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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重逢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三个月就过去了。

今日正是樕山氏秋狩围猎开狩之日。今后的一个月内,族中所有的青壮在经验丰富的老猎人的带领下,将会四处出击,不论是狮虎豹羆或是雉兔鹿豚,但凡被探得了踪迹,都逃不过樕山氏的围猎。

这场围猎将会覆盖樕山周围的三山四水,除了灵兽与先灵血裔,但凡所见,无不可猎。

当然,同为人族的也除外。

这是只有东洲樕山氏才可能做得到的事,不说其它洲,人族远不如其它灵族。便是同为东洲的氏族,其余氏族也不可能敢如此作为,若是擅自这样做,招惹了其它的灵族,很可能会招来灭族之祸!

只见樕山氏四舍之间的广阔平地上,准备出猎的青壮与各舍的上人,贵子齐聚于原木搭就的高台之前。

此时的高台之上,地宫大巫祝典正为此次秋狩卜筮,祈卦。

按照过往的既定仪程,待大巫祝请神事毕后,就由族长宣布开猎。只见,大巫祝在卜筮事毕,开始请神祈卦时,拄着他的盘龙杖在台上闭目静站,全不似往年一般果断,似乎神明不愿降下谶语。

而宰主兼着族长的常似乎也一点不急,就这么面带微笑,对着台下众人站在高台的边缘。

好不容易,大巫祝终于结束了仪程,将谶语交予了常,让出高台的中心。不必交待,常自然的走上前去,收一抬,正要宣读谶语,并宣布秋狩开猎,场下的一声高喝打断了他。

“且慢!”

原来是大巫祝之子庆甲,常平静的看着走上前来的男子。

“不知少甲为何要打断孤家?”在正式且严肃的场合里,常都是这么自称的,有道孤不可语之意。

“禀宰主,三年前桑林魔兽伏诛一事,昨日有了些进展。卑下想呈于宰主决断,只是……”说道此处庆甲有了一些为难。

“但说无妨。”

“卑下遵命。”他正要开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庆甲身后的荼拉了拉他的手,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怎料庆甲挥手将荼的手甩开,继续说道:“经查,魔兽封涿于十六年前出现在桑林之南,其与猰貐、九阴等并称六魔,乃是天下有名的魔兽。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空桑山界以南,且只在桑林以内活动,从不出了林来。一般受生劫所侵之神人兽,皆会癫狂不休,迷失本性,而那封涿却能约束自己只在桑林以南一带,方圆不足三里之地一呆就是十六年,便是生活在其附近的黎部,甚至许多其族民都不知道封涿的存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卑下猜测,或许当年魔主一事或会重现!”庆甲说的是当年回复神志的魔统领众魔在大荒兴风作浪一事,大荒之中的有灵之族都称那魔头为魔主,当年羿也是因为此事才有机会游历神城。

不理众人因为震惊与他的猜测而轰然变得嘈杂一片,庆甲继续说道:“若非如此,无法解释为何那封涿竟能如此束缚己身。而且卑下猜测,我族中有人与魔主勾结,否则更无法解释为何一头魔兽竟能在我樕山虎视之地潜藏如此之久却不被我族发现!”

接连抛出一个个重磅消息,原先还嘈杂不止的倏忽间一片静谧,甚至许多人都已经无法再思考。

但显然多年在族长任上,自有其气度,似乎仍是不为所动的他平静的说道:“你如此说,想来是有确切的证据了?你且说出是谁与魔主勾结,我定惩不饶。”

那荼似乎最后仍想要阻止兄长继续说下去,只是事已至此,已经停不住了的庆甲固执的甩开了胞弟再次伸来的手,假装自己根本听不到荼在耳旁的细语。

“经卑下详细查证,那封涿伏诛之时,只有捕奴人曾出现在桑林之中,那些散落在地的镣铐就是明证。而捕奴人丝毫没有与封涿打斗的痕迹,却可以轻松的穿林而过,侵袭黎部之民充奴,由此观之,捕奴人必定与封涿有勾结。而我在查探之时,在桑林之中捡到了这个。”

说罢,他在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瞬间,看得到匕首之人都炸开了锅。

那羿平日用来防身的真龙爪蜕,盘龙匕!

“诸位没看错,这正是盘龙匕!此匕首证明公子羿在当时曾去过桑林!”

此时,原先似乎正闭目养神的大巫祝猛然睁开双眼,大喝道:“住口!一派胡言,逆子给我退下!”

被父亲喝止的庆甲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复杂的看向大巫祝。他没想到即使到了这种时候,父亲还会如此维护常。他从前就想不明白,为何父亲会甘当宰主的影子。父子情淡漠的两人也从未有过交流,或许就算父亲愿说,倔强的他也未必会听。从最疼爱自己的舅父被常亲手杀死之时,就注定了他今日会做这些事。

其实他所说的事情,真要细究下去,也说明不了什么。而这是他故意将两件事关联合一,只要族人心里有怀疑,那就够了!

宰主若凭此处置其子,那就坐实了羿与魔主有勾结。若置之不理,仍让嫌疑在身的羿如平日里那般出入无禁,对宰主的威望与平日里的印象都是一种无形的消磨。

即使这次没办法凭此一举扳倒,自己准备的后续的手段也能让他万劫不复。

“哦?竟有此事,来人,将羿唤来,我且当众问他。若事属实,我定亲手诛此不肖子。”只见常脸上仍是一副古井无波之色。

尽管庆甲感到有些奇怪,宰主似乎不是如同父亲般冷血之人,听闻这些事,怎的还如此平静。只是不论如何,只要羿出现,自己就有办法将证据做死,让他哑口无言。

在众人静静等待之时,庆甲有些志得意满的看向了兄长石年。

没想到如此听命于宰主的兄长此时也是一脸平静,或许真的是哀莫大于心死吧。自己崇敬之人的孩子在眼皮子底下与捕奴人,与魔主勾结,难道宰主会不知道吗?

