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国的京城,到处都透露出一片衰败的景象,街上到处都是被风追着跑的枯叶,就像那些急着回家的路人,岣着背匆匆的跑过。
一个弱小的身影沿着墙根缓慢的爬行,他在风中发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是那样的单薄而破旧,破旧的一阵风都能从他那里带走几片碎片。
刺骨的秋风,怒吼着阻挡了他继续爬行的道路,在一个拐角处,他停了下来,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那些突然倒在地上的人一样,只能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秋风追赶着枯叶匆匆的跑过皇城前的广场,天地间都仿佛因为那可怜儿的死去而添上了一些别样的悲凉,鹦哥的脸上也露出了丝丝的神伤。
这样的表情,鹦哥已经记不清伴随自己多久了,不过不同的是,过去的那丝神伤是为了自己,而今天却是为了别人。
“鹦哥,你在看什么啊?”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让鹦哥觉得这个世界都增添了一丝的欢喜,脸上的那丝落寞慢慢的散开了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笑意。
“锦秀,你怎么上来了啊,风大。”可就在鹦哥打算转身的时候,一个男声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而且声音里面明显的带着炫耀,向鹦哥炫耀着他的得意。
司空承运迅速的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的为锦秀披在了身上,同时轻声道:“风大,怎么不穿披风就上来了啊。”
司空承运语气中带着丝丝的责怪,可是却更多的是宠爱,这让锦秀很开心,不过在鹦哥听来却只觉的无力而又孤独,只想赶紧离开。
而就在鹦哥打算离开的时候,司空承运仿佛才看到鹦哥一般,惊讶的道:“鹦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鹦哥停下了脚步,脸上面无表情的道:“刚到。”
锦秀转身望着城外,空荡荡的城墙下,那抹弱小显得那般的醒目,锦秀好奇的道:“他不冷吗?”
司空承运打量着城下那团黑影,眉头微微一皱,挡在了锦秀的面前道:“锦秀,回去吧,风大。”
“可是他好可怜啊,那么小。”可是就在锦秀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却看到鹦哥转身下了城墙。
“不懂礼貌的家伙。”司空承运带着怒气的声音传了过来,这让锦秀原本失落的心更加失落了,也就没有了心情去关心城下那微不足道的生命,而是同样默默的转身,从城墙的另一边走了下去,司空承运则带着恨意看了鹦哥消失的地方几眼,然后匆匆的跟着锦秀下了城楼。
鹦哥喜欢安静的生活,在这座皇城里面,每一个人都被分到了一个特定的“盒子”里面,每天面对着高大的城墙,一开始大家还会到就近的房间里面串门,可是渐渐的人们会发现,自己身边的邻居好像特别喜欢搬家,今天是一个人,明天也就换成了另外的一个人,所以渐渐的也就不再走动了,说是那样不会在朋友悄悄离开后心里难过。
对于这样的说法,皇城里面的每一个人都选择了接受,鹦哥对此并不接受,不过他也不反对,在他的眼里,只要自己那园中的樱花可以照常花开花谢就够了。
鹦哥也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和母亲就没有出现过,他也曾经悄悄的问过身边的公公,可是他们每一次都好像遇到了可怕的事情一般的神色慌张,找出很多拙劣的借口匆匆离开。
今年的樱花已经差不多掉光了,鹦哥独自坐在光秃秃的樱花树下,抬头看着光秃秃的树枝。
脑海中不经意的又一次出现了漫天飞舞的樱花瓣,那个时候还是春天,园子里挤满了人,鹦哥也是如这般坐在樱花树下,抬头数着空中的花瓣,可是每一次都是数到一半的时候又模糊了。
一只粗大的手轻抚上鹦哥的额头,一个洪亮的却又带着一些爱意的声音在鹦哥的头上响起道:“鹦哥,数什么了?”
