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张亮文和张源坐在县衙后院的大树底下品茶,茶叶是从李霸家查抄出来的,正宗的碧螺春,是张源在李霸家找到的,他就顺手牵羊给带了出来。
这正品的碧螺春泡出来的茶水,茶香四溢,整个院子都充斥着香味,闻到都会让人神清气爽。
院子十分安静,只能偶尔听见风过来,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张亮文浅尝了一口茶后,把白蓝色的茶杯放下,抬头望向介于黑白之间的天空,他非常享受这宁静的一刻。
此时,张源打破了此时的寂静,他说:“大哥,你猜这次从李旭政家可以抄出多家财。”
张亮文抿了抿嘴巴说道:“从他的所作所为可以看出,他压榨的民脂民膏不会是个小数目。就是因为有这种硕鼠的存在,所以才会民不聊生。”
他回想了李利武提供的证据,李旭政在官府这些年,利用职权之便,抢占百姓田地,就不下于五百亩,简直是令人发指,这其中又有多少百姓因为他家破人亡,要明白,在农耕文明的时代,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啊,这种贪污、侵占田地会让多少百姓成为流民,从而祸害四方。
“大哥,整个大明到处都是这样的硕鼠,我们也无可奈何,迟早大明会被这些贪官污吏给毁掉,”张源义愤填膺的说道。
张亮文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国情如此,无可奈何,造成这种贪污腐败风气的是有多种原因造成,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在朝廷大臣的不作为和放任地方官胡作非为。”
“难道大明已经积重难返,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吗?”张源喃喃道。
张亮文没有回答他,只是心里回了他一句,除非朝堂之上再出现一位像张居正这样手段强硬的政治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的弊政,才有可能把大明从万丈深渊中拖回来,不过也只是有可能。。
现在大明的情况比张居正在位时更加严重,要知道张居正可是明史上评价最高的首辅,评价为千古无一的政治家也不为过。大明正因为他的改革,让明朝的国运至少延长了五十年,可惜因为他死的太早,改革的不彻底,再加上万历皇帝在张居正死后,把利国利民的政策大部分废除,不然明朝延续的时间会更长。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聊天,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院子又恢复到寂静之中。此时的秋风刮得的猛烈起来,大树上枯黄的树叶在狂风中吹落,飘得院子里到处都是。秋天本是一个大好的季节,可是张亮文却莫名觉得这又是一个苦难的开始。
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二人的沉思。原来是王承武回来了,他径直走到张亮文的面前说道:“大哥,任务完成了,名单上的人一个都没有跑掉,现在全部关押在大牢里。还要就是关于……”
张亮文立刻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话,他从椅子上起来,说:“去我书房谈,表弟你也跟我一起去。”
三人进入书房后,张亮文严肃的对王承武说:“这次李旭政案,所有查抄的赃物都是由你经手的吗,有没有让李利武接触。”
“大哥,我可是严格按照你的吩咐做的,所有有价值的东西我全部已经封存,并让信得过的手下把守,现在只要派人过去清点,押送入库就行了,”王承武保证的说道。
张亮文满意的点了点头,说:“办的好,现在就只剩下几条大鱼没有收网了,承武,你马上派人带个口信到刘金府上,让他组织人手,去接手这些赃物,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报给我一个数字,还有表弟,你从吏房抽调人手协助他们,统计完后立刻押送回来。”
“我马上去办,”说完,王承武就朝门外走区。
“你等会,”张亮文叫住他说,“快吃饭了,吃完饭再去也不迟,不急于这一刻。”
王承武停住脚步,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吐槽道:叫我去也是你,叫我不去也是,真的好难。
李利武把抓来的犯人全关进了大牢,大牢里面的犯人本来就多,这一下子塞进来百来个人,牢房顿时变成人挤人,人踩人,叫骂声一片。
现在李利武可没有这个功夫去关心这些被抓的犯人居住的环境好不好,因为他准备今天连夜审案,为了审案,他连晚饭都是随便吃了一点,连酒都没有喝。李利武每天晚上都习惯要喝一半斤酒才入睡,要不然寝食难安。
李利武为何要连夜审这些人,因为李利武要趁李达在做出应对之前,先下手为强。要知道他可是背叛过李达的,李达的两个侄儿李霸、李旭政两人都是被他关进了死牢,这可是生死大仇。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把李达整下去,那么下次死的就是他了。
因为李达的能力他实在是太清楚了,十个他都不一定玩的过,这次能接连卸去李达左膀右臂,都是借了县令的势,所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晚饭后的一个时辰,张亮文把王承武再次叫入书房约谈。张亮文看着对面的王承武问道:“我叫你派人去监视李达、李读文、李鑫、李利武他们,这件事情你办好了吗?”