不多时,迎着一众‘期待’的目光,先前遣去传人的役夫又再次出现,只是却是单独回来,并没有将羿带来,却带来了一个消息。

公子羿不见了!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就连庆甲一时间也愣住了。待他回过味来,却更开心了,这样一来,自己再让心腹散发一些流言,说公子羿畏罪潜逃了,那自己根本就用不上什么后手,就能把这个罪名给坐实。既然公子羿有罪,那纵子潜逃的宰主有没有罪?这些当然是不言而喻之事。

一想至此,庆甲甚至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平日自诩智计过人的公子羿竟然出了这么个昏招!

甚至都不想再掩饰自己心中的快意的庆甲,还是不自然间看向了一族之主。

虽然情形对常很不利,但看情形,他似乎并不打算辩解或是自证清白。而是说道:“诸位叔伯兄弟,不论逆子有何罪状,一时半会查不清楚。就算他真的有罪,他的谋划一时半会也不能成真。而秋狩乃是事关阖族越冬之大事,。”

台下族人闻言皆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管这事是否为真,即便真是如此,现下处置或许能看一场父子相间的大戏,只是于族人何益?家中的老娘们和孩子还等着肉脯填饱肚子呢。如今秋狩才是头等大事!

看到台下做点头称是,常高声宣布到:“方才大巫祝已求得谶语,神明谶曰:天朗气清,粮肉满仓,吉。”

他顿了顿,转过头来看向大巫祝,低声说道:“不若我们先行开狩,其余压后再议?”

大巫祝点了点头。

“我宣布,吉年秋狩,开!”

顿时阖族青壮高声呼和,人潮向山脚涌动,今年的秋狩,正式开狩!

看到常似乎故意转移族人的注意力,庆甲也由得他。羿的一手昏招,将自己逼往死地,后续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如何刻意,只要顺势推一把,就能逼常退位,到时不论父亲是否愿意,都会接任族长之位。一旦做了族长,有时候许多事就由不得父亲的意愿了,不论他是否愿意,自己都会让父亲将族长之位坐实,坐稳。

而此时的羿,正在两位上三境族叔的护送之下,悠闲的走在曾走过的密林之中。这两位正是当年随着他闲逛神城的两人,应该是常最可信任之人了。

“先前救下的黎部之人,已经秘密送往那处所在了,只是他们不得路径而入,不知少绰能否知晓,将他们接入密地。”

“谁知道呢,不过有咱们的人在,现在的山君与鸣軨还是会给几分薄面。厚待肯定不至于,想来也会让他们遭了罪。只是连累两位族叔,要与小子一并隐居于此了。”

依常的安排,是让两人与羿一同赶赴云绰隐居的谷底之中。一来起到保护的作用,有他们两人在,便是真正翻了脸,这一地的山君与鸣軨也不敢轻易开罪他们。二来是想到若羿真的可以开始修行,有他们一路的指点,授予族中的功法,一定事半功倍。三来也是想到,既然如此之久,神君都不对那二人的体魄有丝毫诰示,想来应当不至于危及性命。

无论如何,这个问题如今都已不成为问题,现在反而是羿需要真正隐居在那密地之中。

“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我二人如今也恰好到了化神瓶颈。这次也是一次绝佳的闭关机会,或许凭这次闭关,一举突破化神境也未可知。”

“那小子就不与两位叔叔客气了。”羿听到族叔这样说,便拱手说到。

两位常的心腹兄弟点了点头。

“在那密地之中有我两位挚友,父亲让两位叔叔大材小用,护送我到那密地。想来除了境界足够,或许有几分考虑到两位叔叔博览族中典籍,对我两位挚友以及小子今后的修行助益甚大才是,不知小子说的可对?”

这父子二人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他们两人还真可以当得上羿‘博览’的说法。因为平日里除了常与羿经常翻阅之外,只有他二人可以时时出入天宫藏籍所在无碍,因为那些古旧兽皮卷以及一些以金玉为介,术法为媒的神妙典籍全凭他二人打理。

终于明白这对父子心思的二人自无不可。

三人边说边走,不期然间便走到了当时云绰带他来到的石头处。

看着并没有什么变化的地方,驻足不行的羿有些感慨,三年时间,一晃而过。他也与云绰丽女有三年不见了。短短几天的相识,却让人铭记三年却一如当初,不曾褪色。

或许这只是自己心中的一些感慨罢了。

只短短相识了不过半旬,却隔了三年没有再见的人,无论如何,有了陌生之感才是人之常情。

并没有让两位族叔看着自己‘悲古伤今’多久,羿便领头先行,示意他二人跟上。

记忆力惊人的羿当年便观察到云绰带着走的应该是一条路径,不必要每一脚都踏对,否则小花早不知该被送到哪去了。

理所当然清晰记得路径的羿当头走着,看着身边的景象变化与当年又有所不同,不得不感叹那神人黄矩手段的神奇。如今刚好有两位精于修行一途的长辈,羿便开口问道:“不知两位叔叔可否为小子解惑,似这般手段,该是什么境界才可为之?我曾问过父亲,他说他只精于巫法一道,对术法并不精通,他也难以解构这般玄妙的术法。”

听到羿开口的二人终于在连连惊叹之中回过神来。

“哪个境界能做到我也不知,至少我在典籍中还从未见过这般的巫法或术法。下位神不必去说,肯定没有,而至高神主的法相从人族修行以来,只有你父亲修出了著雍相,若他说他也不知道,那便肯定不是巫法一途所为了。”

“那巫法与术法有什么区别?”

