的长势。一边浇水,一边还会展开心灵对话,鼓励它们要努力生长,偶尔也会吐槽诉苦,把它们当成真正的朋友。这时也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和植物对话是我新点亮的技能,却也在那个夏天迅速丢失。初高中开始住校,每周只能回来一次,和家里的植物们关系不再那么亲密了,只是看到它们依旧春天开花抽芽,夏天繁盛,心里也会高兴。高中为了解闷,带了些小盆栽到学校,老师同学也养了许多多肉,就放在窗台或墙下。三叶草、紫花酢浆、胧月、捕蝇草,三月的风信子开了粉色的花,直接供在了讲台上。
下了课,大家喜欢凭栏远眺,聊一聊天,然后逗弄一下发发。我们很宝贝这些植物,时不时会去浇水。友人说,可能正是因为大家浇了太多水,我的宝贝花花最后死了一些。毕业了,老师给了纸箱,我小心地把盆栽放了进去。怀抱着的,承载了高中三年的青葱回忆。从那以后,少了凭栏的人,再不远眺了。疫情当前,读书之后我再也没有过这样子悠长的假期,下午没有课,于是打理了一下花坛,给兰花和月季换了新盆。桃李都不在了,枇杷树长得和当年的杨梅树一样高大,金银花的藤蔓攀在上面,玉簪新发却也十分生机。八年多前我捡回来种着的石楠和杜鹃,因地方小容不下,今日也狠心除去。挖根的时候想必它们也很疼吧。在给大丽花松土的时候,不小心挖出了蚁穴,小小的蚂蚁,白白的蚁卵,心惊的同时又赶忙重新覆上。
明天该给植物们拔一拔草,修剪修剪,再新种一些向日葵、柳穿鱼、虞美人、蛾蝶花和剪秋萝等等。打理之后也数了一数,家中现种了九十六盆花和十三盆小多肉,以及三十余空盆,迎春、八宝、球、栀子、伽蓝金琥、黄丽、韭莲、卷柏、玉树、长春、南天竹、金枝玉叶······想来自己也肩负着很大的责任。
傍晚下了阵暴雨。南方多雨水,有些人不喜下雨,我却十分喜欢。因着下雨的日子总归较晴天少,天空的泪水对我来说便带了些浪漫,更重要的,那些饥渴的植物得到了滋养,“那漫山遍野的生命,跨过人间的荒芜,站上明媚的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