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每天都在破烂的神灶里忙碌,哪怕是很小的一份力。
她还记得,当她第一眼看到神灶的那一刻,她美丽的瞳孔募的放大——她曾幻想,那位有着绝世容颜的大人住的地方该是多么的奢华、美丽,而不是眼前的这座破烂的神灶。
即便想象很现实不太相像,但是她依旧坚信。
“那位大人一定在这!”是的,她那样想着。
走进屋里,没有灯火,整个屋里都是黑漆漆的。
唯独角落里蹲着个泛着浅浅绿光的身影。
她慢慢靠近,每一步都那么轻。
轻轻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那人的背上。
那人感觉到少女的动作,侧过头来看。
少女微愣,随机笑了笑。
风神在少女的搀扶下站起来,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张开口没法声,她以为风神会问她她是谁,而不是名字。
她没有名字。
风神见状,揉了揉少女的脑袋温柔一笑,“没有名字的话,那就叫‘依偌’可好?”
依偌。在心里默念两遍后,少女开心的应了。
两人都不曾询问对方的身份,他们仿佛早就知道对方是谁一般。
每当从两尊石象间走过时,依偌总会感觉到有两道探索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动。
就在她出神凝望石象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将她的神智唤醒。
“依偌。”
听到叫声,她会快速跑到那人的身边。
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事,但是依偌乐此不疲。
依偌,依偌……
那是那位大人亲自为她取的名字,每天晚上入睡的时候她都会默念这个名字很多遍。
她已经独自一人在这片山林间活了几百年,几百年间受尽其他妖怪的取笑嘲讽,这是唯一一个关心她的人送给她最尊贵的礼物。
这次的大火她虽没有亲自经历,但还是感觉到一丝炎热。
山林间的精怪们会定时离开这里去往她未知名的地方,几个月或许是几年后才会回来。
所以,这次的大火,受害的只有那些村民以及,她的大人。
想到这,依偌的心口泛着疼痛。
这日,已经做好事务的依偌独自坐在屋檐下出神望着某一处。
“依偌,在想什么?”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依偌回过神,摇头笑道:“没想什么。”
“以后还是别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了,这里已经不会有人再来了。”
看着眼前面目苍白的风神,依偌暗自咬牙,起身一把拥住风神,“不,您不会消失的。”
听着少女微带哽咽的话语,风神安抚她:“嗯,不会的。”
明明知道那只是口头上的安慰罢了,依偌还是希望风神说的是真的。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拥抱着对方,无声地诉说着彼此的悲伤。
依偌很多时候都想询问,但是她不敢开口,害怕风神又一次的离开。
村民已经许久都不曾来了,神灶也一天比一天破,明明她每天都在修补。
这日,依偌打断风神的动作,他此刻正在用扫帚清扫路上的落叶,好方便人们的通行。越来越虚弱的他已经用不了神力了,只能用手力来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风神停下动作问道:“怎么了?”
依偌沉默,她只是担心,没想到身体会不由自主地跑到别人底下。
沉默片刻,依偌艰难吐出一句话,“大人,您不是说过不会有人那些村民已经不会再来了吗?为什么还要清扫这里的落叶?”
风神看着她回答:“只是方便其他人过路罢了,神灶是修在路中间的,常常会有过往的旅客。”
大人,请别这样回答我。你明明清楚,这里已经没有路了。以前的过路早就被信奉你的村民给埋没了。他们现在又开始像那条路一样开始埋没你了。
依偌闭上眼想。她紧紧捂着自己已经疼得不行的胸口,她感觉自己快窒息一般。
忽的,她坠入一个温暖的拥抱。
“放心,我不会消失的。”风神轻轻吻了吻依偌的额头说道。
依偌没有搭话,她很清楚风神是像小孩子般安慰她罢了。当她到神灶的时候,风神就已经虚弱得不能离开神灶了。
她该怎么办呢?她没有通天的本领,化为人形后就丧失了修为,不,一开始就不曾有过。她想坦白自己的心意,但是她害怕会看见一张在梦里出现过的脸:英俊的面庞温和的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眼里还有些嘲讽与轻蔑。
依偌推开他往前跑去。
她边跑边偷偷擦拭着眼泪,疼痛并没有因风神的拥抱而减轻,反而愈加严重。
她其实很爱那位大人,很爱很爱,已经不再是清浅的喜欢了。
“一个弱小肮脏的妖怪爱上无法攀岩的神明,想想都觉得可笑。”依偌心中有个声音在嘲笑她。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想……”她为自己辩解。
想什么呢?她不知道,她已经不满足天天陪在风神的身边了,她的欲望开始放大,她想永远和风神在一起。
依偌跑到一条河边出神望着河里的倒影。
“呵呵。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呢?那根本就不属于你。依偌,你的这个名字都不属于你。”
就在她悲伤之际,一把利剑朝她袭来。
依偌听到声响转过身发现那剑离她不过两米远。
急忙躲过,手臂还是被划出很长一条口子。
红色的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掉。
“你是谁?为何要这般做?”依偌捂着伤口高声问道。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一会儿走出一个道士来。
“呵,妖怪,贫道今日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
“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为什么要除掉我?”