“所谓巫法,乃是借神灵之相加持己身之法。待修得金身境,结成天地桥之后,天地元气纳蓄气府之中自成五行之属绕体不休。此时便有两途可以精进修为,一是淬炼金身,凭借元气不断拓宽紫府之外的气府,这样自身可纳蓄的元气随着修为精进便可以不断增多,一旦施展神通,仅凭己身便可有莫大威能,这般的叫术法;二是在体外凝结法相,而这法相则是根据借相神灵大大增强施展之法的威力,这般的叫巫法。”

“那哪种好些。”

听到羿这样一问,两人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哈哈大笑。

“今后你涉足修行便知道,哪有什么好坏之分。火到极致可蒸水,水到极致可灭火。虽说五行相生相克乃是天地之大道,可天地最大的大道是那遁去的‘一’。世事无绝对,巫法一途,好似借力神灵,绝对而言,若是神灵不愿借力,那谁也无可奈何,可修行乃是天灵赐下之法,又有哪个神灵敢不愿呢?而且神灵似乎也不能不借。术法一途,却又只求的强化己身,只是再如何强化,也有极限的。可自有巫术之别开始,我也从未听闻谁修道了自己金身的极限。”

“那为何不巫术同修呢?”

“人怎么同时走两条路?”稍年轻的那位族叔带着笑意反问了羿一句。“这巫术之别,就好似人走路遇到了岔路口。之所以难以兼修,乃是因为元气。若要淬炼金身,便没有足够的元气凝结法相了,这是最简单之理,也是最根本之理,若要精研细微处,一时半刻与你也说不清楚,待你真正走上修行一路之后,自己再慢慢体会吧。”

“真没什么办法兼修吗?”感觉犹不死心的羿还是固执的问到。

那年长之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到:“也不是一定不行,在初入金身境之时,因为金身尚未淬炼,法相也未结成,是可以同时并行无碍,只是一旦到了稍高深处,若想有精进,则必须要择其一而全力以赴了。而且同修亦会大大拖慢淬炼金身或凝练法相的快慢,因为我们人族不似神灵一般,人族最多只可开三千六百大窍以做吸纳元气之用。可这三千六百大窍即便悉数开遍,也不足以兼顾两途之用。只有似神灵一般,周身三万余小窍亦悉数开启,鲸吞天地元气千百倍于人身,才有可能两途同修。况且人身大窍如今即便是天资独步天下的宰主,也开了不过两千之数。天下人族登高一事,鸡头那是千好万好于凤尾。宁可拣选一途不断精进,也不要做个庸碌之材。”

羿沉默了下来,好像确实这样才是正确的。

没过多久,一行三人终于出了那玄妙的阵法,站到了绵延千丈,祥瑞不绝的崖壁之前。

只是刚出了阵中,众人便看到了一个十五岁上下的孩童站在通向谷地的入口之处,正是那卜冉。

四目对视,都楞了一下。羿似乎没想到这密地之中除了云绰与丽女,还会有其他人,而孩子更不会想到,竟然有人没经过带路,就走了进来。仔细一看,这人还眼熟。

自然而然的思索一阵,孩子终于想起,这不是正是三年前来过自己部落的贵公子嘛!

终于想起来的卜冉警觉的跑了回洞里,看来是要向云绰报告了。

当时箕到樕山报信,之所以一见到羿便抱着他,是因为在陌生的樕山氏,羿是他唯一的依靠。但显然卜冉的依靠并不是他,原本羿也与黎氏之人谈不上多熟络,不过是在部落里留宿了两夜罢了。

不理孩子做什么,羿只是如上回来时一般径直走进了充当通道,也可以遮风挡雨的宽阔洞中。

一路上羿看到了更多的孩子,略一思忖,便猜了个大概。

三年前箕来到樕山报信的前一天正是云绰离去的那一天,虽说孩子当时因为对自己也不放心,有些聪明过头的没有将云绰救了他以及一群孩子的事说出来,而只说了黎部被灭一事。如今看到眼前这些或打坐,或玩闹的孩子,不难猜出当时或许黎部刚刚遭遇了捕奴人的袭击,被云绰遇到而救下了这些孩子。

打坐?

看着有一些半大孩子一本正经的学着父亲平时的样子,羿也不禁产生了疑惑。为什么这些孩子会打坐?按下了满心的疑问,还是等见到了云绰再问吧。

只是羿并没有等来云绰,刚出了洞口的羿看到的却是渐见清丽的丽女迎面而来。辅一见面,丽女便首先曲手躬身下拜:“羿哥。”

从未听到过的称呼,却亲切的多。羿也不禁笑了出来,点了点头,问道:“经年不见,长得愈发漂亮了嘛。”

只是却不见丽女搭理自己,而是不停的向自己身后张望,羿不禁哑然却由衷的高兴。因为在他原本想来,云绰与丽女两人,在这隐秘之地单独相处,便是生了情愫也不奇怪。他还有些心忧若真是如此,该如何向蚩尤交代。如今看来,丽女的心仍然是记挂着蚩尤的。

“别看了,你的情哥哥没来,他另有要事,一会我再与你细说。”放下心中石头的羿打趣到。“云绰呢?这小子去哪了?”

