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他走在大地上,毫无目的地走着。天上挂着刚升起的初日,光从地平线照射到他的身上却带不来一丝温暖。
“对了,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我原来是在......是在哪里来着?”
脚下的草刚冒出嫩绿的芽,吐露着勃勃生气。几只鹿从睡梦中清醒啃食着青草。
不远处早已有狼在虎视眈眈,鹿也在警惕着四周,它们的耳朵高高竖起听取来着周围一草一木的动静。
“我好像,不,我不应该在这里的。有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忘记了。”
狩猎已经开始了,狼群展开了包围圈,鹿左右跑跳着躲避捕食者的尖锐的爪牙。
伴随着跑的最慢的那头鹿被扑倒发出的哀鸣追击到此结束了,幸存的鹿喘息着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
不远处就是狼群进食的场所,在这里还可以听到还未断气奋力挣扎的同伴的哀鸣。
他走到离狼群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直到狼群心满意足地享用完它们的劳动成果后离去,他才走向那堆散乱的尸骸。
散落的骨头上还留有残余的血丝和一点附着在上面的肉。他弯下腰,伸出手捡起地上的骨头用力啃着。
他用石头敲开骨头吮吸里面的骨髓,身上沾了血也不在乎。他身上穿的是一块黑乎乎类似布的东西,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摸样了。
“我在干什么?手上的是什么?红色,白色......好像,唔......”
他松开手中的骨头捂着头蹲了下去,长长的头发同样脏乱不堪,一缕缕的粘黏在一起,此时却被他用力地扯着。他的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样子。
“忘记,要去哪里。去,去……”
过了一会他的脸色才舒展开来,狼狈的吃完剩下的骨头后再次踏出了脚步,朝着远方走去。
就在刚才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又很快忘记了。就像破了洞的缸,装进去的水很快又流了出来。
很重要的东西,不希望把它忘记。最重要的东西,要把它……把它,牢牢握在手中。
走了多久?是几天还是一个月?或者更久?他没有去思考,只是走着,不断地迈动步子。
我是谁?我是从哪里来的?我要去到哪里?有谁知道吗?
“啊,有人。他们会不会知道呢?”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已经走到了一处有人烟的地方,那是一个村庄,可以看到房屋以及屋顶上飘出的炊烟。
不远处有田地,几个农夫站在田里正挥舞着锄头。他们大声地谈笑,声音传出很远。
“今年看起来会有个好收成吧,我老李算卦准的很。”
“得了吧,你那叫个屁的卦,瞎扯几句就有学问了?我见过那些高人道士,一个个长得仙风道骨的,哪是你这种尖嘴猴腮的玩意。”
“嘿!我说你王二狗,咋这么不知好歹呢?就你还见过高人,那我还见过皇帝呢!吹牛谁不会。”
“得,不跟你这般计较,我上次进城真看见高人了,高高瘦瘦的没看有几两力气却一只手举起磨盘大的石头。”
“唉,等会再说。你看那边,有人过来了。”
“那是……”
两个农夫注意到他,放下了挥起的锄头。
他们知道吗?问问他们吧。
“你们……”
他想说话,但口中发出的却是如同野兽一般嘶哑的细微低吼声。
是太久没有说话了吗?声带似乎有点麻痹了,当再想发出声音时已经说不出了。
“要怎样才能说话?”
好像连这个也忘记了,但是要怎么问他们才好呢?最重要的东西,如果没办法好好的说出口,那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呢?
文字吗?
他想到了另一个方法。
“我记得是这样写的……咦?文字是这样的吗?”
刚想到的方法似乎又要换掉了,他好像忘记文字了。略微在心中比划了一下,写出的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记忆懵懵懂懂,思维断断续续。根本连不成一起的线一段段地四处散落,若果要形容他现在的状态那应该是“无神”吧。
“集中,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
再一次试着出声,发出的仍然是不成声的嘶哑的细微低吼,和此时身上配的这套衣服相得益彰,野人一样。
“喂,你是哪锅?”
带着浓重乡音的呼喊已经顺着风游了过来,带过来的还有泥土和村子里的烟火气息。不断钻进他的耳朵和鼻孔。
闻到烟火气息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放松,就像很久没有休息过一样,身体和心一下子就疲惫了下去。
但现在明显不是休息的时候,走了很久这是他第一次碰到的“同类”。
有种感觉,在这里或许会找到一些和他有关的消息。
他没法出声,只能学着农夫的样子颤颤巍巍地挥起手臂,无力的手臂在空中无力地挥动着。
“你认得不?”
“我那么晓得,我还以为是认得你滴。”
两个农夫此时已经在商量了,人烟稀少的贫穷村子突然来了一个外人,让人不得不警惕。
“看起来还是个小孩,不是你家的亲戚滴娃娃?”
“你少开我玩笑,这十里八远的村子,那锅亲戚会跑到这里来找人啊?我家也莫得亲戚啊,都是一个村长大滴,有莫得亲戚你不晓得?”
“算了,先看看嘛。”
王二狗放下锄头走向了那个还在挥着手的人,与此同时还一边问道。
“你是哪家的娃娃?跑这里干什么?叫什么?”