“是父亲”,鹦哥在脑海中笑着告诉自己,可是就在鹦哥抬头打算看看父亲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却是片片的樱花,挡住了男人大半的脸,只能依稀看到男人那被络腮胡所掩盖住的嘴角呈现笑的弧度。
但是还没有等鹦哥推开眼前的樱花,只听四周传来了一片的喊打喊杀的声音,眼前还没有看清楚长相的父亲则把鹦哥抬手一扔,扔到了园子的最深处,扔到了那一堆散落的花瓣当中。
鹦哥想要起身跑到父亲的身边,可是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双腿却怎么都没有知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园中的人被身穿黑衣的黑衣人一个个的砍翻在地。
就连在鹦哥看来,无所不能的父亲也在十几个黑衣人的围攻下慢慢的到了下来,眼中透着不甘与恨意,在鹦哥的眼前不断的放大,逼近,直到最后把鹦哥完全吸入然后一直坠向无尽的深渊。
从噩梦中醒过来的鹦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整洁的樱花园,默默的发着呆。
一阵轻微的脚步,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轻声问道:“鹦哥,又做恶梦了。”
鹦哥微微点头,算是对老人的一种回答。
老人见鹦哥满头的汗珠,叹了一口气才道:“想起了什么吗?”
鹦哥摇头,不过又接着道:“但是这次我看到了一双眼睛,是父亲的眼睛。。。。”
不过还没有等鹦哥说完,激动的老人马上打断他问道:“你都想起来了吗?”
鹦哥失落的摇头道:“没有,只是一双眼睛,我连父亲的脸都还没有想起来。”
而就在老人打算安慰鹦哥几句的时候,只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浑身穿着单薄的小孩出现在了鹦哥的面前,正是鹦哥今天在城楼所见到的那个快要冻死的男孩。
老人见小孩一直都低着头,默默的站着,忍不住出声道:“抬起头来。”
但是小孩并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就那样静静的站着,而鹦哥出手制止了打算继续问话的老人,而是静静的站着,看着面前的小孩。
这一站仿佛就是一个世界,鹦哥甚至怀疑自己已经能够感受到周围树木的生长,花草的凋谢重生。
今年的冬天好像早到了,天空已经开始飘雪了,落到三人的身上很快就被三人身上的热气所融化。
见到小孩的身体在发抖,老人的眉头微皱,转头看着鹦哥,见他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眉头皱的更深了。
鹦哥仿佛感受到了老人的不快,这才开口道:“你冷吗?”
小孩原本发抖的身体,在听到鹦哥的问话后,原本自然下垂的双手不自觉的就变为了双拳,指甲不断的向着自己的肉里面钻,仿佛想要用疼痛来抵御寒冷,从而来无声的反驳鹦哥的话。
见小孩依然不理睬自己,鹦哥嘴角的笑反而更加盛了,他走到小孩的身边,伸出手轻轻抬起小孩有些发黑的下巴道:“你是我的奴隶,所以冷了要告诉我。”
鹦哥抽回了自己的手,小孩的头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又自然的下垂,下巴都快低到了胸口,仿佛从来没有动过,一直都是这样。
鹦哥对身边的老人道:“王叔,你带他去安顿吧。”
被换为王叔的老人带着小孩走到园门的时候,身后的鹦哥突然道:“你以后就叫樱花吧。”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鹦哥的世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他把身体靠在樱花树旁,看着灰暗的天空,嘴角微微轻笑。
王叔带着小孩回到住处,让人找来了一套布衣,放在小孩的面前这才开口道:“樱花是鹦哥的奴隶,那你就要替鹦哥难过。”
樱花抬起头看着眼前陌生的老人,眼中是一片的茫然,她不知道鹦哥为什么会给自己取名樱花,难道是发现了自己是女孩,而眼前的老人为什么说自己要替鹦哥难过,难道感觉还可以替代吗?
不过樱花并没有开口,她天生就不善于言辞,这一路走到皇城,甚至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哑巴,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话说的太多,就像那天上飞的落叶,总会有那么一片残叶,而往往就是怎么一片残缺会被人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