闹了个大红脸的丽女似乎也不再如当年一般的活泼,只是有些羞赧的说到:“他正在水里捕鱼呢。”

原来如此。

暗暗松了一口气,迈步走向了那块在树冠下的石头处,坐了下来。当年便是在这里,自己捣了些肉片,还劝云绰与自己一同回家来着。

说起来,父亲在十五岁便给自己行那及冠之礼。可根据传闻中东荒君子国的风俗,该是在二十岁才算及冠。如今云绰该有十九了吧,想来蚩尤与丽女也差不多。

心中正想着该寻些什么物件相贺及冠的羿,突然见到水中飞出十余尾白色游鱼之后,一个脑袋随之凫出水面。

正是在湖中捉鱼的云绰。

云绰四下看了看,看到丽女身旁的石头上坐了一个华服贵公子,只楞了一会便反应过来是羿,云绰便招了招手。

“他怎么不上岸来?”羿看着只将头露出水面,却在湖中心一动不动的云绰,问到。

而丽女却是不理羿,啐了一口,红着脸赶忙躲回了洞穴之中。

这么多年来,两人当然都有过尴尬的时候。虽说是少年少女,心向朝阳,却还是知道些男女之别的。特别是黄矩带云绰偷看国主的后妃沐浴之时,一脸郑重的告诉过云绰,似这般看着女人不着片缕是非常无礼的。

而后云绰与丽女便有了避忌尴尬的默契,一旦有了不便,便自觉躲起来,比如丽女沐浴之时,云绰便要躲到崖壁之外。而云绰捉鱼之时,丽女便要躲进洞中。方才遇到羿,便是丽女正准备进洞去与孩子们玩耍,那报信的卜冉刚说完话,两人便相遇了。

虽说性子有些变化,只是骤然见到经年不见的熟人,丽女还是有些高兴,便忘了云绰正赤条条这茬。

在丽女终于进了洞中之后,云绰方才从水中走了出来,重新将皮子穿戴妥当。

真要说起来,其实羿对云绰是有恩的。当年的一些不快早就随风消逝,如今云绰看着羿,心中有些开心,只是云绰天生压抑自己性子,于是便有些故作平淡的问道:“来了啊?”

羿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蚩尤呢?他怎么样了?”

“他好着呢,进去与丽女一起说吧。”

云绰撇了撇嘴,当先带头走进了洞中,还不忘嘱咐几个孩子去拾掇那些在湖岸挣扎的游鱼。

“不过说起来,这几年丽女越发长得清丽可人,你怎么就不动心?”羿还是忍不住要问了出来,羿平日里最大的爱好除了摆弄他那些谁都看不懂的奇巧物什之外,便是东家长西家短的打听一些关于男女事的是是非非。

只是云绰只是疑惑的看了羿一眼。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云绰明白了羿是真的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他也觉得关于这方面确实有必要说明白些,免得往后心有芥蒂。

“说不动心,你肯定不信,只是我想,动心是寻常男女间的一些心思,却不是动情的理由。我以后一定还是会对谁动心,这些心思无论如何都是少不得的。若是一直动心,难道要一直不停的追逐吗?那眼前人怎么办?说起来我有些由衷的高兴,如今我们二人就像是雪山中的猎户于风雪中离家打猎,留于家中相互依偎的两兄妹一般。”

“谁说你不擅言语,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嘛。”刻意放缓脚步,只为一解心中好奇的羿开心的说到。“话说起来,你这从未与人交往的小鳏夫也知道这些?”

云绰只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当然不会说黄矩经常与他偷看妇人洗澡这些事。

二人进了洞中,寻到了丽女与随着羿一同来的两位族叔。羿引见了一番,年长的一位名为后,年少的一位名为常先。

而后与他们说了近来的一些事,包括他所知道的常的计划,樕山氏今后的预想中的巨变,以及蚩尤的复仇之行。包括当初没有与蚩尤说过的,石年将会借着秋狩以及复仇之名,迁徙南洲,再不复归。当然也说了,在时局稍稳,就与他们二人一同去寻蚩尤。

本来满心欢喜可以见到情郎的丽女此时终于知道了当年之事的全貌。

原来,当年在箕离开了夏舍之后,便与羿说了黎氏遭难。只是如惊兔却又心思细腻的孩子不敢说云绰与丽女已救下了许多孩童,只说自己是躲藏起来才逃了大难,而族中长辈许多都已被掳了去。

羿详细询问之后,得知被掳走的皆是青壮,一些无法劳作或是以供取乐的老人与反抗激烈之人或许都已遭了劫难。

当下不再犹豫,马上便与常说了此事,常稍斟酌了一番,便命石年带着人追击救人去了。最后却也只救了四十余人,其余总计尚有百来人连着族长在内,石年推测或许都已亡故。

而这些犯了滔天之罪的捕奴人却是罕见又不可思议的刚烈,石年一个俘虏也未见带回。只禀告了捕奴人抵抗异常顽强,大部都已四散窜逃,余者皆死斗不休。

心系父母安危的丽女,再难有心思烦忧情郎的不归。只是小脸煞白的问道:“羿哥,救下的众人之中可有我的父亲母亲?”

