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戈到底是记者,他按晓婉的描述,在新华路的一个大型工地上找到张婶的儿子。张婶的儿子回家那天,杨戈买了一大包老人吃的东西送给方晓婉,方晓婉心里充满了感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以来,她都是在众人的关心和爱护中长大的,那些受恩惠的点滴之情,既让方晓婉感到温暖,同时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敢瞎花一分钱,虽然她也对漂亮的围巾和衣服动心,虽然她也想到武汉到处逛逛玩玩,但她身上承载着那些乡亲们的厚爱,承载了外婆、妈妈和自己三代人的梦想。
方晓婉让张婶儿子替她捎了一封报平安的信,信里写了武汉的趣闻和自己的开心事,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所有的不幸与艰辛只字不提。信封里夹了五百元钱,她叮嘱外婆过年买点好吃的,最后捎上一大包杨戈买的食品,千叮万咛了半个小时,目送张婶儿子上了回家乡的汽车才放心离开。想想过完年就可以看见外婆,方晓婉开心地哼着小调回到家里。
回到家,方晓婉做了一份计划表。她接了三份假期家教,一个星期仍只休息一天,白天和晚上全忙于家教赚钱。因为开学要交学费,而且外婆来了生活费用开支肯定大些。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要为日后的生活做一个安排。
整个寒假,杨戈来了两次都没有碰上晓婉,他知道这家伙又玩命地做家教去了。这期间还有一个人也几次来找过方晓婉,那就是韩启安。有次家教回家,一邻居对她说:“你亲戚提了牛奶、油一大堆东西,几次来敲门都没有人就走了。”方晓婉根据邻居的描述猜想肯定是韩启安来过,也许是来送下学期的学费罢。方晓婉现在已经能自食其力了,她压根不想见这个人,见到他,只会让自己更想妈妈,为妈妈的惨死打抱不平。
假期方晓婉过得比上学还充实,白天、晚上除了家教就是备课。由于学生中有小学和初中的,她得精心准备不同的课程。她很珍惜每份家教,而且也愿意帮助这些孩子提高成绩,所以特别用心卖力。
不知不觉到了除夕,方晓婉到菜场买了些土豆、海带、粉丝鸡蛋类能放置的菜,到超市买足过年的粮油等生活必需品。新衣服就省了,东东妈送的好几套衣服跟新的一样呢。再说了,今年穿新衣服给谁看啊,她打算趁过年没有家教,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个星期,睡足懒觉。这半学期她象上了发条的闹钟,没停歇地赚钱、上学。她现在想躺下好好休息休息呢。
窗外烟花漫天飞舞,韩启国留给方晓婉的电视虽小,但图像十分清晰,里面弥漫着节日的喜庆。方晓婉煮了一锅水饺,她添一碗放在妈妈遗像前;添了一碗按家乡的习俗摆在桌旁给外婆,并摆上筷子;最后给自己也添了一碗放在桌上。
方晓婉给妈妈的照片前上了三柱香,“妈,我们一起吃水饺过年吧。”
方晓婉正吃着水饺,走廊外“咚咚咚”的敲门声一阵比一阵急。她打开房门,只见杨戈左手大包小包,右手提一保温桶冲进来。
“快点,东西要掉了。”这时方晓婉看见他右腋下还夹着一包食品。
“你又买这么多东西干吗?我一个人吃不完浪费的。”方晓婉赶紧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堆在旧沙发上。
“我说了是给你一个人吃吗?我还要吃呢,呵呵”杨戈辩解道,“快拿碗来,尝尝我妈煨的山药排骨汤。”
“你吃过没?要不要尝尝我自己包的水饺。”
杨戈已经拿起给外婆添的那碗吃了起来,“呵呵,你已经给我添好了啊,嗯,好吃,韭菜鸡蛋馅,我喜欢!”外婆那碗也只添了七八个水饺,他三下五去二把那碗给干掉了。
方晓婉喝着杨戈带来的汤,味道真鲜,油而不腻,心想“有妈真好!”
饭后他们边看电视,边吃杨戈带来的零食。晚会的小品逗得他们哈哈大笑,这是单元楼里晓婉最快乐的笑声。
“咚咚”敲门声又响了,方晓婉正纳闷谁又来凑热闹,杨戈已经把门打开了。
“叔叔,您好!”杨戈冲来人礼貌地喊道,并迎他进屋。
“新年好!我在楼下看见有灯光,就上来了。”韩启安回应道。杨戈赶紧接过他手里的牛奶、食物油、菌子等一大堆干货。
杨戈和韩启安见过几次面,他们曾为方晓婉上学的事商讨过,又曾为方晓婉的住处见过面,所以现在见面跟熟人似的,十分熟络与随意。
方晓婉一看见韩启安,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盯着韩启安道“我已经攒足了自己的学费,不需要你送学费过来,以后最好别来这里!还有那些东西自己带回去给你老婆吃吧,那么多年没有你,我也没有饿死!”说完,她径直去了厕所,关上门,把这两个男人留在那里。
韩启安冲着杨戈极其尴尬地讪讪笑了笑,“你们玩,不打搅!”杨戈看到这个职场叱咤风云的老总被方晓婉训得面子有些挂不住,连忙起身道:“叔叔,我送你。我也要回家,咱们一起走!”
杨戈顺手把韩启安送的东西放入厨房,冲厕所喊道“晓婉,我回家了,改天再来看你!”
方晓婉从厕所出来,想到韩启安这个不速之客还带走了杨戈,心想这家伙太可恶了。她用脚狠狠地踢了踢牛奶箱,对韩启安的心意并不领情。也许韩启安越成功,她就越恨他带给自己和妈妈的痛苦。她才不愿接受韩启安的任何资助呢,而她越不接受韩启安的资助,韩启安就越感到内疚和歉意,晓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韩启安背上这个十字架生活。因为韩启安给她们母女带来的伤害远没有停止,晓婉潜意识里对男女之情有一种不信任感。她不敢喜欢异性,虽然她这个年龄已经可以交男朋友了,可怕的是,她心里常常荫生出终生不嫁的心结。
杨戈想试图冰释这对父女之间的矛盾,无奈方晓婉连提都不让提韩启安的名字。他能做的只有默默关怀方晓婉,希望她能放下心中的怨恨,开心地生活。
伴着零点钟声敲起,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开始了。
在一片炮竹和喧闹声中,方晓婉疲备地睡着了,她梦见与妈妈一起吃水饺,看晚会……
过完元宵,张婶的儿子捎来口信,外婆要把老家的房子里杂物处理掉,夏天再来。其实老家那个土泥巴仓库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许外婆对那个生她养她一辈子的地方依依不舍,想再多住些时日罢。方晓婉虽然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但也只能依外婆的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