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观，一个小小的道观，坐落在一座小小的山上。
“小玖，你要明白我们靠山而建就要靠山吃饭。”
齐云正在为甘玖做一番“接地气”的介绍。
“天地才是我们粮食的来源，天上下雨滋润万物，地上生长的生灵死去又化为尘土。”
甘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大眼看向齐云。
齐云目光移到了远处，看着几乎没有什么云的蓝天。
“所以天不滋润就要靠我们人为了，你明白吗？”
甘玖再次点点头。
“是人就有吃喝拉撒，但首先你必须要吃啊！为什么你来了几天了却一口也不吃为师为你做的营养餐！”
甘玖瞟了一眼不远处锅中还在炖着的白菜，汤面上不见半点油画。
真·清水煮白菜。
“为师知道，山门伙食确实有点寒酸，不过你需要吃点东西了，为师这几天也在想办法，但一个人终究人力有限，若是再……”
齐云以袖掩面，袖子下发出了吸鼻子的声音，他又偷偷从袖子下探出眼偷偷瞄了一眼还处于“发呆”状态的徒弟。
自己这个徒弟是看不懂，老是发呆，也不知道一个人在想什么。
说他愚笨，但是教给他的学的不慢。
说他聪慧，那就不能摆出一副和那个词配得上的表情吗？
整天一副死鱼像，连做师父的都不忍直视，总觉得又亏欠于他。
嗯，虽然本来就不敢直视，因为眼睛太吓人了。
总之就是一句话，此子不凡！
所以！
“乖徒儿啊，帮为师分担一点，一起为观内做出贡献吧！”
齐云凭借自己拙劣的演技和半寸之舌成功说动了（大智若愚？）徒弟。
至于压榨这么一个在他眼中廉价的劳动力……咳，乖徒弟。心里自是又一番说辞。
“这都是为了观内的建设。”
这么自我安慰后他将设置陷阱的方法教给了甘玖。
“你去动物多的地方设下陷阱就行了，设的越多越好。”
顺带他还教给了诀窍。
动物多的地方？越多越好？
甘玖默默记下，拿着一卷绳子出发了。
走出观门，一条杂草从生的小路连接到山下，这是下山的唯一途径。
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来到这座山上，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动物，那是一只站在树枝上的野鸟。
摇了摇头后甘玖就离开了，心中只记得“动物密集之处”。
接下来他有遇见了兔子，野鸡……但都是单独的个体通通被他放过了。
终于，他找到了“动物密集之处”那是一个动物的洞穴，在那周围也发现了不少同样的洞穴，从洞穴口的脚印判断应该是田鼠一类的动物。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不少气息缩在洞穴里。
“越多越好。”
于是，待他离开后那几个洞穴口都被设下海量的陷阱。密密麻麻的绳套一个接一个，几乎无法下脚。
洞穴中。
【鼠老大:那是人做的事？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陷阱都铺满了，这是怕我们进不去吗？】
【鼠老二：大哥莫急，待我……卧槽，那家伙太不是人了，起码也要放点食物在里面留条过道啊。】
【鼠老三:这还能叫陷阱吗？这分明是要让我们断子绝孙啊！现在挖洞也来不及了啊！】
第二天，甘玖在圈套处发现了好几只肥大的田鼠，那些田鼠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看到有人来也只是象征性的抬下脚。
因为根本挣扎不了，几时跑出了这个陷阱还有另外一个，跑出另外一个还有另外的另外一个，堪称“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此时“鼠家三兄弟”已经躺在了砧板上发除了最后的绝望叫声。
【吱吱吱，我求你下辈子做个人吧！】
许久不见荤的锅里见了油腥，锅里炖着的，当然是……白菜加鼠肉。
“来，徒弟。今天让你好好吃一顿。”
齐云招呼着徒弟。
甘玖并不饿，他这几天也不是什么都没吃，只不过吃的是山中的果子。
那清水煮白菜不知为何让他看了没一点胃口，明明之前可以轻易吃下许多东西，但唯独那煮白菜看了让他竟生出一种吃不下的情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齐云的看家煮白菜萝卜也很厉害了。
甘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热热的，和至今为止吃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但又一样。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师父那句：好吃吗？
山中修行时间的变换也不过是一个金色的光球升起落下，一个白色的东西升起落下罢了。
转眼就过了一年，这一年某个破落的道观中消瘦的老道变得油光满面，身体逐渐“丰满”起来了。
这都是某个惨无人道的徒弟的功劳，小山上动物之间已经传开了：千万不要呆着家里，不然某天等你醒来就会发现外面铺满了陷阱然后被带走再也回不来。
清晨的白云观里，闭着眼的甘玖从床上起来，闭着眼穿好衣服，然后闭着眼做完了观里的早课。
半年前他已经把齐云教给他的全部学成，现在的他真的达到了齐云所说的：闭目而行，如履平地。
而且还有一个特别的小功能。
“徒弟啊，把桌上的衣服拿过来。”
齐云缩在被子里哼哼半天不肯起来，这一年抓到的动物不少，原本那床薄被已经更新换带成了【真·毛皮】被窝。