看着羿欲言又止的样子,丽女似乎笃定父母皆已亡故,心防瞬间崩溃,泪如雨下。

只是羿却说到:“我不曾见过你的父母的样貌,实在不知你父母在不在那些人之中。我父亲已经安排了人将他们先行护送到了这处密地附近。先前急于来见你们,没将他们一同领了来。你们看谁知晓密地路径的,领着我这两位族叔出去,寻着了他们带进来。”

云绰有些疑惑为什么他不自己去,看他能凭着自己进来,肯定也能自己出去。

“如今我也已经成了被四下追捕的‘罪人’了,实在不方便出去,一会再与你们说。”看出了云绰的疑惑,羿解释到。

自然不会再如先前一般怀疑羿,云绰也就随他去了。于是便安排了少年采章与羿的两位族叔出了密地,寻找族人去了。

“樕山要倒了。”

待他们三人离开,片刻之后羿对着云绰与丽女平静的说到。

当然明白羿说的不是真的樕山要倒下来,而是樕山氏将要遭逢大难了。

原先以为父母已亡,而后又带着希望心怀忐忑的丽女听到,也不禁被这样的消息震惊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似乎在确定羿有没有开玩笑。

而羿却是一脸认真,说到:“我是说真的,并不是因为遭遇外敌,只是因为内里的人心与思虑罢了。”

依然身着软麻细织的华服,一脸风轻云淡的羿摆了摆手,说到:“不去说这些琐事了,往后一年多,我要在这里住下了。”

丽女一脸好奇的问道:“为何是一年?一年后又会发生什么吗?”

“谁知道呢,如今这个世道,正是风云变幻之时。不说一年,明天或许就与今天大有不同。”似乎想起了什么的羿突然问道:“对了,你们修行得怎么样?我方才进了洞中,怎么见到有些孩童都在打坐?难道他们也能修行?”

“羿哥说这个呀。”稍稍又见了几分当年活泼的丽女说到:“我与绰哥在修行之时,有些感悟,看看能否让孩子们也一同修行,即便到不了那些神人一般的飞天遁地的神通,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丽女详细说了当时云绰与她的想法。如今,陆陆续续又有了三五个能感应且微微牵动元气的孩童,只是进展不大罢了。

岂知那羿却是大感兴趣。先前他便寻思着与这眼前二人借着天帝赐丹的机会,寻找出一条让人人皆可修行的道路来。如今竟然让他们二人只凭着一些天马行空,不拘一束的想法,隐然间似乎到了路口,羿自然兴奋无比。

只是他从未切身感受过元气灌体以及整个修行的过程,许多一知半解都只是从典籍上得知,对这事实在不敢多说。

心念百转千回的羿想着修行事,自然而然想到了天帝赐下的丹丸,他不由得一时间犯了难。

若是吃了下去,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开了窍穴,岂不白费?可只吃一半,谁又知道到底有没有效果。况且你一个神灵炼的药丸,还封什么蜜蜡?!闻味都问不出是什么药,愁死个人。

极少需要别人拿主意的羿也忍不住没头没尾的问了云绰与丽女:“那粒神丹我该不该吃掉?”

被羿跳脱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的云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是当初天帝赐下的可以重塑血脉,让他可以修行的神丹。

云绰却是笃定说到:“无论如何,这丹丸是你自己的造化。服食下去,若能在洞开窍穴时有所感悟是最好。若不能,也是孩子们的缘分不到。只是不管怎么样,首先也要保证你自身的修行之路不至于断绝。”

丽女也是点了点头,认可了云绰说的话。

这与私心无关,事要分先后,才能分对错。不可一味的要羿不顾自己而只求付出。

就凭云绰救了这些孩子,照顾他们至今,他完全可以说这些话。

“那事不宜迟,我便在这处吃了这丸丹药好了。云绰你先入定,不必干扰元气,只细细感应元气有何异动。丽女你在一旁仔细查看我周身有何变化。”

两人点了点头。

只是马上丽女便捂起了眼睛,羞到:“羿哥你怎么脱衣服呀!”

“没事,不脱光。我不除了衣裳,若是肌体有些细微的变化你怎么看的到。”

“那怎的不让我入定,让绰哥来看着。”

“实在没办法,让一男的定定看着我没穿衣裳的样子,有些毛毛的,我的心关过不去。”

云绰直点头认可,平日里袒胸露乳,习惯了便可视而不见,只是要这么刻意的仔细看着,不论看与被看,都觉得有些异样。

实在无法,丽女只得稍微岔开两指,从指缝之中偷偷看向羿,确定了他确实还留着软麻围挡,于是放开两手,涨红着脸,低着头偷偷看着羿。

羿却是大大咧咧的说到:“你害羞什么嘛!云绰天天都是赤条条的,只围个兽皮围裙,也不见你有丝毫的害羞。莫不成是我白一些?”

听着羿的戏言,丽女想想也是,渐渐的少了些羞态,只是还是低着头,实在不敢抬起来。

羿不去理她,掏出了藏于地上麻服的精细木盒,打开来,如同先前做过无数次一般,细细的看着静躺在盒中的丹丸。

之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没有服食这颗丹丸,一是顾虑着吃了下去,若是丝毫没有助益,又无法再深研丹丸的药理,那就得不偿失了。二是他深怕这颗丹是否有天帝施术其上,或许会让自己在某些时候成为所行非所想。

如今到了密地,心想着,若是此地,说不定可以阻挡几分天帝的术法也未可知。于是把心一横,头一仰,拇指大的丹丸便顺着口舌,一咽而下。

跟着便闭眼盘腿做下,静静的等着,细细的感受体魄的变化。只是等了半刻时分,周遭却没有丝毫不同。

难不成就这样算是开窍了?结束了?

