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氏的泪落在干裂的被子上，却击打在嫦漪漪的心上，她没有想到敏氏会说这样的话，孟惜月已经八年……竟然已经八年不曾来敏华院看望敏氏了。
大梁女子十五岁及笄，敏氏疯癫却是八年前的事，那时孟惜月才八岁，八岁以后才被孟逸夫送到老夫人的佛堂，一直到十五岁才住进了簪花小筑。
她知道敏氏没有疯，也知道孟惜月从前与老夫人一样被禁足佛堂，可她住进簪花小筑已经一年有余，却从来没有来过一次敏华院。
是忘了吗？
“敏姨。”嫦漪漪心头苦涩，双手覆盖在敏氏如同枯枝一般的手上。“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敏姨了。”
“好惜月，好惜月，敏姨相信你，敏姨知道，你会保护敏姨的。”她险些撑不下去！
还好，还好她等到了这孩子。
“不……”敏氏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双手并用着要推开嫦漪漪。“好孩子，敏姨不要你保护，敏姨希望你好好的……你快走，不能让颐曲郡主知道……快走……”
“敏姨！”嫦漪漪一把抓住她乱动的双手，敏氏八年的亏损让她在健康的嫦漪漪面前，别说要推开她，就算是环佩，也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捏死她。
敏氏被她吓得一下都不敢动，嘴里连连念叨着“对不起”三个字。
“好了敏姨，你相信我，我一定护的住你。”嫦漪漪安慰一般抱住了她，她感觉得到，敏氏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
片刻之后，安抚住了敏氏，嫦漪漪这才松开她，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原来敏氏美的不光是一张脸，更是这双眼睛，即使经历了这么多年的苦痛，却依旧如新生一般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纯净。
“敏姨，你告诉我，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多少？”几番交谈之后，嫦漪漪手里的白粥已经喂了大半，嫦漪漪这才将此行的目的提了出来。
听到她问，敏氏虽然惊讶，但也觉得情理之中，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届时孟惜月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哪里记得住事？
说到这件事，敏氏周身都笼罩起来一层悲伤气息。
“在嫦姐临盆前几日，孟郎便随着皇上去了舟山围猎，也是那几日，颐曲郡主向太后领了懿旨，鸠占鹊巢，以平妻身份进了孟家，把持中馈，嫦姐临盆那晚，生下你之后便开始难产……”敏氏这里说的“你”，便说的是被嫦漪漪误当的孟惜月。
“我去求她找个大夫，嫦姐那时一直在出血……”她那时也只是个刚入孟府的妾室，哪里见过如此骇人的场景。“她明着是去找了个大夫，暗地里却吩咐贴身丫鬟让那大夫杀了嫦姐，我便放火烧了嫦姐的偏院，趁乱帮嫦姐逃出了孟府，也把你送去了老夫人那里，却没想到因此害了老夫人。”
如果当初不是她想着，老夫人是孟逸夫的生母，颐曲郡主再猖狂也不会与自己的婆婆叫板，谁知道她还是低估了颐曲郡主。
“老夫人早早就派人去舟山传信了，那时老爷就在回城的路上，可惜嫦姐还是没等到，老爷回来的时候，刚好有侍卫带了你的弟弟回来，是我无能，没有救下他……”
“他……死了？”
“不知道，稳婆接生时，第二个孩子开始难产，稳婆手脚重，在那孩子的脚上掐了道红痕，可那个孩子的脚上并没有，我知道那不是嫦姐的孩子，可那是个男孩，老爷有心想保，颐曲郡主又怎么会容忍嫦姐留下嫡子呢？”
敏氏只觉得那个孩子无辜受了牵连。
“那时颐曲郡主有意杀他，老爷阻拦不得，最后是重伤，被人带去沉河。”敏氏似乎想起了那日，颐曲郡主满身的鲜血，耳边尽是那孩子的啼哭。“侍卫里有一个是我娘家的表哥，我与他求情，才让他去要了这份差事，原本打算复命之后就送孩子去医馆，可再回去的时候，那孩子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嫦漪漪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提起了心。
敏氏点点头。“那是山里，许是被农户救走了，也有可能……是被野狼吃的干净了。”
嫦漪漪只觉得峰回路转，只要还有希望活着，那就没有她找不到的人，只是这众生芸芸，上哪去找这孩子。
“敏姨可记得这孩子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之类的标志，可以认出这孩子的？”
敏氏摇了摇头，那孩子抱回来的时候是她带去清洗的，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她最清楚不过了，不过……
“颐曲郡主那时拔了金簪要刺死孩子，那孩子伸手便挡住了，金簪在孩子的右手上划了一道半臂长的口子，从手背到肘，血流了好多……”
右手，半臂长的口子……
嫦漪漪猛地想起今早在玄武门下，那个被黑布笼罩在囚车里的人，他的右手确实也有一道半臂长的伤疤，看那疤痕，确实有十几年的时间。
这天下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惜月？惜月？”敏氏在她面前叫了两声，嫦漪漪这才回神。
“天色不早了，一会该用午膳了，我会吩咐让厨房的人做些清淡的，敏姨一定要保重身子。”嫦漪漪在她手上象征性地拍了两下，算作安慰。“过几日，我便带敏姨离开这里，去一个世外桃源生活。”
敏姨点点头，她的惜月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那母亲……不，老太太呢？”敏氏想了想，还是改了口。纵使过去老太太将她视作亲生女儿，可如今物是人非，这一声母亲她是不敢再喊了。
“祖母是父亲的儿子，父亲可是当朝宰相，自然要跟着父亲享福了。”这世上最紧密的关系便是母子亲情了，恐怕若当初孟逸夫是想杀嫦有仪的，老太太也会毫不犹豫地帮他插上一刀。
这些年她日日在佛堂念经，不就是为了给孟逸夫祈福么。
敏氏听这话，想来也是这么个理儿，也没再与嫦漪漪多说，便随她去了。
等嫦漪漪出了敏华院，她才知道这内院找她都找翻了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