现在的他似乎越来越依赖被窝了。
“不怪我，怪就怪这里太舒服了。”齐云裹得被子更紧了几分。
当然，这也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他现在连开口说话的想法都没有。
但是一阵脚步声传到耳边，是甘玖。此时他的手上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衣服，明明齐云还一句话未说他就像已经知道了似的。
齐云也不见怪，从几个月前开始自己的这个徒弟就这样了。只当是时间长了，朝夕相伴知晓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可是自己是怎么也看不透自己这个徒儿。
算了，做个糊涂人也自在，活那么聪明有屁用！
齐云起身穿好衣服，这几天冥冥之中有预感。
修道之人灵觉敏感，虽然他齐云修为低浅但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齐云特意去给祖师爷上了三柱正儿八经的香。
不过香也是自产的，最开始做出的只有烟，还熏得他涕泪肆流几天不止。
说完常说的那一套，做完常做的那一套齐云将一杆浮尘交给了甘玖。
“这是我们祖师爷那一代的法器，我这个做师父的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也就这些了，从今往后你就是白云观第十八代观主了。”
他想说出一点严肃的气氛出来但脸上的笑容却停不下来，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咳吭，切起切起，要匡扶正道。不求你出人头地，但要心中无悔，坚守正道。”
再次叮嘱二三，几乎说了几个时辰，连甘玖初次上山门的那一番话都说了几遍。
不过那本书早就被他拿去垫了锅底，现在回想起来也只当是个笑话了，不知道自己这徒弟看穿了没有……
“乏了。”
齐云一甩袖袍，独自回到了床上。
衣服也没脱就躺了进去。
“来的真快啊……”他老脸上露出微笑。
“还以为还有一点时间的，没想到这心愿一了，就当真是无牵无挂了。”
他苦笑着看向跟过来的甘玖，道。
“我快不久于人世了，以后就白云观就靠你了。”
甘玖一脸平静看着他，不过那双眼却没睁开。
以他现在的修行即使不睁开眼睛也可以“看”到面前的人。感知中，面前的人身上有黑气缠绕。
来的如此突然，突然就出现了，没有半点预兆。即使是他也没有“看”见。
“真冷淡啊，还是一如既往。眼睛可以睁开了，我可没无情到最后一面不让徒弟看师父。”
齐云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在心中在想什么。
“虽说那功法可以让你闭目也能‘看’到我，但终归不如眼睛看的真切。”
闻言甘玖缓缓睁开眼，那双血红的眸子看向齐云。
齐云眼神不躲，同样迎视上去，这次他没有躲闪，害怕了。但口中还是说道。
“真是吓人呢，不管看几遍都是吓人啊。”
一个小老头呵呵的笑了起来，不知道在笑啥。
“臭小子，我还以为你要为我哭几声呢！结果还是一滴泪都不流，想我当年那个老头走的时候……算了。”
小老头接着说个不停，把当年如何捡甘玖上山的事到现在的事记得的不记得的全说了个遍。
当然，记得的说的是实话。
不记得的是编出来的，编出来的那部分当然是伟大自己的好话。在走之前无论是谁都想给别人留个好印象吧。
“真是……捡了一个好徒弟呢。”
齐云缓缓闭上眼，他感觉身体像一片羽毛那样轻。
“记住了，我们人就要活出人样。别像我一样窝在这山中大半辈子了。”
这时他感到了一道目光，被盯着的地方一点刺痛。
睁眼一看，却是甘玖。
他的眼神不变一如往常，但唯独这次齐云感到了……错愕和意外？
相通了，为什么自己老是有被盯着的感觉，一切都想通了。
“你这臭小子，榆木脑袋，还以为我是和你都是妖吗？真是要把老夫气活过来吗？这还真是，当真……气煞老夫……也……”
浑浊的老眼逐渐闭上，已是为人师，老头的齐云却突然看到了年少的自己，在山上野鬼一样游荡了一阵后饿晕在了一个破败的道观前。
醒来后一个中年大汉套着明显不合身的道服在烤一条鱼。
见他醒了大汉反咧开嘴大笑，现在回想起来，那怎么也不是一副像好人的样子。
也许是当时饿昏了头，也是鬼迷心窍就答应了。
大汉摇了摇手中的烤鱼对他说道。
“想吃这条烤鱼就当我的弟子。”
饿昏头的少年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接过了烤鱼大口啃着。
烤的不知道是什么鱼，刺少。而且烤的很好吃，肉香四溢。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鱼。
吃饱了的少年对着大汉说道。
“烤鱼很好吃。”
大汉眼睛如铜铃瞪向他眼中闪闪发亮。
“怎么？想跑？那也来不及了。”
“死鬼，就知道你不正经。”
少年气的破口大骂，但马上又平静下来了。
“我收徒弟了。”
“嗯。”
“是个好徒弟，除了有点怪，不过是个好徒弟。”
“嗯。”
“就是有时有点气人，不过我也不担心，因为我相信他一定可以的。”
“嗯。”
“这回你可要给我烤很多鱼，可不能一个人走了。”
“嗯。”
“齐云。”
“嗯？”
“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齐云眼角流出一滴泪，嘴角上弯，露出笑容。
“当真……妙不可……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