“妖有哪个是不吃人的?哼!今日,贫道路过此地就要收了你,以免日后祸害苍生!”那道士说完,开始拧决施法。
随着道士不停地念叨,依偌的脚下很快出现一个泛着金光的巨大阵法将她钳住不能动弹,如蚁虫啃咬般的疼痛立马侵袭全身,她太弱小了,没一会儿就吐出一口鲜血来。
就在昏迷之际,她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落入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里。
依偌醒来时已是傍晚,恢复焦距后发现自己正靠在一棵树下,而风神则在一旁不知道闭目凝神。
“大人。”她虚弱的叫道。
风神听闻,睁开眼,快步在依偌旁边蹲下后询问:“感觉好些了吗?”
依偌点点头。
“大人,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人类。”
明明知道这样一问就再也回不去了,但是她还是想问。
“嗯。我一直都知道。”风神凑得近些了。
“那么您不驱逐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我们很早就认识了,而不是这段时间。”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依偌苍白的脸庞。
“在你在结蛹以前我们就已经相见,只是你已经完全忘记了。你为何结蛹想必你也已经记不得了,但是没关系,只要你现在活着就好了。”
“!!!”依偌很惊讶,但更多的是不明白。
“为什么?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愿意同那么丑陋的我说话,到现在也甘愿救我?”沙哑的声音仿佛在某一刻就会断掉一般。
风神与她头靠着头,低声回答:“因为我爱你。”
依偌很想伸手拥抱眼前的神明,但是她被之前的法阵所伤,已经使不出任何力气了。
“……可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苍侥,以后别再忘了。”风神说完,吻上了依偌的唇。
随后他便消失了。
依偌什么时候昏睡过去她不清楚,当她再度苏醒时正下着雨。
她淋着雨一步一步踉跄着朝着神灶的方向走去。
每往前走一步,往日的记忆就越清醒一分。
终于走到神灶大门口时,她无力的跪坐在地上。
雨水夹着泪水一同流落在地上。
依偌是一只光吟虫,光吟虫是快消失殆尽的一个种族,它们会像萤火虫那样发光,不同的是它们在白天夜晚都是能发光的,它们还会在盛夏的夜晚里哼唱出美妙的音乐。上天不会那么公平,它们美好的同时也害怕着火焰,正是因为如此,人类才四处捕捉它们,把它们抓来供字迹观赏,长期被困在牢笼后它们就会枯萎死去,然后又去抓新的。
依偌是这片山林里唯一的光吟虫,她的族人都已经被人类抓去生死不明,整个硕大的山间只剩她了。没有了族人的保护,依偌受尽了其他精怪的欺辱。
是风神苍侥一直陪伴着她,从只是虫子的她到化出人形再到结蛹以至后来,他都一直陪伴着她。
光吟虫此生只结一次蛹,那就是力量耗尽时会陷入沉睡。
依偌原本是很强大的,但是她没有族人的教导,不懂得如何施展自己的能力,所以在认识苍侥之前只能任其欺负。
她为了救因守护村民而被困在烈火中央的苍侥使出了全力扑灭了火焰。
苍侥抱着被烈火灼伤的依偌哭出了声。
他恨自己无能,若不是自己的风会加剧火势变大,也在心里痛恨那些火焰。
苍侥静静地看着依偌结蛹,陷入长眠。
他每天都会来,就如同每天前来神灶祭拜的愚昧村民。
后面的,还能怎么述说呢?
当依偌再次苏醒时,她没有以前的记忆也没有了以前美丽的外表。
苍侥用自己的方式一直陪着她,直到自己的命走到尽头。
他看到奄奄一息的依偌时忍不住出手杀了那个所谓的“道士”。
虽说神不能擅自杀害人类,但是已经没有人类信奉的神明已经不需要尊重这一点了。
他在知道自己快要消失的情况下还耗费自己大部分的力量去救依偌。
“傻瓜,不值得啊。你这是要我一辈子都要亏欠于你吗?”依偌垂着头不知道问着谁。
湿漉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神情。
过了多久?不知。
依偌缓缓站起身子,朝屋里挪去。
在她在屋里坐下后,神灶“轰——”的一声垮了。
“大人,我们所知晓的就是这些了。”像猪的魂灵恭敬说道。
倬音沉默,她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随口叹口气。
“你们曾说,会解决我的疑虑,但是似乎并没有。”
“还请大人恕罪。”
“不必了。”倬音看向屋外,“天已经晴了。”
倬音很快起身走到神灶的大门口,无视两个魂灵的目光,背对着它们,“从哪来回哪去吧。”
踏上新的路程,或许会有新的答案。
「那个神明,爱着信奉他的村民,也爱着那个可怜的孩子。只是用了一种我并不喜欢的方式而已。明明爱着那个孩子,但是却还要那个孩子殉情,这可真让我疑惑不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