有些怀疑的羿尝试着早已倒背如流的入定之法,看看是否真如典籍所记载的那般,有元气倒灌,经脉撕裂之感。

正当羿犹疑时,蓦然间,一阵剧烈的痛感袭来。就好像突然被人用千万根锥子使劲的插入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锥尖直触到每一根骨头上在不停的划动。

瞬间羿便佝偻成食水里的虾米一般,颤抖不止。一旁的丽女看着羿这般怪异且痛苦的样子,清丽的脸上现出了浓浓的忧心神色。就连正在入定的云绰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眉间皱了起来。

对于寻常人而言,受到这般疼痛,早就晕了过去,也就感觉不到疼痛了。而羿为了细细感受灵丹的玄妙之处,感受周遭身体的变化,靠着超越常人的意志,维持了脑海中的那一点灵光不散,紧咬的牙关都已渗血了,却还是没有晕过去。

突然,他的口中喷出一道鲜血,眼鼻耳也渗出了红惨惨的血浆。似乎终于疼痛过去的羿仿佛重生一般,大口大口呼吸着周遭的空气。丽女正准备上前去将羿扶起来查看一番,在羿的周围突然响起了极有律动的‘嗡’——‘嗡’声,建中还夹杂着一阵似乎布帛撕裂是细碎‘啪啪’声。仔细一听,那‘嗡’声似乎是随着羿的心房跳动而发出。

原先还如蚊蝇一般需要细听才能听到,渐渐的便清晰可闻,而后就如神人擂鼓一般,变成了直击心房的‘咚’‘咚’响。随着声音的变化,羿身躯周遭的空气也跟着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扰动涟漪。

而对羿而言,虽然也有些痛苦,却是不如先前一般割肉剔骨一般。很块,周遭的异动也结束了。

羿艰难的睁开了双眼,一左一右的眼角还有先前未干的血迹。吃力的抬起手拍了拍身前的云绰。

似乎真的结束了。

云绰从入定中醒来,看到羿的样子真正的被吓了一跳。他从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惨像。只是很块反应过来的他将羿搭在自己的背上,背到湖边,就着羿的细麻衣沾些水仔细为羿擦洗了一遍身体。

而后羿撑着仅剩的一丝力气,有若游丝一般对云绰与跟随而来的丽女说到:“看……看……变……话。”跟着便闭上了眼睛,终于沉沉睡去。

虽然说一个字都要喘三喘,云绰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自己与丽女自己看看他与先前的体魄外在有何区别。

按照羿的嘱咐,云绰与丽女果然仔细端详起来,就在云绰准备掀掉围裆,丽女又羞红着捂起脸时,羿的两位族叔从崖壁洞中踱步走出。

看到这幅怪异的景象的他们顿时大喝:“你们在干什么?!”

看到自己要保护的人躺在地上,人事不知,而原本他十分信任的一男一女蹲在他旁边,男的还正准备撩裆!

一般而言确实要大声喝止,不仅如此,不管两人要做什么,都要用尽全力阻止他们。

后与常先便是如此做的。

被两人大喝惊到而转过头来的云绰与丽女,马上见识到了修行者打架果然与寻常人不同。

只见常先蓦然间现出与崖顶等高的百丈三头六臂的巨大法相,法相的六臂各有灵宝,或舞干,或操戚,或持神环或结手印,其中操着青铜巨斧的一臂对着云绰一斧劈下。而稍年长的后却是浑身金光大作,如同一颗流行坠地一般朝着丽女飞去,似乎也欲像流星一般将她撞个稀碎。

真正见识到修行者之威,根本反应不过来的两人眼睁睁的看着即将临头的大厄。

羿似乎心有有感,堪堪醒来。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份力气的他抽着肩膀,吃力抬起了手虚挡了一挡,吐字还算清晰却不甚大声的说到:“慢……”,跟着又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睡着,总算是不迟。

虽说全力阻止,却不至于置两人于死地的常先与后听到羿气若游丝的阻止他们之后,法相消散,金光湮灭,于千钧一发之际收了手。

惊魂未定的云绰与丽女呆呆的看着方才略展神通的二人,他们没想到修行者一旦施展神通,竟然这般声势浩大,以至于让人觉得力拔山河似乎都是等闲事。

即使被羿所阻止,却还是心急知道事情原委的后与常先不再如寻常人一般提步而走。

只见常先所站立的洞口出凭空泛起涟漪,跟着云绰眼前一闪,常先便在出现在了云绰身旁,而后早就在羿出言阻止后就飘落在丽女身旁。

也不客套,常先开口就问:“怎么回事?”

云绰与他们解释了一番。

知道了公子羿是因为服食了神丹,才会是这样一副惨象,二人自然信了他们。只是看着羿一直人事不知,仍是心忧不已,全然都顾不上已将黎氏之人带来了密地一事了。

最后还是久候不见来人的采章来寻云绰与丽女,二人方才省起要问一问这事。只是那四十余人在看到采章与其父相逢之后才知道,原来世上仍有自己族中之人存活,于是都已急切的进了洞穴,看看亲人是否仍在世。只是这样的相逢注定是悲伤多过欢喜的,大部分人仍旧是空欢喜一场。

在云绰与丽女走入洞中时,这样的感受特别强烈,似乎好不容易开朗起来的孩子们随着族人的到来又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许多年岁尚小的已是泫然欲泣。

只是让急切寻找父母而不得,正自伤心的丽女感到意外的是,先前定下的接替老族长成为新一任族长的虞与他的女儿宓竟然都完好无恙。

原本便是闺中密友的两人骤然得见,忍不住相拥而泣。直至众人都已冷静下来后,云绰与丽女才听着姿容艳丽的宓说起了当日事情的全貌。

原来在他们离去之后,只过了一天。便有族人报知南面桑林之中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多声巨响,本的撑天巨木也一颗颗的倒伏了不少。

虞时常待在老族长身边,帮助老族长署理族务,宓也侍奉在侧。据她说,当时老族长脸上的担忧之色甚是明显,就差在脸上刻字了。

而老族长却似乎一直在等什么,只是站在舍门之外,迟迟就是没有任何嘱咐,既不带族人逃难,也不命人去查探。

直至桑林中突然出现了捕奴人。

原先在知道有人从桑林南面走出来时,老族长就迅速安排了分两路而逃,一路由十余相对健壮的族丁带着孩子往食水逃,最后西渡樕山,寻求樕山氏庇护。剩余的青壮则结队遁入东面桑林之中潜居,待事态平息之后再出来,虞带着宓就在这一路。而老族长领着跑不动的年迈之人在村落里想尽力拖住捕奴人。

