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四面人来求富贵还需本分
第二天，梁晋与赵老四二人挑了两个担子便钻进了父山。在半山腰一个缓坡处的泉眼旁用树木、茅草搭建了一个窝棚。
弄好一切记下路径，赵老四便留下些饼子，馒头和咸菜作干粮约好时间回转县城去了。
而梁晋在父山中每日里早观日出晚望月，山头赏浮云山脚描流水。万幸竟然没有生病，亦没有碰到狼豺虎豹。
可是眼看着一月之期将近，梁晋面对着眼前的白纸依旧落不下笔去，心中越发的焦躁了。可脑中乱成一团，手中的笔仿佛重若千钧。
而且据赵老四送干粮时说:
那位公子已放出话来，不日就要启程返乡。似乎也认命了，大叹与父山没有缘法。
梁晋站起身不停的转着圈子，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猛然一把抓起画纸撕扯成了碎片，双手一扬撒成满天的蝴蝶随着山风飘走了。
随后干脆将笔信手一丢，弯腰钻进窝棚里抱起前日赵老四送来的一坛老酒，拍开泥封长鲸吸水般喝了一个满脸满身。
“痴儿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随着一声虽不响亮但却直击心底的声音，梁晋猛然坐将起来。就听得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心浮气躁，如何执笔？眼界低小，怎观河山？胸无沟壑，哪里画得出这天地灵秀！且赐你一番造化吧。”
梁晋懵懵懂懂中不如何便出了窝棚，随着一阵风头飞了起来直奔山顶上的云海明月而去。
恍恍惚惚中，只觉得一阵清凉裹住了全身。爽而不寒，使得他精神大震。有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全身各处渗透进来如流水一般沿着一定的路线汇聚到头顶眉心处成了一团。
然后在似有似无的轰鸣中炸裂开来融入进识海中。梁晋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爽，思维从来没有过得清晰。似乎以往读的书籍文章中的知识醍醐灌顶一般一刹那通透起来，可以闻一知十。
还没有等他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见身旁一声夜鸟啼鸣。不自觉得转头看过去，就见到一只山雀正鸣叫着从旁边飞过。
梁晋向着四周一观望，只吓得书生全身颤抖筋酥骨软。
原来，衣袂飘飘中举目四顾:
抬头一轮圆月似乎触手可及；挥手几朵浮云随风飘荡；低头两脚虚悬凌空而立；闭眼数缕清风拂过面庞。
呆呆愣愣中梁晋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了身躯一般，如通柳絮随风飘荡。踩过梢头枝叶，轻嗅崖畔芝兰。
就连呼啸猛烈的山风也变得拂面轻柔；本应该轮廓模糊的夜间山川也入目清明。如此欣欣然无欲无念中梁晋已绕着整座父山飞了一圈儿。
不觉间明月业已西坠，朝阳即将东升。忽然那道声音又响起来：
“可也！近日吾观你心念坚定。于丹青一道又有天分，不忍见你心神不宁错过机缘。故助一臂之力，令你神魂出游，汇太阴开汝灵窍。今既已领略天地之高缈，山川之灵秀，还不归位去作汝画卷更待何时！”
梁晋猛然间只觉得身体一沉，如同有千斤之力在下方吸引般极速坠落。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得身体一重，突然间“啊”的一声惊呼出来。只见书生圆溜溜瞪着双眼动也不动。似乎做梦被魇着了似的。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朝阳的光芒跨过窝棚外面早已熄灭的篝火钻进来照在梁晋脸上。
这时梁晋猛然一下子站起身来，似乎依旧有些一点儿略微的不适。
就这样光着双脚踉踉跄跄地抢了出去，甚至撞歪了窝棚的门柱，踢跑了门外的铜壶。一脚踩在燃尽的木炭堆里，弄得光着的脚变得乌漆嘛黑。
