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白玉梯道,熟悉的荒滩河岸,熟悉的歇脚巨石。
在樕山还未有什么感觉的云绰与丽女,匆匆离开后,云绰还好,丽女越深思羿的话语,心中越是忧惧,只是云绰的镇定让她稍解了几分忧思愁绪。怀春少女恰闻情郎衷肠,却命运无常,怎能不让人伤怀。
心知目前最可能的便是从此浪迹天涯,心中已经做好打算的丽女央求云绰先回族中看一眼,交代一声,云绰犹豫一会,还是应了下来。
于是两人并没有如同羿暗示的那样,马上赶路,回到黄矩为云绰所准备的隐居之地。而是南行绕路,回了黎氏一趟。
一路无惊无险,只是在村落遥遥可望之时,有些不同寻常。只见此时部落竟有几处烟柱冲天!
感到异样危险的二人加快了脚程,只是越靠近越心惊。因为他们看到是村落茅屋在燃烧!
慌忙冲进村落的二人再不见往日孩童的嬉笑,叔伯的怒骂。取而代之的是四下燃起的茅顶与倒塌的残垣断壁,地上还四处散落着断矛与石刀。
见此情景,云绰快步向族舍冲去,站在族舍破木门外,心情急切的云绰一掌推开了门扉,眼前的景象让他心神大震,原来竟是那几成灰烬的焦骨京观!
“云绰,我家中父母不见踪影,族舍中可有形迹?”
丽女的话语令云绰回过神来,赶忙将门扉拉回,挡在赶来的丽女身前。
“没有,去其他地方看看。”
察觉到云绰的异样,心有感应的丽女心神险些如坠深渊,只是心中还抱有侥幸,有些失神的说到:“让开。”
“别看。”
“让开!”心中不耐云绰的固执,伸手推开了他。虽说若是云绰执意阻拦,丽女也难以逾越,只是少年始终心有不忍,或许让丽女早些面对也不是坏事。
三步并作两步的丽女急切推开族舍木门,面貌难辨的焦骨京观再次出现。原来二人远处所见最大的冲天烟柱,正是尸骸焚烧所生的灰烟。
心中大怮的丽女再也支撑不住双腿,浑身就这么探讨,晕厥了过去。
云绰并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更不擅长安慰女孩,于是只在心中不由得暗叹如果羿在就好了。
只是现实是,这烟火燃烧未灭,凭自己脚程兴许还可以追上,只是叫你别看你偏看,看便罢了,还晕个什么劲?
心想放着不管也不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正犹疑不定之时,丽女径自缓缓转醒。
“你醒来便好了,我看这火烟正旺,那些贼人兴许还没走远。你自去寻一隐蔽的地方,我去追他们。那堆焦骨数量,只是少数罢了绝不可能是你之人,兴许别的还活着,你先不要难过。”
丽女也知此时再是多说便是累赘,于是点了点头,说到:“我在那蚩尤与你们相识的歇脚石附近寻一处密地躲藏,你若寻我,便来到巨石处,我看到你便出来。”
云绰点了点头,再不犹豫,拔腿便奔了起来。多年荒野狩猎的经验,自然能凭着踪迹追踪。倒伏的杂草,翻过来尚有新鲜泥土的石块,木矛杵过的泥地留下的圆印。
令云绰不可思议的却是这些踪迹所指向的,正是有封涿阻拦的桑林南径。据族长那晚所说,封涿是不可能袭击村落的。看这迹象,应当是族长所说的捕奴人,难道封涿已被诛杀?发生此事怎么羿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云绰摇摇头,打散了思绪。
不论如何,现下看看是否尚有活人,救人才是最紧要之事。
思量至此,云绰再加快了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冲进了桑林里。不论在密林亦或是草地石滩,对云绰而言,与平地无异。果不出他所料,没有多久,前方便出现了悉悉索索的打草躯蛇的声音。
云绰能无声无息的打晕羿的两个护卫武人,自然也能无声无息的靠近专注行走山林的一行。
并没费什么功夫,云绰便确定了,眼前之人正是羿口中的捕奴人!行走在地面的捕奴人正押解着一群半大孩童,这些孩童云绰有印象,正是蚩尤族人!粗略一数,不下三十之数。