设身处地去想,这应当是比较稳妥的办法了。可如今回想起来,许多地方仍值得推敲。只是众人却无法找到或许已化成飞灰的老族长去求证什么了。

能从封涿的阻拦之中穿过桑林,封涿或许已经被诛杀了。而能诛杀封涿的队伍,岂能少了修行者?而且肯定是境界不低的修行者。

果不其然,分路而逃的族人先后都被捕奴人中的修行者追上拦下,最后悉数被捉。

因缘际会之下,又先后被云绰与樕山氏搭救,如今有大七十余人活了下来,想来也算是大难之下的福缘了。

而缓过一口气,早已悠悠醒来的羿在服下了石年嘱咐过的保命灵草之后,也有了一些力气,被常先扶进洞中,听到了大部分经过,最后也没说什么,只唏嘘了一番。

后来突然想起什么,对常先说到:“怎么还是你二人,护着他们的族人呢?”

羿指的是护着幸存黎氏族人现行到这密地附近的族人。

“臾区与伶伦正在外头,说是怕你迁怒他们,不敢进来呢。”常先带着笑意说到。

“恩?”羿十分疑惑,这两人不是整日里随着庆甲食同案居同舍的,比亲兄弟还亲,据说他们还舍命救过庆甲,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怎么连他们也暗投了父亲?自己这平日里笑呵呵的父亲,不声不响的到底藏了多少暗手?

“叫他们进来吧,我与他们又没什么过节,有什么好迁怒的?”

常先抱拳领命去传人。

不过片刻,三人便入了洞中,臾区与伶伦躬身拜见。羿自然也向众人简单介绍了一番。这两人原先乃是大巫祝地宫籍中的巫祝,羿猜测或许是大巫祝安排在庆甲身边的护卫,后面迫于压力,投靠了父亲。如今害怕知道他们叛逃的庆甲追杀,便在父亲的安排下,借由护送黎氏族人送到密地避难来了。

这便说通了为什么一开始到阵法外的羿没有看到他们。

怕被耳目瞧见,从而招来祸事。

“自己寻地方座下吧。”羿尽量淡然的看了一眼两人,平日里自己被庆甲调侃为难,这俩小子可没在后边少使坏,一看到他俩的样子,羿心里就憋着一股劲。既然父亲安排了他俩来担当此任,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也不妨碍他看不顺眼两人不是?

那臾区与伶伦嘿嘿一笑,年岁与辈分上都与羿差不多的两人,加上早些年为了取得庆甲的信任,出了好些馊主意,心中未必没有借机捉弄的想法。此时对着羿并没有遇到高门贵子的拘束,只是有些怕羿夾私报复,因此显得有些局促。

羿却是不理他们,而是看向云绰说到:“如今这处谷地越来越多人,光靠湖中的游鱼出产是不可能供养这么多人的。”其实即便供养原先的那些孩童,羿都怀疑湖中的产出是远远不足的。只是不知道黄矩是用了什么办法,似乎湖中的游鱼捉之无尽,食之不竭。竟然让那些孩童食用无忧的这么多年。

可是天性多想,谨慎的羿不会将一群人的饱腹大计赌在湖中游鱼是不是吃得完这一事上。

必须要定下未来之大计!

“这三年来,上界神祗想来早已知悉你二人体魄特殊,却从未见有神谕示下。如此看来,关于此事,是不成甚么问题的,从今开始,你二人进出或可再无阻碍,只是即便如此,还需小心再小心,毕竟天威难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降下横祸。如今你们修行有成,云绰又熟悉这一带的情形。”说着说着,羿喘起了一口大气,毕竟他身体如今仍然是十分虚弱的。“我看这样,咱们拣选出所有的青壮,分成四队,常先,后,臾区与伶伦四人各领一队,两队在外狩猎,一队崖壁外警戒,一队在谷地休整。四队不定长责,轮番值守,如何?”

“这个……”万没想到,开口的是云绰,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谷地附近已经没有什么野兽可猎了。”

原来先前云绰自己一人独居了半年,因为太过无趣,便四处捉虎寻豹。不出半年,四周的大小兽类都知道了附近有个大祸害,以捉弄、捕杀野兽为乐,十分凶残。于是走的走,死的死,就连雪顶的小花都被逼无奈的背井离乡了。

此事羿方才想起,或许是因为体魄原因,云绰天生便有神力匹敌虎豹。便是鸣軨兽也让他当成了坐骑。

为什么丽女在未修炼之前似乎却是如寻常人一般?

只是如今这些琐事不是当务之急,羿摇了摇头,似乎要打散自己那四处发散的念头。

“那要在多远之外才能见到野兽?”决定调整一下安排的羿问到。

“太具体我也不知,只是最初见到你就是因为这附近我找不到野兽,才去的桑林,在那里便见到了帝江。”提及旧‘友’,云绰不禁感叹了一下:“要是帝江在就好了。”

“……”羿有些无奈,若是要进了桑林才能寻到野兽,便有些危险了,一来那是鸣軨兽的地盘,说到底,如今事态不明,不知道鸣軨的态度怎么样,若是墙倒众人推,看到樕山氏将倾,鸣軨翻脸不认人,那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若是帝江在就好了”羿也随着感叹了一句。

“那谷地的东边是什么地方?”

