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湖岸上挤满了人,比季时在另一边看见的还要多。
季时抽动鼻子,闻到了一股难以言表的臭味。若不是白湖的水是活水,只怕这气味会更刺鼻。
木板离岸边越近,这股气味便越发浓烈。
退潮了。
岸上的人影骚动起来,几道黑影跳入了湖水里。
季时眯起眼睛,看见那些人在尸堆里翻来翻去,似乎是在找尸体上的财物。
发死人财?
不对,他们这是……
季时的心底“咯噔”一下,一个猜测浮上脑海。
有一人发现了什么,他向身后的同伴吆喝了一声,另外几人蹚水过来,合力将一具尸体拖上了岸。
见到这一幕,季时死死拽住小柳的手臂,压低声音道:“一会儿上了岸跟紧我,这岸上应该出了什么变故,竟然开始吃死人了。”
小柳张开了嘴:“一会儿……”
“闭嘴!别学舌!”季时凶道:“要真是发生什么,我现在这情况可护不住你!”
仿佛是从季时的语气跟神色中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小柳闭了嘴,任由自己的手被季时箍着。
两人舍了木板,从一群浮尸里挤上了岸。
隔近了看,岸上的情形让季时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如果说另一边的流民眼底还有希望的话,那这边的流民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
有的流民围坐在一起,他们吃着半生不熟的肉,旁边摆着一堆白骨。
那白骨似乎属于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
什么是炼狱?
这就是炼狱!
季时的目光很快从那移开。
他拖着小柳一直往白湖城的方向走,直到看见白湖城的城门,周围的流民状况才看上去好一点儿,起码看不见吃活人的人。
季时想了想,挑了个看上去面善的流民走了过去,打算问一问白湖边的情况。
那人支支吾吾,看了看季时,又看了看季时后边儿的小柳,最后道:“你有吃的吗?”
季时了然,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粗粮团子。
“快收回去!你这人怎么这么实诚!”那人慌张极了:“让人看见了,不仅你要没命,我也得没命。”
季时说:“不会有人听见的,他们会忽视这里。”
那人狐疑地问:“真的?没唬我?”
季时大大方方道:“我学过一些奇门异术,方才布了个简单的结界。”
“仙家手段?”
季时笑了笑,默认了。
他此时表明身份,一是为了博取眼前人的信任,好多打听些事儿;二则是为了形成无形的威慑,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那人看到周围确实没人往这看后,迅速接过粗粮团子,同时咽了一口口水,说:“你且附耳过来。”
等季时凑近了,那人才压低了声音道:“你问我白湖边上发生了什么?”
“疯了!全疯了!”
“白湖城放弃我们了!”那人说着说着有些激动:“他们一开始关了城门,说是要商量怎么安排我们这些余国来的人,还装样子每天给我们施些稀粥。那粥米也没有几粒,全是水……”
“扯远了,就昨天早上的事儿吧,不知从哪传来的小道消息,说是晋国的皇帝下了诏,说让我们就在外面自生自灭,死了也不要踏进大晋一步。你说说,这叫人干的事儿嘛!”
季时愣了一会儿,道:“虽然大晋如今的皇帝以杀伐果决著称,但应该不会下这种诏令吧。”
“谁晓得呢。反正消息传过来没多久,就有一批人冲了布粥的地方,害的我们连稀粥都喝不到了,”那人又道:“虽然你会点奇门异术,但你跟你的这位兄弟还是要小心点儿,这地方的人可是真会吃人的……就今儿,有个老太太的孙子就被人给强抢去了。”
季时沉着脸道:“......谢谢。”
小柳跟着道了句“谢谢”。
“唉,谢什么。你问其他人也会得到同样的答案,”那人叹了一口气,道:“都疯了……这日子再这样过下去我也得疯。我看,还不如去旁边的燎原看看,另寻生路。万一运气好呢?”
这人口中的燎原是紧临着白湖的一处荒地。穿过燎原,便可以抵达晋国的另一个城镇。
不过传闻那里有凶兽出没,进入者九死一生。所以很少有人会选择从那条路逃到大晋的国土。
因为没有人会选择送死,除非走投无路。
季时倒是知道燎原这地儿,并且专门打听过。
那里有一只实力媲美于五阶修士的妖兽。
所谓妖兽就是区别于灵兽的,在成长路上选择了力量而放弃智慧的另一种生灵。
若是往常季时看到白湖边上是这情况,早一人一月杀去那燎原闯一遭了。
可如今他实力莫说杀了那妖兽,怕是会成为妖兽的口粮。更别提,他现在还带着个拖油瓶呢。
问过了流民,季时又找来了一两只通灵智的小虫核对了一下。
白湖上发生的事儿跟那个流民所说的出入不大。不过,放弃流民的命令不是由晋帝颁布的,而是由白湖城的城主跟守城的林将军共同决定的。
但是也是晋帝亲自发话,让这两个白湖城中的两个当权者全权负责白湖边上的一切事务。
那混蛋也终于老糊涂了吗,不然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季时对那男人的厌恶程度加深了几分。
但城还是要入的。
季时心想,先不提自己答应过柳如流,就是为了自己的那些合作人跟盟友,他也一定是要入大晋的。
否则,之前布下的计划离了他这个“主角”,会出很多岔子……当然,也会死很多人。
可是如今的他该如何入城呢?
趁夜色深的时候飞过去?
季时远远地看了一眼城墙上走动的将士和箭台,放弃了这个选择。
唉,还是现在太弱了!都怪那不知从哪蹦出来的魅!
就在这时,季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张脸就是很普通的农民的脸,只不过眉毛比常人粗上一点,也浓上一点。
季时看那汉子时,恰巧那汉子也在看着他。
季时咧嘴笑道:“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