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朝致和五年春,蜀州城。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的晚,都已经三月底了,天气依旧寒冷异常,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穿着厚厚的棉服,急匆匆地走着,脖子缩在衣领里,走近了能够听着“嘶嘶嘶哈哈哈”的声音。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着急地像落在了人的心头上,街道上的人听见声音赶紧让开,不让自己成为马儿障碍。
“这是怎么了?不会又发生什么大事儿了吧?”一个摆摊卖面条的大叔看着疾驰而过的马儿嘀嘀咕咕道。
“谁知道呢,”一个穿着儒衫的文士边吃着面边和大叔说着,“说不定是打胜仗了,那些征兵要回来了……”
“老袁,你说这都三年了,怎么仗还没有打完啊?隔壁的林老头都快把眼睛盼瞎了,他的大儿子还没有回来,前两年还三个月一封家书,最近一年直接毫无音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哎……”卖面条大叔对着文士惆怅道。
“我说老杨,你还悲天悯人来了,知足吧,咱圣上是明君,征兵都还给林老头留了一个小儿子,要是碰上乱世,别说小儿子,林老头都得直接上战场呢。吾辈生在这太平盛世,是莫大的荣幸啊!”吃面的袁姓文士感慨道,“不说了,吃面吃面,你这面天天吃还吃不厌,老杨啊,你手艺可以可以。”
“那是,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秘方,概不外传的!”面条杨大叔立刻神气起来。
“还那么神秘啊!”袁姓文士笑着说道。
“打胜仗啦,打胜仗啦……”
“征兵们要回来啦,征兵们要回来啦……”
突然街头传来一阵阵高兴的声音,让这寒冷的天气也似乎带了一点点热气。
“老袁,你的嘴开过光吧,说什么就什么,你快说一下,我什么时候能够成为有钱的财主老爷啊……”面条杨大叔调侃到。
“哈哈哈,纯属巧合,巧合。”袁姓文士尴尬地笑着对杨大叔说,“走,走,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两个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往张贴告示的地方走去,张贴告示的地方离面摊三百米来远,围了几个人。不一会儿,原本冷清的街道人就多了起来,大多都是冲着告示来的,有很多人听了告示内容以后哭起来,有的笑起来,一时之间街上的氛围都热闹起来了,依稀能听见大家的声音。“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想起我老太婆了,我的乖孙儿啊。”“父亲,父亲,是哥哥要回来了吗?我好想他啊”“唉,不容易啊,三年了,终于大胜了”……
“老袁啊,你看看,有没有说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啊?回来好回来好,回来就更热闹了,人多了才好啊”。
“告示上说,一个月后班师回朝,修整奖励半个月,再发回原籍。大概三个月左右,这些小兵们就都回来了。”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杨大叔抓住袁姓文士的肩膀傻笑着。
“你家又没有人回来,你高兴个什么劲啊?”
“谁说没关系,到时候大家都来吃一碗面,我多挣点钱啊,多挣钱我就多一点机会成为财主老爷……”
袁姓文士把杨大叔的手拿下去,心情很好地拍了拍被抓褶皱了的儒衫,“走了,面还没有吃完。”
杨大叔跟着袁姓文士回到面摊,慢慢地忙活起自己的东西来。袁姓文士依旧吃着面,仿佛刚刚去看告示的事情没发生一样,只是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比之前多了。吃完面给了五个铜板的面钱,袁姓文士拿着自己的鱼篓慢慢地往城外走去,一身儒衫和这个鱼篓十分不搭也不在意。这是个太平盛世,海晏河清,歌舞升平。十年前,当今继位以后,大力改革吏治,提出一系列的改革措施,比如在边塞屯兵,闲时种田卖货,战时为兵;比如每家出一成年男子戍边,为期三年,三年以后可以回家也可以编入相对应的军队;比如鼓励开垦荒地,只要是没主的荒地,去衙门办理相关手续,这块荒地就是自己的了,前三年还不用缴税;鼓励民兵去边塞安家,边塞百姓一家可免两个人的税;鼓励商人互市,遇到危险的地方可以求助当地县衙,衙门可安排人护送商品……这十年来,大家的生活越过越好,日子也越来越有盼头。这一次去戍边的男儿,刚去不久就遇到了战争,所以大家才着急担心了一点。
袁姓文士一路往城外走,走到一条溪水旁,在旁边的竹林里找到自己的钓竿,找到自己常坐的大石头坐下,拿出鱼饵准备开始垂钓,一边垂钓,一边翻书,好不惬意。能不能钓着鱼他不关心,看了多少书,他也不关心,每天这样子过日子,很潇洒,很惬意。书看累了,就起来走走,看看钓竿有没有动静,没动静就去竹林转转,不一会儿就捡了几朵蘑菇,掰了几根嫩竹笋出来。把竹笋随意丢进鱼篓,在溪边摘了几把叶子把蘑菇包裹起来,然后又坐下静静地看着溪面的动静。等了有一刻钟,突然水面有水花波动,水花波动的声音把遨游的思绪抓了回来,只见他熟练地拉起鱼竿,然后开始收线,鱼儿挣扎得厉害,他也不慌不忙,等把鱼儿放进了鱼篓,他开始熟练地把鱼竿收起来,放进了竹林里,等把东西都恢复原样,一手拿鱼篓,一手拿起蘑菇往家的方向走去。
路过杨大叔面摊的时候,面摊的人多了起来。杨大叔看见他手里拿着东西说到:“老袁,今天收获不错啊,又是老样子,只钓一条鱼?”
