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大红灯笼又亮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过年的时候,甚至比过年时还要喜庆。
红烛燃了大半,在烛台上留下大片蜡泪,时不时发出几声爆裂声。
顾昔侧身躺在床上,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香儿以为她睡着了,没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门被推开,周瑾轩走了进来,香儿识趣地退出去,关上门。
周瑾轩看着那鼓起的一团被子,放轻了脚步,他悄悄地靠近床边,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他的人了,再也不分开了,他很兴奋,他想见她,想跟她说话。
可是他不敢见她,他怕看到她怨恨的眼神,如果她怨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瑾轩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想去拉开被子,看一眼睡梦中的人,谁知他的手刚一碰到被子,里面的人就立马翻身坐了起来。
“别碰我。”
顾昔将一直握着的金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使劲往内侧靠,一直靠到墙边。
周瑾轩立马往后退了几步,紧盯着她握着的簪子道:“小桃,你这是干什么?”
他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那时她就是将一根簪子狠狠地插在了自己的胸口,还好她力气小,若是她力气再大一点,恐怕他跟她就没有现在了。
“小桃,你别冲动,你先放下簪子。”周瑾轩轻声哄道。
顾昔冷冷地看着他:“你出去。”
“好,我出去。”周瑾轩慢慢地退了出去。
香儿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周瑾轩一出来她就赶紧跑进去了。
顾昔放下手里的金簪,对香儿吩咐道:“关门。”
香儿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站着的周瑾轩,见周瑾轩没有什么表示,她才放心地将门关上了。
周瑾轩站在门口,望向顾昔所在的方向,抬手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那只簪子仿佛已经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胸口,疼得他想把心掏出来揉碎了。
她为什么要用他送她的簪子,但凡换一只,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痛。
顾昔躺在床上,这次她没有用被子蒙住自己,因为她现在胸闷极了,已经有点喘不上气了。
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他却跑到她这里来了,他还真是不懂规矩。
他现在应该去找他的新娘子了吧,他的新娘子已经等了他很久了,或许还有人等着闹洞房呢。
董小姐那么温柔漂亮,他初见她时就喜欢她,而且他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真是很般配。
又是一夜未眠,天一亮,顾昔就坐起来了,香儿为她取来衣服。
“小桃姐姐,这是少爷找最好的师傅为你新做的衣裳,做工和面料都是一等一的,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顾昔起身,由香儿为她穿上这一身精致的衣裳。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缎面云纱,桃花刺绣,珍珠点缀,确实是价值不菲,可她穿在身上却只觉得沉重。
今日是要去给长辈和正妻请安奉茶的,这她知道,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原则和底线了,只想规规矩矩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再给别人添麻烦。
香儿走在前面开了门,周瑾轩竟然在外面站着,听见开门声,他抬起了头。
两相对望,一时无言。
顾昔抬步向外走,周瑾轩这才向她走近了些,顾昔却根本不看他,直接从他身侧越了过去。
“小桃。”周瑾轩叫住她,“不必去请安了,再回去睡会吧。”
他知道她的性格,她与别人不同,她不愿意做这些奉承之事,他也知道她现在不想看见周家的任何一个人。
“这是规矩,我没资格破例。”顾昔淡淡地道。
顾昔说完便往外走,周瑾轩在身后一把拉住她。
“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不想你勉强自己。”
顾昔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夜之间,她似乎更加憔悴了,一身华贵的衣服也衬不出一点的光彩和生气来。
“我不愿意的事何止这一件。”顾昔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出了院子。
走着走着突然碰到了董浣云,看样子是从倚春轩出来的,顾昔愣了一下。
董浣云作为周瑾轩的正房夫人,应该是和周瑾轩在一个院子的,怎么倒住到了她旁边的倚春轩?
倚春轩在萃月轩也就是现在的瑾桃轩的旁边,中间隔着一片园林,林里有假山,平时这两处院子互相是看不见的,但是从各自院子往外走的路过了园林就汇聚到一起,一直通向前面周瑾轩的住处,所以此时他们正巧在这条路上遇到。
作为周瑾轩的侧室,顾昔不想面对他的正室,董浣云的存在只会提醒她她们同是周瑾轩的女人。
但她也知道董浣云是无辜的,她只是一个听从父母之命的人,她和这里的所有女人都一样,不一样的只有顾昔自己,所以她不应该把自己的怨气放到董浣云身上。
董浣云笑着向顾昔走过来,还是一如既往地笑容,似乎新婚也并不能让她那礼貌性地笑容有所加深。
还没等她走到顾昔面前,周瑾轩就挡住了她的视线。
周瑾轩走到顾昔前面一句话不说拉着顾昔就先走了,顾昔想要挣脱,可周瑾轩却好似完全不知道她的意图一样,只是一味地往前走。董浣云也没有生气,只是跟在后面。
顾昔疑惑,周瑾轩明明对董浣云是有好感的,初见时他就一反常态,彬彬有礼,怎么此时他却这么不给她面子,难道他对她的兴趣已经到头了吗?
像董浣云这样的女子,都只能引起周瑾轩短暂的兴趣,她这样一个普通的人却让周瑾轩喜爱了这么久,她是不是应该庆幸呢?
到了清竹院周瑾轩也没有松开手,顾昔看到了周文渊和周夫人表情,显然这样的出场方式让他们不悦了,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开口指责。
丫鬟捧上茶来,董浣云上前去端起茶杯规规矩矩地为二老奉茶。
“好好好,真是好孩子。”周夫人极开心地接过茶喝了一口,握住董浣云的手拉她起来,“快起来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合心的就跟娘说,千万别拘着。”
“谢谢娘,浣云初到周府,恐会不懂规矩,还需要娘多指点浣云。”董浣云微笑着道。
“浣云谦虚了,你这样知书达礼,哪里需要我指点,快些坐吧。”董浣云这话说的可是极其谦虚的,周夫人笑得更深了,拉着她到旁边坐下。
顾昔走上前去,丫鬟们又捧了新茶过来,顾昔在周文渊身前跪下,给他奉了茶,周文渊什么也没说,只是接了茶喝了一口又放下。
顾昔又到周夫人身前奉了茶,周夫人接了茶喝了一口,又拿帕子轻轻沾了沾嘴,道:“小桃,以后你就是周家的人了,要谨守本分,千万不能丢了周家的面子……”
周夫人还没说完,周瑾轩就打断了她:“好了,茶也敬完了,都各自回去吧。”说着就过去把顾昔从地上拉了起来,要带着她离开。
“等等。”周夫人喊住他,“她还没给浣云敬茶。”
“她不需要给她敬茶。”周瑾轩看了一眼董浣云道。
顾昔将手抽出来,走到董浣云跟前便要跪下,还没等周瑾轩过来拉她,董浣云就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拉住了她。
“小桃妹妹,你我以后就是姐妹了,不必这样客气。”
姐妹,这两个字在别人听来或许是很亲近的称呼,可顾昔听着却十分刺耳。
周文渊和周夫人听了董浣云这话都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周夫人又走过来握住董浣云的手十分和蔼地说:“浣云果真是个识大体的,轩儿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娘您身体不好,以后就不让她们来打扰您了。”周瑾轩不耐烦地看着周夫人道。
始终不说话的周文渊此时开口了:“周府本就没有日日请安的规矩,你们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必日日来这里,我还有事,你们各自散去吧。”
明明是一件开心的事,却没有一个人开心的起来,一场令人焦灼的请安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