唯一让云绰有些顾忌,没有立即出手的,便是倘若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下他们,而让这些捕奴人发出求援,兴许会害了这些黎氏之人。
正在树上觅机时,那捕奴人开口说到:“千辛万苦的,除了那祸害,却只捉到这些老弱病残。听说跑了个天香绝色,惹得队正大发雷霆呢。”
“可不是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难道真的为了这群不值钱的老弱。我看啊,队正为的就是那个女人,岂料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说罢那捕奴人哈哈大笑。
“你拿队正寻开心可别拖累我,他的手段你我不是不知,赶忙些噤口吧。”
旁的一句话,提醒了方才还哈哈大笑的捕奴人,浑身一颤,连忙把住了笑声,借口尿遁岔开了话头,还邀上另一人结伴同行。
这却是给了云绰一个绝佳机会,也不犹豫。跟着两个稍稍走远的捕奴人,瞅准时机,跃下高树便顺势捂住了二人的口鼻,一左一右使劲一扭,便将二人无声无息的结果掉。继而再回他们歇息地,两拳一脚,将剩下的三人也解决掉。正当孩童惊异是什么天降神人时,云绰连忙示意孩童噤声。
看清了搭救之人乃是蚩尤友人之后,心思雀跃,先前被捕奴人恐吓,不敢言语,再不遮掩,放肆哇哇大哭了起来。
孩童门的反应又让云绰闹了个手忙脚乱,还不容易,哄得孩子们止了哭声,兴许是前边的捕奴人寻思或许同伴喝止了这烦躁的哭喊,也未见有人过来查探。云绰在那已死的捕奴人身上寻来了钥匙,将镣铐一一打开。顾忌着孩童年幼,只得护送他们逃离,断了继续往前营救其余人等的想法。
只是他岂能知晓,若是他继续往前,便有了神人压阵,再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将人救下。
云绰领这孩童,再不入这残村,催促孩童绕行而过。赶忙在歇脚石寻到了丽女,为免夜长梦多,眼看日头将西沉,也不再停脚,匆匆的遁入村落北面的桑林之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在他们刚出了桑林,便被前边的捕奴人发现了异常。之所以没有追了上来,不过是相熟之人,或许说是相熟之兽出爪相帮。
从族神处知晓黎氏之难,虽然族神明言不允许与捕奴人发生冲突。但自己巡山时正好巡到此处,那些捕奴人出言不逊挑衅在先,自己只是含恨出手,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么?于是帝江便带着还不及复归雪顶的小花,急匆匆的赶来,怎奈却还是来晚了一步。没想到捕奴人如此轻易就将封涿诛除,继而轻松便袭灭了黎氏村落。正自沮丧之时,刚好看到老熟人云绰领着孩童匆匆而过,心忧追兵袭来的帝江便携着小花在山径蹲伏。正待捕奴人追兵赶来,两兽便上演了一番追逐打闹,威吓连连的戏码。顾忌于山君与鸣軨,再加上这批孩童本就不如何重要,只是队正一时兴起所为。攻击黎氏只是顺手而为。眼看这一山霸主鸣軨兽阻挡,心想着或许是山君与恶兽想着抢一些血食,于是便没有再坚持追赶。
逃将出来的云绰与丽女,领着孩童,一路踉跄,就这么跌跌撞撞的一头撞入了桑林里。不自觉的,两人都觉得应该要将这事告诉羿,怎奈碍于他们的特殊体质,顾忌着不能给樕山带来祸事,不得已,便由丽女做主,唤来一名年岁较大的孩童,约摸着十二三岁,名为箕,赶赴樕山,叮嘱其到樕山后,直言求见公子羿,期与间任何人都不要多言,不要说是黎氏之人,只说是黄矩遣人来寻便好。为免波折,丽女还将羿所赠予的樕山族佩藏于其身,叮嘱他到了樕山将玉佩明示。这枚佩本来乃是蚩尤与羿相识之初,方便蚩尤到樕山寻羿所赠。后来云绰与丽女急匆匆的离山,蚩尤便转给了丽女。如今丽女藏于箕之身,正是派上了大用场,否则即便是到得樕山脚下,凭那羿的身份,兴许都难见到。
那孩童一一记下,擦干眼泪鼻涕,便依言而去。
却说云绰与丽女一番艰辛,借着月色连夜奔逃,终于在晨光再次照耀时,终于赶回了燧木谷地。