“他们每一家我都派了六个人去监视,夜以继日,轮班值守,一有动静我马上就可以收到消息,而且他们都不是衙门内的人,是我新招的,还没有来衙门报道,是些陌生面孔,所以我先把他们派出去做这件事情,”王承武汇报说道。
张亮文十分满意,王承武现在做事情越来越成熟了,让他省心不少,他说道:“李旭政被抓后他们分别有什么动静。”
“李达在收李旭政被抄家的消息后,分别派出了三拨人,一拨人去了李读文的府上,一拨人去了李鑫的府上,还有一拨人出了县城,不知道具体的目的,我已经派人跟上去了,收到消息后,他们会马上传信给我。”
张亮文听完后,默不作声,陷入了沉默之中,眼神愣愣的看着蜡烛思索着。
王承武打断了张亮文的思绪,开口说道:“大哥,你说李达跟李读文斗了十几年,今夜李达突然派人去李读文府上干什么。还有就是李鑫,他会不会反水,这家伙在李旭政一案中,一点力都没有出,我怀疑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张亮文笑了笑说:“你啊,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不懂,官场上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他们迟早会联合在一起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可是没想到他们联合的这么迟,他们要早点结盟,可能还会给我造成点麻烦,现在嘛,迟了。至于李鑫,他没有胆子背叛我,他要学三国里徐庶,在曹操手下不出一谋一策,我也没办法,只要他不帮助李达就可以了,等我彻底把县衙这些贪赃枉法之徒绳之于法后,再来收拾他,想出工不不出力,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我可不是曹操,他也不是徐庶。”
两人谈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张亮文今天因为抄家李政旭紧张的不行,生怕出一丝意外,精神上十分劳累,本想要早点休息,因为明天肯定会很繁忙。
可是刚等他洗漱完,躺下床没多久,急促的敲门神响起。
张亮文听到敲门声响起,眉头不由得皱了皱,他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把门打开,站在门口是他最近新招进来的仆人,他怕自己院子里有衙门其他人安插的眼线,他把院子里的旧人通通遣散,全换了新招的底子干净的人进来。
仆人看到张亮文说:“老爷,刑房主事说有急事汇报。”
张亮文思索着李利武来的目的,不得其解,便不再想了,然后对仆人吩咐道:“你让他在客厅等我。还有你通知王承武马上起床,也到客厅来见我。”
“是的,老爷,”仆人躬身出去。
张亮文迅速更衣,前往客厅,大概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李利武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上去十分焦急。
突然,他看到张亮文从门口走进来,立刻停住脚步,转身朝门口迎去,拱手作揖道:“大人,我有急事汇报,今天抓来的犯人全部撂了。”
张亮文疑惑不解,皱着眉头问道:“什么全部撂了。”
“大人,”李利武压制住自己的激动说,“是关于李达贪污腐败的事情,今天晚上我审了这群犯人,他们把关于李达的事情全部交代了,指证李达的关键证据,账本,我也已经拿到手中,现在只等大人发令,我立刻就带人冲进李达府内,把他抓捕。”
张亮文顿时眼神闪过一道厉芒,他盯着李利武的眼睛,没有做声。
李利武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话到口中一下子又被张亮文锐利的眼神给逼了回去,张亮文可以那双似乎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神让他心里慎得慌。
客厅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张良文明白李利武所想,他想尽快除掉李达这个威胁。现在他变得非常纠结起来,他本来没想这么快把李达除掉的,自己很多布局还没有完成,可是现在机会就在自己眼前,只差一个决定。
同时他对李利武有些不满了,这个李利武能力不错,但是太小心眼,睚眦必报。