说到这,一直沉默不语的后抢先说到:“空桑以东,乃是一个大氏族,号沮吴氏。这一氏族并无豪杰,只是因为捕猎与生存需要,聚而居之。”

谁知云绰却是奇怪的看了一眼后,说到:“自空桑东望,十里开外都是充满瘴气的大泽,里边人畜不生,是一个毒瘴恶地。至于这位老哥说的沮吴,百里以外确实有一个大国。只是凭我们,或许走不到那里去。”

那后却是好奇的问道:“国?”

“黄矩曾说:‘边、民、礼、王俱备者称国。’那沮吴我曾与黄矩去过,黄矩说他们的族长称为国主更合适一些。他们不似你们樕山氏,阖族要务都由你们樕山氏凭着血脉传承来统理,其余部族只能依附你们而存。

在沮吴,所有血脉氏族在部落中的地位相差仿佛,首领由所有依附的氏族共同推举。黄矩说,他们与一般的氏族有了很大的区别,应当称为国,而不应称为氏。”

虽然众人还是一头雾水,只是有些地方还是听明白了的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凭什么后来的部族可以与创立氏族的部族平起平坐?那先立部族的优势在哪里,若没有好处与地位,强盛的部族岂会容忍他族依附在自己身上吸血?若是投奔来一个由奴隶脱逃的部族,那岂不是整个氏族都成了奴隶氏族?

而且什么是国?传说中昆仑墟的埻端,玺奂,因上古方士众多而称为国;大夏,竖沙,居鳐,月氏更是神民之国;而西胡,苍梧乃是妖兽古祖栖息之地,也称为国;至于海外的大人国、小人国、奢比尸国、君子国、青丘国这些不过是无比久远之前只在故老那泛着霉味的传唱中提及。

可无论什么国,可称之者,无不是与古神分气形,凝形质有诸多牵连的一地之界域。一个沮吴氏,有什么资格与神国同称国?

笃定这是年轻人的胡言乱语的后,想到对方乃是此地的主人,而且是公子羿的挚友,呵斥不得,便不再言语。

反倒是羿,眼珠子又在滴溜溜的乱转,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肯定又是羿有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只是他不说,众人也不会刻意去问。

“不谈那些话外之事,我们当务之急是如何安排好往后我们这一支人马的食物获取适宜,如今已是秋狩之时,再不抓紧时间,我们就要饿着肚子过冬了,到时不定得死几个人。”眼见众人有些话不对题,羿开口扭转了话头,再回到了如何安排众人的问题上。

“此地之主少绰长时奔走于方圆之地,不如让他先与我们说一说这地方的形貌与禁忌。”刚经过了巨大折磨的羿有气无力的说到,间中还伴随着一阵阵的咳嗽,一旁看着的云绰与丽女都担忧他会不会说完一句话,马上就又晕了过去。

羿示意投来目光的众人,自己没事,让云绰先说。

云绰点了点头,依着羿的交代,详细说了起来。

原来这方圆十里以内,云绰都熟悉无比,只是十里以外,西行或是南去都会被覆地广阔的桑林所阻挡,林中不乏毒虫猛兽,危机遍地。而东向则被瘴地所阻,难以穿行。因此,这谷地中的大部分人,都只能是北向堪山探水。

于是羿思索了一阵,说到:“那这样好了,青壮分为四队不变,只是不再有两队分头狩猎,而是一同北向而行,其中每三日遣人回报行进与猎获,还有沿途见闻,以便我们谷地之人了解,记录。而几队不再进行轮值,北向两队专只狩猎,直至获取足够肉食,即回谷地歇息。”

众人点了点头,云绰开口到:“在此之外,我看这样,远行猎队之外,再由丽女领头,带着妇孺在谷地寻常劳作之外,再与稍大些的孩童在谷地外巡狩。若是遇到些不危险的小兽,可任意捕获。一切以磨练为主,保命为要。”

云绰的提议也得到了几人的认可,于是羿接下话头,再说到:“无论如何,如今我们已独成一支,往后我们是得不到父族的助力的,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虽说我们青壮足够,可孩子却是我们将来的希望,理当多多磨练。

如今咱们以黎氏逃民为主,却也有樕山氏几人掺杂其中。咱们今后一路再难分你我,为免将来龌龊,我们应当自成一氏,不再纠结过往的血脉之分。我看那沮吴氏之做法,我们可以借鉴。当然,大家的顾虑也应当考虑,只是再多的顾虑也不及此事要紧。”

听到羿所说,便是常先与后也点了点头,遍览典籍的他们当然明白若是因血脉而有了争斗,长期积累会变成谁也预料不到的后果。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不然想一想我们这一支该如何称谓妥当?”

仿佛人族天生对起名字都兴致勃勃,于是围坐的几人七嘴八舌的就热闹了起来,有说叫樕国的,有说叫谷地氏的。连靠后坐着的黎氏族人也不甘心事关今后的大事上,自己没有参与,他们有的出言提议继续承袭黎氏的称谓,还得到了周围的起哄,只是在丽女对着他们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之后,那些起哄的人才讪讪的安静了下来。

眼看众人三言两语,全都是不靠谱的提议,最后还是羿说到:“国之一字,非神圣不可擅用,咱们可不能称国,免得被人听了去白白的笑话咱们不说,还不定给自己带来什么祸事。在这谷地中,神灵闭目,虽焰火自取,却要依靠那巨大的燧木给予便利,而我们既然是人族氏族,我看咱们便称燧人氏,如何?”

看到避免了云绰氏,还有黎氏族民眼见不成又起一计的丽女氏和樕山氏不甘落后提议的大羿氏的尴尬,云绰与丽女赶紧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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