看着一成不变的兽皮鱼骨,一些心中的小期待也不免落空。事情繁杂,真正离开却不过区区旬半而已。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身心俱已放松。将孩童安置在横穿山壁的洞穴之中,洞中黄矩遗下的明珠足堪照明之用。兽皮衬垫之物挤一挤也刚好足够,于是一行终于得以安顿下来。
虽然丽女仍是面有忧色,只是云绰也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便由得她了。而丽女一时间诸多大事压肩,本是草长莺飞的花季少女,正该无忧无虑的徜徉日光月色,心中为情郎之事烦忧,怎料造化弄人,骤逢巨变,手足无措也算寻常。若是心思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从此心扉紧闭甚至轻生弃命,那该如何与蚩尤交待。
于是便趁着丽女还未有时间静思之际,与她商议由她照料孩童的起居,自己则负责寻来吃食,如此一来,既可分散丽女的注意,也为自己解决了一大难题,毕竟自己还从来未与孩童相处过。
“你且放心,这里是我自小到大的日常起居之地。若是你我果真如羿所说那般特殊,或许就只有这里才能庇护你我了。这里是个连天神也无法探查的秘密所在,你就安心住下,好好照料好孩子。待我们安顿好了,再去想想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虽然云绰所说的都是真话,只是丽女此时全部心思还沉浸在年少失孤的悲痛之中,只是点了点头,接受了云绰的好意。
云绰见此,也不再劝。待丽女进到洞穴,提醒了一声,便脱了个哧溜精光,‘咚’的一声闷响,便坠入湖中捉鱼去也。
说起来,四人中仅是羿年岁稍长,也不过十九岁青壮。而云绰,蚩尤与丽女更是十六七的半大少年郎。虽然没有什么情思可言,却也知晓了男女之别。
不多时,云绰便抛打了十几尾莹白游鱼上岸。熟练的寻到了木枝,走到火红巨木旁,手拿着树枝一刮,树枝便燃起了火苗。而后凭着火苗引燃了枯枝柴火堆。再寻了几只枯枝,架了个简陋木架,将白鱼串在木架上,悠悠的烤了起来。
即使心中正诸多烦忧的丽女,看到这神奇一幕,亦是惊奇不已。没有雷击木,不靠神赐,竟然就这么凭空取得火焰。
那云绰看到丽女的神情,恍惚见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于是赶忙伸手,示意丽女不要靠近。
“别踢别踢,在这用火,神明是不会知晓的,我从小便是这样。”
“真的?”丽女狐疑的看着云绰,心中将信将疑。若是真的常年不祈而火,那就真的是个神所不查之地。因为在大荒中,天神慎火是常识。
“当然是真的,这事羿也知道,不然不会明里暗里让咱们回到谷地里。先前从未明言是因为他或许已经收到了上神的监视,所以不敢将话引向此处。我大概知晓一些他的心思,天性谨慎多疑,肯定不会明白说了。正是因为有这个地方,我才会与蚩尤定了个三年之期,因为三年正是羿禁足的年限。我这么说是告诉羿,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让他放心。”
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的丽女有些惊奇的看着云绰,说到:“你们是怎么靠着这弯弯绕绕的心肠说着毫不相关的话去交流的?我听说你们认识不过几天,说实话我一点都不相信。”
不知怎么解释的云绰挠了挠头,嘿然一笑,因为总不能说他其实一开始是不喜欢羿的,其实到现在也还是不喜欢他多疑的性子,只是因为他救了自己,还莫名的用了一件足以救命的法宝,云绰由衷的感激他。
看到云绰的样子,有些放下心来的丽女自觉了转了话头,看着火堆说到:“这树真是神奇,就这么一刮,就能燃火吗?”
有些出乎意料的云绰,没想到丽女对燧木也有兴趣。
“确实如此,有这燧木在旁,我自小便如此取火。”
“那不会引火将它烧个精光吗?”
