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出了轩逸客栈,并没有朝开始来的路走回头,而是顺着那条客栈街继续朝前。
街挺宽的,经过的其他的客栈也陆续有队伍从里面出来,不过基本都是神态颓唐,打扮上也似乎是刚刚经历一场摧残,虽然不是全部,但是有个别人的衣装有破烂的地方,看着也不像刀痕。
互相沉默着,没有队伍交谈,就连各自队伍里,也好像被气氛压抑住了,都只顾着朝前迈步。
幸而这条街不算太长,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张道古发现最末的两家挨着的,坐落于街道南边北向的客栈,门头上并没有见到招展的棋子,心里猜测这大概就是柳姑娘说过的被消灭了的两家客栈吧。
张道古好奇,多看了几眼,就被他旁边的一位兄弟拍了肩膀,张道古转过来,发现他仍旧目视前方,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自己朝那边看的,再看其他的队伍,也都一样,没有一个人朝那两家破败了的客栈看,好似那两家院子完全不存在似的。
见大家都对那个好像有所忌讳,张道古也就不再自己非要与众不同了。不过他之前惊鸿一瞥,看到的东西却还是让他感到惊奇。
他们刚刚路过的是倒数第二家,虽然没有旗子了,但是门口的木匾上还依然留存着客栈的名字:福莱客栈。
大门洞开着,一眼就能望到里面去,前厅的几扇木门也都开的大大的,厅里蒙满了白纸,外墙和他住的轩逸是一样的,黄土墙,但是门框上好像还贴了一副白底红字的对联,就像挽联似的,怪吓人的。
具体的内容,张道古倒是没看清楚,不过那红字就像血,瘆人的紧,前厅里面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刮大白,反而是用白纸糊满了所有的地方,想想就觉得很不划算。
最奇怪的一点就是刘姑娘和他说的明明是这十八合村变成十六合村都很多很多年了,但是张道古看那白纸的成色,就彷佛是百日还没过完的样子,张道古自己镇子上见死人见的也不少,心里就不由得自己琢磨了。
不过没有什么别的怪异,所以张道古虽说觉得有点瘆,但也就还好,毕竟凡俗里过丧葬事,也得糊了白纸,这最多就是糊的多了一些,密了一些,对心态极度开明型的张道古来说,就都差球不离了。
过了最后两个客栈,就走完了这客栈街,也基本就等于出了村子。大路在这里分了岔,总共七八条的样子,交汇的地方都已经似是个广场那么大了,朝前面的小路看去,业已经有队伍走在上面。
之前在客栈街汇合到一块儿的几支队伍,也就分别选了一条路走了。张道古他们走的是正中间那条。
看队伍正朝西一路前行,张道古忍不住了,快走几步到前面去问刘队长:“刘领队,咱们这选路有什么讲究吗?”
刘队长看了眼张道古,说:“没有啊,随便走。看这条路人少就走这条路了。”
“那你们是从那边来的,就算有别的路可以回去,也没必要朝反方向啊,这不是南辕北辙了么。”张道古继续抒发着自己的疑惑。
“哈哈,小兄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返程的路的话,这每一条都是一样的,至于具体的原因么,恕我不能告诉你,我也没这个权限。不过你说的南辕北辙的事,就放心吧,咱都是常跑的老把式,又不是斋里的老书生,哪里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哦。”
见刘队长支吾不言,张道古也就点了点头,明白这原因恐怕就真的如刘队所说,他是没这个权限随便告诉自己这个陌生人了,不过确定了路没走错,张道古也就放心了不少。
离了队头,重新回了队伍中去,随便找了个位置,反正他也谁都不认识,自然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开始在的位置了,然后继续跟着队伍行进。
走了没多久,张道古就感觉到自己好累好渴,求助的四处望了望,发现别人都是一脸平常的样子,好像走了那么多路,加上从昨天到现在的高强度动作,都是毛毛雨,也就不好意思说出来了,咬咬牙,继续跟着队伍朝前走。
虽然张道古不知道他们去送货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别的队伍的样子,还有刘队长说的这回“只”损失了六个人手,也能猜到昨天一天的行程恐怕不是很太平,这些和他们一起去的人怎么着也应该是精疲力竭了才对,但是他观察了那么久,却只能是表达下自己的佩服,他们所有人,除了自己这个插队生,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平常样子,好似完全没把之前的苦放在心上,一切都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当然,有人死掉的悲痛还是有所弥漫的,但除了对失去的兄弟的难受和悲痛,对昨天可能的困难艰苦却都没有表现出半点疲惫。
但他们可以,张道古不行啊。
强忍着跟着再走了会儿,张道古实在是走不动了。这冬天是实在奇怪,中午仍旧热的像是夏天似的,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在沙漠里,毕竟这里晚上可比德福镇的冬夜要冷的多。
张道古正打算随便找个车厢偷溜上去,寻思着被抓住了就花花钱,买个坐票,看这队伍应该不是那么难说话的人……
正琢磨呢,前面紧跟着的车厢后面的帘子就被掀开了,然后从里面露出一张极度熟悉的带着面罩的脸,四处看了看,看到张道古了,再伸出一只胳膊,对着他招了招,像是叫他过去的样子。
张道古走过去,刘姑娘好像有话对张道古说,但张道古没等刘姑娘开口,拿手一撑,屁股就坐在了车上,然后转了身,把脚也挪上来,掀了帘子就朝车厢里走。
刘姑娘有点措手不及,也就没来得及阻拦,剩下的人都看到是刘姑娘叫张道古过去的,谁也不知道她是要说话还是要张道古上车,自然也就无从置喙。
见张道古进了车厢,刘姑娘也就把帘子放了下来,把手和头都缩了回去。
张道古进车厢一看,就发现这车厢绝对不是乘坐的马车车厢,就是个平板车加了个顶棚,刘姑娘应当就是坐在车轮的挡板上的,那里勉强算是个突起,再不然就只能坐在车厢地板上了,可这满是沙土的大路,那并不太密的木板,怕是已经到处都是看不见的灰了,真坐上去,一屁股都是土。
张道古把背包就朝地上一扔,也坐在了挡板上,不过和刘姑娘相对着,然后等刘姑娘缩头进来。
“找我什么事啊?”见刘姑娘脑袋转过来了,张道古问。
刘姑娘没回答,打量着他,似乎是第一回见到似的:“你挺会顺杆子爬的啊,我有叫你上车吗?”
张道古嘿嘿笑了几声,打了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