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亲友席上,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她的普通朋友。
我来这儿,是送嫁的。
都说送嫁姑娘情义长,送伴送到新郎的房。
可我坐在底下,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结婚了,像日记里写的那样,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而我却不想兑现无声的诺言,从此退场。
我和她,二十年啊。
幼年相识,一起长大,漫长的十三年输给了短暂的分别。
或许只是我一厢情愿,我从来都只是个普通朋友吧。
当我赚到了第一笔钱,我以为我们有了未来。
我兴冲冲的跑到她的城市,她却给我介绍了一个人。
她说我来的正好,可我却觉得自己来的太晚了。
手里沾着露水的花束没了颜色,苍白的像朵败落的百合。
我看着曾经握在自己掌心的手被交付给另一个人。
手里空落落,心里也是。
我准备的满腔剖白全无意义,我自以为的惊喜……算了,别吓着她。
饭桌上我点了她爱吃的菜,她点了他爱吃的鱼。
真好,其乐融融。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询问,像个执着于答案的幼童。
一年多了,大一在社团活动上认识之后就在一起了。
她没说话,我也没说话。
吃饭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时候过了就什么也不是了。
道理我都懂,只是喉咙有些梗。
你朋友食量很小啊,难怪那么瘦。
她大概是刚下车,不太舒服吧。
嗯,是挺难受的,最讨厌坐车了。
人又多,又吵,各种声音和陌生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头疼。
我好像开了个玩笑。
三人行的旅途里,我就像桌上那条刺眼的鱼。
这鱼味道不错,你尝尝呀,听说你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们都没见过你,招待不周的地方,别见怪啊。
谢谢,我不吃鱼。
我看着她掺着新郎的手,挨桌敬酒,她最讨厌喝酒了,连带喝了酒的我,一起讨厌。
小的时候,我们每天都在吵架。
在班级、在操场、在马路上。
原因无他,只是为了彼此的身边出现的新面孔,而我们都觉得自己受到了冷待。
可我们依然互相依赖。
我们一直在争吵,却从未分开,从前是,从前的我,以为以后也是。
她走过来了,停在了我面前。
大红的秀禾服很好看,穿在她身上,更美。
自恋吗?
这身衣服,是我做的。
你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了,今天我结婚了,这杯酒敬你,祝你也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说,好。
她现在已经不讨厌喝酒了,连带喝酒的我,也不讨厌了。
周围有伴娘起哄的声音,她们嬉闹着,说自己不重要。
你们是我长大以后最好的朋友啊。
最好的朋友。
朋友。
挺好的。
毕竟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联系了。
浅薄而平庸。
前来贺喜的亲朋,吃过饭就匆匆散场,大家都很忙,都很忙。
我是来送嫁的。
新娘的秀禾服是我一针一线自己绣的。
我手笨,绣了七年,才有最后一套成品。
她的妆容,她的盘发都出自我手,就像小时候我总是爱给她梳头。
这是我最喜欢的姑娘,我要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
她也总说我应该留一头长发,可我并不想,长发妨碍我打架。
两个人的小团体,如果没有人凶狠一些会被欺负的。
欺负我倒无所谓,可她不能受委屈。
她要是被欺负了会哭的,我最见不得她哭了。
结婚真是太麻烦了。
一大早就起来准备,熬的眼睛酸疼酸疼的。
我抬起手捏捏眼角,指尖,却是一片水润。
这迎风流泪的毛病,也许我该重视起来了。
我坐在车上,还残余着新婚的喜气。
他们之后会去哪里呢?
我不关心也不在意。
毕竟,我只是来送嫁的。
我回到我空荡荡的房子,脑中却一片空白。
小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可我有她,做个朋友。
现在我什么都有了。一个成年人的标配房、车、存款、故事、经历我全部都有。
可我又贫瘠乏味,什么也没有。
我悲哀的像个乞丐。
我越想心里就越难受,心脏疼的像要炸开了一样。
或许我该关注的毛病不只是迎风流泪,我应该去做个全面体检,看看自己有没有心脏病。
我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我想这么多干嘛呢?
我今天只是去送嫁的。
送走了我搁在心里许多年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