直到走进一瞧他也不免下了一条。
“哪家……乖乖,一副鬼像。”
王二狗看着面前站的的人,一个年幼的孩子。身上脏的不像样子,还没靠近就闻到了一股味道。不是臭味,而是像从山中带出来的气味一样,反而有点清新。
脸上粘了灰,一道道的灰抹在脸上,即便如此还是可以透过灰尘看出里面皮肤的细腻。
长长的头发盖住了他的眼睛,奇怪的是他的发色。灰白?又不像。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了。从发丝的缝隙中透出目光正注视着他,看的他大白天的打了几个冷颤。
“哪家娃娃脏成这样,快去洗洗。”
看到如同逃难一般的小孩子在面前他的心一下就软了,接着他迅速带着“泥猴”进了村子。将他领着到了一间土房子前,敲了几下门后里面传出不耐烦的苍老声音,里面走出来一个老人。
“王二狗,我就知道是你。每天都来敲我这门,我这破门迟早要被你敲坏”
“呃,村长,您消消火。先说这个,您认得这个娃娃不?我刚才在村外头捡的,是我们村里哪个的亲戚的吗?问名字也不说话。”
“脏成这个样子哪锅认得出来,带刻洗洗,洗完再好好说。”
王二狗牵着他进入了土房子中,老人跟在后面不满嚷嚷道。
“混小子,图便宜在我家洗,有本事把你家那狗窝收拾一下啊。”
“您别生气哈,我家您又不是不知道。哪有那么方便,我一种庄稼的哪有时间去收拾。”
穿过土屋,后面有一片种了菜的小院子。
王二狗一阵嬉皮笑脸,等到老头离开后才从水缸里舀起水倒进一口锅里面,接着熟练地生起火把水烧开。
“咕噜咕噜。”
烧开的水在锅中沸腾着,升起一个个小泡泡和白色的蒸汽。
他站在锅旁看着一个个小泡泡从锅底冒出不断上升最后消失在水面。
水烧开了,王二狗拿起瓢从锅中把水舀入了一个陶盆中,接着又兑了瓢冷水。
“嘶——”
想试试热水,却被热水烫了一下的王二狗到抽了一口气又往陶盆里面多兑了点冷水。
“嗯,温度刚好,脱了吧。”
脱了?
他思索了片刻,是衣服吗?脑袋思考似乎缓慢无比,还没等他多想就听到面前的人催促。
“别磨磨蹭蹭,快点脱了,再等水就凉了。”
面前的人没等他多想,一只手把他扯了过来。
接着身上一凉,衣服就已经被脱了个一干二净,一只瓢在他的头上浇下了温度适宜的热水。热水冲走了身上的污垢,陶盆里的水也黑了一个档次。
王二狗的脸也黑了一个档次。
“看来一盆水还不够啊,老头又要啰里八嗦抱怨柴用太多了……”
又是几瓢水浇下,他身体露出了本来的颜色白皙的肌肤柔软又有弹性,脸上的灰冲走后露出了一张让人惊艳小脸。
“啧,这脸挺俊,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一身白肉还是个小子,长这么漂亮搞不好去了城里面会被人拐跑啊。头发也这么……白?”
王二狗愣了一下接着猛的瞪大的双眼,脸色发青,嘴唇抖动不止。
可以清楚地看到眼中露出的惊恐,之前嘴角挂着的笑容转瞬即逝。现在的他的脸色就仿佛在说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怪……妖怪,妖怪啊!!!”
他丢下手中的瓢,慌乱的跑了出去。慌不择路,脚步磕磕绊绊一边跑一边大喊。
“村长,妖怪,妖怪啊!是妖怪啊!”
妖怪吗?
他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对着太阳,透过阳光可以看到血管里的血正在缓慢地流动着。
耳边垂下的发丝,是……白色?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颜色后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是因为这个吗?因为头发讨厌我了吗?
“刚才……被讨厌了?”
他不确定,他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人,对他们的表情并不了解。但那神色就和鹿碰见了狼样,虽然很难辨别,但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散发在身体附近的气息。
厌恶,恐惧,杀意……
以及……悔恨?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股气息,但并不陌生。
气息的信息灌入脑海下意识让他想到了“悔恨”,大脑就像是迟钝生锈的齿轮开始缓缓运作,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样。
埋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被一点点地挖掘出来。
他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意义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知道“那个东西”的名字罢了。
他忘记了相当多的东西,记起的那点就如同半碗水里又多了一滴水而已,而他曾经似乎拥有过整个汪洋的水。
“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注意到了,白发会让人害怕吗?为什么要害怕呢?还是……
手抚上耳边垂下白色的发丝,将其轻轻的缠绕在指尖,打着转。这个样子似乎是他曾经的习惯,不知不觉中就会做出来。
“对了,他刚才说我是,是……”
有些刺眼的光照进了后院,照亮了他如血一般的眸子,假如有人对视上他的眼睛一定会感受到其中让人如坠九幽的寒意。
“刚才那个人说我是妖怪?所以说,我是妖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