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桌上的啤酒瓶子摆满了。
思来想去，还是张亮先张了口。
“兄弟，这次来大连，是你俩谁先张罗的？”
“艳艳呗。说是好些年没回来了，想回来看看，找找当年的影子。我也想回来看看你。”秦凯如实回答。
“那……你发没发现最近吴艳艳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者……跟往常不一样的地方。”张亮其实是想直接问的，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噎了回去。他自己是问心无愧的，但是如果秦凯没有察觉，自己又抖搂了出来，会不会伤了他？
“何止是最近，艳艳早就变了，变的我都快不认识了。印象里，她朴实，率真，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整天嘻嘻哈哈的。现在呢，开口钱闭口钱，好像我俩除了钱，没什么可唠的。以前，我还想着，她也是受家里所迫，等她家条件也好了，她就不会再这样了。可我等了这么长时间，她家也过的人模狗样了，她想要的我也尽全力满足了，可她呢，非但不满足，还欲壑难填。我现在连房子都压出去了，我都害怕，我怕她哪天再出什么幺蛾子，我接不住啊。”
也是，秦凯自小到大都顺风顺水，哪里扛过这么大的压力。枕边人带来的不是安稳，而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的地震，搁谁，谁不肝儿颤？
“那么，你们俩的感情呢？受影响吗？”张亮看着自己昔日意气风发的兄弟，也是不忍。
“感情，也就那么回事吧。受影响是一定的。我俩现在，说的好听点，叫做相敬如宾；说的不好听点，早就同床异梦了。她从心里，看轻我。要是哪天，真有个比我有钱的、有权的跳出来，保不齐我俩这婚姻也就真的画上句号了。”秦凯以前嘴上不愿意承认，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
秦凯爱吴艳艳，爱的卑微又无奈。爱情里最美好的模样，就是我们携手相爱，一路相伴，我走你也走，我歇你停留，我们始终是一样的节奏；爱情里最残忍的模样，就是你跟我说，你要去看看风景，一会儿就回来，我还乖乖的在原地等你，而你，却已经走了好远好远，远到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寻。
张亮听完秦凯的话，心中已然明了。秦凯知道吴艳艳的迷失，却不知她对自己动了心思。
如果这个时候，张亮选择和盘托出，从道义上看，他张亮坦坦荡荡，是个君子；而从情义上，他却在秦凯的心口上插了一把刀，完了还把刀拔了出来，秦凯一定痛不欲生。虽然嘴上秦凯说着，做好准备随时给婚姻画上句号，但他还是希望团好这个家，等着有一天吴艳艳念起他的好，俩人和好如初。假如真的坐实了吴艳艳的不忠，以秦凯的个性，他的眼里是绝不能揉沙子的。这不仅结结实实毁了秦凯的婚姻，也有可能断送了张亮和秦凯的兄弟情。
所以，作为兄弟，该有点提醒还是要有，只是，作为局外人，只能点到为止。
“凯，不瞒你说，这么多年没见，这次，吴艳艳给我感觉变化很大。当然，你们家里发生的事我不了解，撇开这些不谈，我觉得吴艳艳貌似过于消费自己，太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社会上什么人都有，如果遇到居心叵测的，恐怕会伤害你们的家庭，也会毁了她自己。咱们仨，既是老同学，也是一路走来的铁哥们，我是真的希望，咱们两个小家庭，都能和和美美的。”
真是难为张亮了。他的潜台词是：你家媳妇儿不安分，看好点。我和我媳妇过的好着呢，对你媳妇儿压根没意思。要说的明白，又要含蓄，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真是难为我们的理科直男了。
“亮，我打算明天就回去了。”秦凯没有接张亮的话题往下唠，而是转身起了另一茬儿。
“干嘛这么着急？不是说能待大约一星期吗？”张亮没缓过神儿。
秦凯挠挠头，这是他不自然的时候，下意识的小动作，张亮看的明白。
“不待了，这次来大连，就是想看看你，看看母校，已经都看到了，也了了心愿。艳艳的手受伤了，听说狂犬疫苗不是每家医院都有，回去还得去医院确认一下，万一没有还得提前想办法。再说，我知道，你重感情，即使再忙，也会尽力安排好我们，现在年底，工作肯定不少，我们就不添乱了。等明年找机会再来，或者你带弟妹去呼和浩特，咱们再聚。”
不知为什么，秦凯说的平淡无奇，张亮却听得伤感。想当初，俩人天天在一起，吆五喝六，一朝分开，再见已是这么难得，可是，还要不得已的说再见。
自己不能留他。因为留他，就相当于留吴艳艳，这是对秦凯婚姻的不公，也是对自己感情的不敬。
所以，不得已说再见，还是要再见。
张亮抹了一把脸，掩饰性的蹭去眼角的泪光，“行啊，我知道你，轻易不说，说了就会做。我也不强留你，等过了年，达达香（内蒙的一种小野花，暮春开放，预示着大地回暖）开了，我争取跟我媳妇儿回去一趟，到时候你俩要是也有空，咱们再好好聚。”
“什么叫《要是我俩有空》，只要你回去，再忙我也有空。咱俩啥关系啊，那是一起混过来的兄弟！”秦凯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该唠的唠明白了，该过去的也就过去了。剩下的，用东北人酒桌上常说的一句话：都在酒里了。
于是，隆冬的夜晚，旧区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饭馆里，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吹着酒瓶子，鼓着烟袋子，敲着饭桌子，抹着泪珠子。
只是尝不出，那泪珠，是苦还是甜。
应该是甜的吧。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而真正重情的男人，我们又怎么舍得他难过。
期间，秦凯的手机闪了一次又一次，无非是吴艳艳耐不住寂寞。
今晚的秦凯，不想理会，就让它默默地闪吧。
张亮的手机也亮了几次，无非是吴艳艳的退而求解。
从今晚开始的张亮，已经决定不再理会。
一切，淹没在深夜的黑暗里，静待黎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