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干完活,推门而入,抬头却看见她穿戴整齐,正在整理包袱。
更重要的是,包袱边上赫然放着一柄长剑,这正是我发现她之前随身携带的,之后被我偷偷藏起的那柄剑。
说起来她早就在身体好点能下床走动之后便去将那剑取回放在了身边。而我只要我那老爹老娘姐姐看不见便可,其他的倒也无所谓了。可是现下见她这么毫不避讳的将剑拿了出来,又穿回之前的衣服,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本以为还有一些时日可以慢慢的思索该将我的心思透露,谁知。。。当下也顾不得内心的慌乱,也顾不得尚在家中的家人,赶紧扑腾上去。
“萧姨!”我拉住她的衣角“萧姨你,这是打算要走了么?”
“你这个女娃儿倒是聪敏的紧。”她回身摸摸我的头,却是不看我,只是抬头瞧了瞧闻讯赶来的老爹他们,抱拳朗声到“萧某途经此地不慎染病,幸得令爱施手相救,以及几位近些时日的照顾,萧某无以为报,唯有此物聊表心意。”
话音刚落,一个物件就嗖的一下稳稳的落在了离老爹他们不远处的桌子上,借着微弱的油灯的光亮加上月光定睛一看,竟是一锭银光闪闪的元宝,瞧那分量分明不小,估摸着够这一家子在这地方好几年的花销了。
老爹夫妇先是被我一嗓子嚎来,见到那桌子上面的宝剑吓了一大跳,还没等反应过来,又见从远处掉落的一锭银子,面对着飞来的钱财,一时竟是呆滞住了,没了话语,呆了片刻才终于回神,当下是又惊又喜又怕,连连称谢。他们本就是见着对方衣着不凡,不似寻常人家,近些日子的照顾暗地里未必不是没有小算盘的。
此时尽管心中还是存有惊吓,但也算是得偿所愿,并超过了预期。
他们得偿所愿了,我却大惊失措,乱了阵脚。
“那么,在下就此告辞。”江湖中人行事干净利落,她再一出声,一抱拳转身拿起行李宝剑便欲走,眼下我别无他法,只能紧紧拽住她的衣角不放。
这样的行为可吓坏了老爹他们,在他们眼中对方是不能得罪之人,当下连忙呵斥我,让我松手。而她也终于拿正眼看我,露出了疑惑,问道“怎么了?”
“我...我舍不得你...”
算了,已经没有时间让我磨蹭了。
既然事已至此,与其遮遮掩掩,不然就此开门见山,我咬了咬牙,拉着衣角的手未松,扑通一下双脚跪在了地上。
“狗儿想要跟着萧姨,狗儿想要拜萧姨为师!”
没错,这就是我的打算。
虽然她的武功是高是低我不了解,她的经历是善是恶我也不清晰,但这是我唯一能离开这儿,也是唯一能带我走出这困局的希望,在这人烟稀少的穷乡僻壤我等了整整七年,现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若是再错过了,下一个能带给我希望曙光的人不知何时才能来到。因此,我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一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将头磕在地面上,再抬头时上面已隐隐约约的有了红印子,我希望能借此让对方知晓我的诚意以及决心。
房中一时很安静,老爹他们则是吓傻了,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平时乖巧安静,任劳任怨的狗儿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这可是会武功的人,动辄就会使人人头落地的武林中人,那可是他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接触的仙人儿啊!到这一步,我也顾不得他们是怎么想的,狗儿在他们眼里现在更多的是免费的劳力,等再大点就是一笔客观的彩礼,只有儿子才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女儿,从来什么都不是。
可来自近处的一声叹息却令我不由心中一沉。
“难得你小小年纪便有此诚心跟决心,但是可惜...”她叹道,一只手握住我那拽着她衣角不放的那只胳膊,蓦地胳膊一紧,一种说不清的疼痛感传来,痛感并不算剧烈,却是异常异常刺骨。
“可惜,你样貌虽是眉清目秀,但是骨骼寻常,资质普通,对于习武天赋不高,更别提继承我的衣钵了,恐怕...”
我听她如此说,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感,大声回答“狗儿不敢妄想能继承萧姨的衣钵,狗儿不贪心,狗儿只求能跟随萧姨左右,学个一招半式,只求能自保,日后不受人摆布,不随波逐流,将来不会被卖到认也不认识的人家为奴为妾”
我想我是昏头了,刺骨的疼痛和慌乱的迫切让我的头脑发热发昏,只想快点表明我的心意,竟不知不觉中将这几年心中的所思所想一股脑子的全说出来了,直到耳畔听到一声怒吼,这才心中一凛,后背顿时惊出了一层冷汗。
怒吼是我那平时憨厚的老爹发出的,那番为奴为妾想来是刺激到他了,当下也不管萧姨还在旁边,大步流星的走来就想拉我“小狗儿!这些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暗暗叫苦,还没来得及想要如何回答,却陡然脚下一轻。
回过神来,竟是被萧姨抱在怀中。
“她说的可是事实?”她抱着我却没瞧我,只抬着下巴,睥睨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握剑的手微微前倾,剑柄泛着森森寒光。
老爹对此显然还是畏惧的,妇人跟我姐姐赶紧拉着他后退了好几步,老爹夫妇的脸又红又白,支支吾吾的解释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该是感谢他们平时都还算是个老实人,不善于说谎。
这一幕她显然也是尽收眼底的,却是并不搭话,只沉默片刻后,突然返过来问到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愣,随即明白,有些尴尬的答道“他们...只是叫我小狗儿...并未正式起名...”虽是尴尬小声,心中确不由渐渐的升起欣喜,忐忑起来,莫非...
果然,闻得此言,她不由冷哼一声,扫了那夫妇一眼:“七岁孩童,不赐姓名,你们还有何可说?枉费我之前还当时是山中清贫,稚子也难逃辛劳,如今看来,你等怕是未曾将她当做亲生骨肉相待吧!”
这话直接的很,又讲的毫不留情,怼的对面夫妇那个脸色是一阵红一阵白的,尤其是我那老爹,他终究是山里粗人也算是一条汉子,一口气憋住倒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虽之前对习武之人有些畏惧,口气却是慢慢生硬起来,对着萧姨先说他们一家子怎么也算有恩与她,又讲于情于理这都是别人家的事儿,与她无关,让她别管,孩子没起姓名又怎么样,这与她无关。话里话外颇有点让萧姨莫管闲事的意思,也有了点责备之意。
奈何他越是这样说,萧姨唇边的冷笑越是明显,在对方的喋喋不休中,她看向我“狗儿,我赐你姓名,你可愿意?”
唯有爹娘,才能给孩子姓名。
一日为师,终身为母。
我从她怀中挣脱下来,双膝跪地“请师傅赐名!”
她略一沉吟,目光飘向窗外树林,日后我听到她的声音说“园林初静无风,你就唤作初风吧!”
来不及说什么,下一瞬间,身体又轻了起来,风扑面,一抬头,发现自己居然看到了天空。
“你们的孩儿,我带走了,从今以后,她归或是不归,认或是不认,嫁或是不嫁,皆听从她自己的意愿,这天下间,再无任何人可以摆布她!”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破茧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