“不会不会。”云绰摆了摆手,随手拾起一支燃火木柴,对着燧木就杵了过去。“不论如何烧,这燧木就是不会焚燃,倘若有什么枯枝断叶,靠近了它,却会烧起来。黄矩说,这是先天雷精所化,只有它烧人,没有人烧它。”
“黄矩?”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以后在与你细说。”
云绰的话听得丽女一头雾水,只是在他递过荷叶托着的五六尾烤熟的白鱼,便没了心思刨根问底。荷叶是云绰在岩壁细流旁随手摘的,丽女捧着它匆忙进了洞穴,现在照顾好这些孩童才是她目下最要紧之事。
只是当她进得洞中,看到的却是孩子们沉沉睡去所发出的此起彼伏的呼呼声。毕竟奔行了一整夜,看到云绰与丽女在此地悠哉烤鱼,孩童们自然也放下了惊惧的心神,眼皮子打架,实在熬不住了。丽女看到孩子们睡去,自己也感到疲倦就像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终于她也熬不住,靠着洞中的干燥岩壁,就着萤石散发的莹莹微光的微光,沉沉睡去。
湖边习惯了狩猎的云绰此时却并没有多大睡意,自与羿相识起,大事小事接连袭来,让他有些疲于应对。本来就是个半大少年,恰逢际遇,身不由己。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片刻的安歇,于是干脆躺了下来,细细思索起往后的道路来。
清晨的太阳并不如何热,轻轻撒在云绰身上,也撒在了正紧蹙不安的站在樕山夏舍庭院的箕身上。
知晓夜渡危险的他没有奔到食水畔当即渡河,而是就近寻了个凹陷所在,寻了些杂草覆了上去,度过漫漫长夜。待到天露曙光,方才寻着云绰渡河弃置的木舟,渡河而过。到了山脚,顾不得身上的疲累,向巡山兵勇递过玉佩,便被领着来到了这里。
原本以为只是寻常事的夏舍,没想到竟然惊动了宰主亲临。接到传令兵通报的夏舍大司马石年领着所有的舍中公人,恭敬的站在门口迎接去了,于是便出现了箕孤零零站在庭院的一幕。只是并没过多久,传令兵便来唤他入内面见宰主。
“羿。”进入舍中,见了羿,孩子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与他们嬉笑打闹的印象中,骤然得见熟人,虽然也没那么熟,但相比四下站立的武人所露出的凶恶面容,这个人当然的会成为孩子的依靠。因此箕便如在黎氏一般,看到羿便跑了过去。
“大胆,宰主面前,岂敢无礼,来人!拿下!”司右庆甲喝止了奔来的箕。
“无妨无妨,你跟个孩子较什么劲。”看着眼前孩童双肩耸动,泫然欲泣的样子,常亲自开口拦下了庆甲,招手示意箕走到身边。
看到箕眼里的惧意,羿笑呵呵的走上前去,牵起了箕的手,走到常的身后。
“我听闻这孩子是来寻羿的,怎的也没人到我屋宅通传,却擅自带到了此处?族中何时有了这条规矩?”说罢严厉的看向石年。
“禀宰主,卑下失察,直至方才通传卑下方知有贵客到。”石年弯腰恭敬一拜,解释到。
“那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谁给你们的专断之权?”没想到宰主竟用了这样的严词厉语,一旦坐实‘专断’的罪名,怕是少不得又要死些人了。堂下站着的有一个算一个,当年正是眼前虚胖的中年男子在修为还很浅薄的时候领着他们如何处置反对他的人,至于他怎么上的位,期间所留的血,所有经历过的人直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心中畏惧以极的众人齐刷刷的跪了下来,以头抢地,奇声高呼不敢。
众人生怕宰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于是都屏住呼吸,只敢用余光看向宰主脚下的主官。
似乎是满意于自己虎威犹存,不等主官石年开口,宰主便虚抬左手,示意众人起身。
“起来吧,人我带走了,事关上神大事,你们也真是不知轻重好歹。我久不理俗务,诸位当年于族有功,只是近些年似乎安逸不少,相互间生了不少嫌隙、龌龊。平日里我都可以当没看到,毕竟你们上头都还有主官管着你们,只是现如今你们愈发有恃无恐。”常有些失望的看着堂前站立的一干人等。
“石年!”突然提高了调门,主官石年惊觉再次跪下。
“卑下在。”
“命你限期整顿夏舍惫懒怠慢之风,以观后效,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卑下得令。”
整顿!那就整顿吧。
心思剔透的自年少开始就追随只比自己年长不过十余的宰主,当然明白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让他满意。自剪羽翼罢了,而且最近自己的兄弟确实有些不安分,该敲打敲打。
“庆甲!荼!这孩子拿宰主私佩,已经言明求见公子羿,为何你等不直接报呈公子,反而私自带来馆舍中?”本来此事可大可小,带来了夏舍,领走便是了。现在真正的问题不是这孩子该怎么办,而是怎样处理这件事情。
“尊卑不分,先后不识。现暂除你二人司右,中军职司,罚你二人家中幽禁三个月,你们可有异议?”