在张亮文的心中,刑房的主事应该是一个秉公办理案子,并能依法做事的人,这样的刑房才配合以后他对永丰县未来的规划和设计,可是现在李利武的所作所为,让他升起了换掉对方的想法。
这时,王承武走了进来,打破了客厅的安静,“大哥,你这么晚叫我起来干什么,”突然,他眼神一撇,发现了李利武也在,不客气道,“李主事,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李利武没有接话,只是笑了一下,只不过笑的有点勉强,他现在担心张亮文不同意今夜抓捕李达。
万一等明天李达收到消息,把证据全部销毁,那么他今夜的成果就白费了,但他的担心很快就消失了,张亮文做出了决定。
张亮文也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他决断道:“承武,你立刻动身召集三班的所有捕快,并立刻通知兵房的主事,让他派人通知巡检司的兵马出动,马上包围李达的府邸,将李达抓捕归案。利武你是这次行动负责人,万一让李达走脱,后果不是你我所能承受的。”
“请放心大人,李达绝对跑不掉。如若让李达这老贼跑了,我愿提头来见,”李利武欣喜若狂的说道,同时,他暗暗心惊道,张亮文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将巡检司那个老顽固拉拢了过来。
王承武虽然对于深更半夜起来执行任务有所不满,不过张亮文发话了,他只能勉强打起精神行动。
三班值班的捕快很快就被召集集合,这些因为衙役一听到又要去抄家,兴奋的不得了,这抄家是捞钱的好机会,普通的衙役抄一次贪官污吏家可以从里面分到的赏银要拿十年工资才能赚到,至于班头,拿到的赏银就更多,所以从上到下的衙役都积极的不得了。
这群三班的捕快手持刀枪棍棒浩浩荡荡的朝李达府邸杀去。李达此时正在睡梦中,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包围。
直到府外的冲杀声响起,李达这才从床上惊醒过来,他从自己的管家口中得知李利武带着一群皂隶官兵在撞门,想要冲进来抓他。
李达急忙换好衣服,来到花园中的阁楼上眺望,阁楼高耸,从阁楼俯身望去,可以看见整个县城的大大小小的房子。
此时,他在阁楼上绝望的发现自己的府邸外面被官兵团团围住,一群官兵手持火把他院子所有的出口全部堵住,现在自己的院子外围形成了一条四方形的火龙,把整个院子外面照的跟白天一样亮。
站在一旁的管家说道:“老爷,我们跑吧,新县令准备对我们赶尽杀绝啊。”
李达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木椅上,双眼无神,他输了,他没想到张亮文敢这么快对自己动手。
“老爷,”管家加大了音量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现在让人打开地道。”说完,就准备下阁楼。
“不要去,”李达回过神来喊道,“成王败寇,我是逃不掉的,李利武不会放过我的,你去,让下面的人放弃抵抗,向李利武投降吧!不要在做无谓的牺牲了。”
“老爷,”管家还想再劝说李达。
“住嘴,不要再说了,就按照我说的办,还有你从暗道里面逃命去吧,我在乡下有一个宅子,里面我放了十几万两,足够你过上富足的生活,这也算老爷我对你几十年来照顾的一点报答吧,”李达说道。
“我不会走的老爷,你待我恩重如山,没有你就不会有我,要死我就陪您一起死,”斩钉截铁的说完,管家就下了阁楼,留下李达一人在上面。
李达住的府邸是富豪区,有钱的富商、官吏大部分都在这条街上居住,李达府上这么大的动静整条街的人都被吵醒了,但是他们都待在家里观望,这是县令和县丞之间的斗争,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李读文和李鑫恰好也居住在离富豪区的不远处,他们听到了动静,派人出去打探,收到的消息顿时让他们大吃一惊。
李读文知道李达完蛋后,彻底懵了,他预感到以后永丰县只会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张亮文的声音。
李鑫在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惊,然后背后开始冒冷汗了,他当机立断让下人备轿,前往张亮文的住所,他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许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