“是呀,每天只钓一条鱼,今天生意不错,你离财主老爷的距离又近一步了。”
“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和杨大叔打过招呼之后,袁姓文士继续慢慢悠悠地往前走,在第三条横着的巷子右转进去,大概走了一刻钟就到了。院子不大,边上围着竹栅栏,栅栏上爬着凌霄,因为气温还很低,凌霄的藤蔫蔫得。推门而入,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三间房一间棚,两块规划很整齐的菜地。左边棚子里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这是厨房。厨房边三个并排着的大水缸,最靠外的一个水缸里飘着两株睡莲,还有几尾红鲤鱼,另外两个水缸里装着干净的水。把带回来的鱼篓和蘑菇放在厨房洗过手之后,进入到中间的堂屋,堂屋很宽,很整洁,直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水就开始喝,茶水倾斜太急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也不在意,拿起袖子一抹就完了。甩了一下袖子,进入一道小门,书桌上笔墨纸砚放的很整齐,一幅画了一半的画还静静躺在桌子上。在桌子前站定,把两只袖子挽起来,磨好墨以后直接拿笔开始补画。慢慢地,画的全景就呈现出来了,一条小溪,溪水中摇曳的鱼儿,溪边的野花,旁边的竹林,溪边的钓叟,整幅图非常有意境很和谐,让人看了以后心旷神怡。画完以后,呼出一口气,仔细端详一下,很满意就盖上自己的印章静等着晾干,然后收起来。
做完一件大事以后,袖子都没有撸下来就又进入到厨房,杀鱼,煎鱼,炖汤,把蘑菇洗干净丢进鱼汤里。笋切片,用腊肉炒了。又到菜地里摘了一把绿色的菜,素炒,刚炒好,把菜端进堂屋,就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看见来人,疾步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回来了?今天怎么样,有没有累着?”
来人一身淡色衣裙,头上一支精致的牡丹花样银簪,看见袁姓文士笑着说:“没事儿,胜文,你不用担心,我就只是在旁边看着,教孩子们刺绣,不费太大的劲儿,你不用担心。”
袁姓文士,名袁胜文,十几年前孤身一人来到蜀州府,当时很是落魄,身无分文,浑身衣服破破烂烂的,是杨家小娘子看她可怜,请她吃了一顿饭,帮着他在此处安了家。
杨家小娘子,杨雪,也就是胜文现在的娘子,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和奶奶相依为命,靠着奶奶的一手漂亮的绣工把她养大成人,从小就和奶奶一起练习女工,技术在整个蜀州府是数一数二的,她的绣品千金难求。杨小娘子和袁胜文也算是日久生情,在来到蜀州的第八年,两人共结连理,一起孝顺奶奶,五年前奶奶去世之后,杨娘子整整伤心了两年才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去年年底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有了三个月身孕,胜文喜不自胜,在接近而立之年迎来这个好消息,自是不允许她再动手亲自绣东西,免得耗神,但是隔三差五去给孩子们教绣工,胜文还是允许的。
饭桌上,杨娘子喝着鱼汤,吃着笋片心满意足,问:“胜文,我听说打胜仗了?是不是征兵的孩子们要回来了?”
“是的,雪儿,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情,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吃饭,保持好心情,给我生个漂亮的女儿就好了。”
“好奇嘛,我从来没有出过蜀州府,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也不知道你以前的家在哪里。”杨娘子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
“你在哪里,孩子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以前的种种,忘了吧,反正现在我活的好好的,能够画画挣点钱,有你陪在身边不就行了。”袁胜文摸着娘子的肚子小声哄着。
“也是,不过你要答应我,你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我们一家人不能分开,我只有你了。”杨娘子盯着自己的相公坚定说到。
“一定会的,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