别人或许会认为这是夏舍主官为了应付宰主的责难而只是暂时夺职,而可以没有去职。事实上石年心中所想的却是怎么处理这件事对宰主最为合适。因为一个甚至算不上问题的小事而夺职去官必定会有流言蜚语传出,若只是传自己为逢迎上官而小题大做便罢了,若是传出宰主以势压人,势必让族中本就对宰主不满的族老趁势作乱。
看到石年处置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深识心意,常也不由得点了点头。只有了解常崛起的过程的人,才会明白,其实石年父子二人才是常真正的心腹,真正的可堪信任之人。外人甚至不明白,早早就已经修至道化境的典当初为何会对一个还是弱冠之年,甚至可以说是孱弱之人的常如此俯首帖耳,惟命是从。而父子二人也从来没有辜负常的信任,即便现如今大巫祝一支已经独大于全族,即便是宰主,看起来似乎也无法抗衡。但是大巫祝与他的众多子嗣也从未做过一件有违宰主心意的事情。
族人不约而同的都有一个念头,即使宰主乱命大巫祝自裁,他也不会有任何异议,而他的子嗣也不会对宰主有什么怨恨。
面对着眼前这个只年长自己十余岁的长辈,石年这个部属从来都让常满意。他一直都能充分领会常的意思却又从不怀疑常所做的事。
而遭受无妄之灾的两人,看着兄长严肃的神色,也不敢有任何的怨怼,只得领命受罚。
看着此间事毕,石年一如既往的处理的十分圆满,常便领着羿与箕踱步出了夏舍。
虽然不敢擅自揣度宰主心意,却反思近年来自己确实有些任人唯亲的石年不襟面露苦笑,心中虽并无怨言,却还是觉得有些亏欠两个弟弟,心中正想着回去怎么好生安慰他二人。
一个天宫宫仆径自推门而入,久已未感受到宰主的虎威,今天眼看宰主如此威风,宫仆也带着一些狐假虎威的自矜,直挺挺的拱手与石年说道:“禀司马,宰主传命,唤你同行。”石年当然不会较这些小节,而是细麻衣,抖擞了一番精神,迈起虎步,急踏而出。
“拜见族兄。”羿抢先对着石年拜到。正准备上前拜见宰主的石年只得站直了身躯,虚扶了羿一把。
为免父亲的霸道损了族兄之面,伤了族兄之心。羿抢这他拜见父亲之前下拜,以示恭敬,常自然也不会点破,更不会在乎石年是否对自己起了异心。只是有些欣慰与儿子识大体,懂分寸。
“公子羿这般作为,卑下便是心中有气,也发作不得了。”不敢失了礼数的石年仍是对着常郑重一拜之后,方才说道。
那常却是哈哈一笑,说道:“有没有怪我?”
石年摇了摇头。
“真没有?”
“真没有。”确实没有,只是一脸苦相罢了。
“本来我是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思量着你毕竟还年轻,若不与你说两句,始终怕你心中有气。”
“宰主你比我年长不了多少,不过是辈分大了些。”
“我天纵英才,岂是你这小小夏官可堪比拟?我事情忙,没那许多功夫与你细说,回去多与你父亲聊聊。”
常说的自然是地宫之主,大司徒,大巫祝,神君属官,樕山氏典。
只是听到宰主的交待,石年的脸更苦了。
“老父从来就嫌弃我兄弟几人愚昧,不堪教化。从来不与我们多言,终日只在地宫里署理公务,连家都几乎不回,我实在不想自找不痛快。”
“今日你就不必当值了,去寻他,就说是我命你如此做的。”
石年自是不会抗命,既然有令,尊奉便是。于是当下便果断向地宫走去。
按羿的心中所想,地宫之所以设立,全然是为了制衡,掣肘作为族长的父亲。而作为地宫之主的长子,却对父亲惟命是从。羿斟酌了一番,说道:“我实在想不明白,族兄为何会对父亲如此听命。有时我甚至怀疑,记事父亲与大巫祝起了争斗,族兄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站在父亲一边。”
“你永远不会明白的,也希望你永远不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