可这时他却完全顾不上。疯了一般几步扑到当做桌案的青石旁，从皮囊中抽出画纸放到石头上压好。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笔墨，持笔静悬于画纸上空微微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梁晋完全宁静下来。忽然下笔有如神助一般涂抹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一副《父山月夜鸟惊图》已跃然纸上。
“就这样梁晋画出了令自己与那位公子都十分满意的画儿来，当时便回了县城前往拜见。一番交谈后梁晋出口成章风采翩翩与往日大不相同，那位公子见之心生好感。从此两人一见如故，相互引为知己之交。”
钱来对着楚云摇头晃脑的道:
“然后便邀请梁晋与其一同回返了京师。谁也没想到那位公子竟然是当朝礼部侍郎宴大人的大公子:宴恒。现如今听来往的人说:梁晋公已是名传天下的丹青小圣手，作了京城国子监书画教习。”
钱来与有荣焉的手舞足蹈，脸面通红:
“而在画出《父山月夜鸟惊图》那日，梁晋公曾登山拜谢恩德并询问名姓。这才知道，那夜点化他赐予了这场造化的正是父山的山神爷爷～陶昱。从那时起咱们这儿便信仰山神大人，香火鼎盛不绝。而山神喜爱读书人，月圆之夜撞仙缘也是从那以后成为风俗的。”
“原来如此！”楚云恍然大悟:“这便也是你们父山县如此繁华齐整的原因了。”
“道长您说的太对了。开始那几年，无数读书人自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甚至很多人直接在父山上起了房子。随之而来的杂货铺子、文具铺子和酒店客栈甚至于青楼楚馆，将父山上下盖得满满当当。”
“如此岂不是过了？需知过犹不及”
楚云闻言摇了摇头:
“岂有将松竹林泉变为尘世喧嚣场而能得庇佑者？莫要说仙神，如若山石有灵也不会护持此等样人。后来出事故了吧？”
“道长，您猜的可真准，不愧是世外真人！”
钱来竖起大拇指恭维道:
“谁说不是呢。一天夜间狂风卷地，大雨倾盆。就一个晚上，所有的房子不管是山顶上的还是山腰山脚下的全都给刮了一个底儿朝天。这人呐……啧啧……反正据经历过的人讲，是享受上喽！您想吧，这又是风又是雨的！关键是那些在红楼绣帐中享受温柔乡的……啧啧……您说我怎么就没赶上看看呢！”
“哎！福生无上天尊！岂可生幸灾乐祸之心，应该汲取教训才是正理啊。”楚云温和地道:“那有没有伤亡？唔！应该不会。”
“无上天尊！道长您说的对。小人受教了！不过您猜得可真准。那些人是受了一夜风吹雨淋的苦。可那么大的风雨，房子都吹没了！可别说伤亡了，就连因此得病感染风寒的也没有一个。只是丢人丢大了而已。”
钱来态度郑重了不少:
“第二天县城里用成队的马车往回拉人。而且那晚所有人全都昏过去了，醒来后逢人边说，山神爷爷下法旨了。不许胡乱搅扰流连不去，登山游景不可人众，需知天地孕育一方灵山秀水历时久远。而一方山水方可孕育一方生灵。”
“福生无上天尊！此言大善！数罟不入污池，斧斤以时入少林，不外如是！想必，这每月于城中举办赏月会是想要先行遴选一二出类拔萃者喽？此法不错！”
“是喽！要不怎么说山神爷爷慈悲呢。就没有强制不许人上山撞仙缘。不可人众和不可人来，差得多喽！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光景。如今的父山县中商铺林立商贸繁华。每个月的赏月会决出三名魁首，下个月月中一同在父山之巅诗酒论文章撞仙缘！因此很多商铺的老板、员外老爷甚至青楼都会派人来，但是又不敢登山怕冲撞了山神引来神仙责怪，便在山脚下等候。也会有许多摊贩跟随着过来，咱们李老爷见机便在这通往父山的路旁兴建了新李庄。所以咱们这个庄子里就是不缺客栈酒店。”
“原来如此，想来此方山神亦有帮扶一地生民之心。这道少见。”
接着问道：
“既然这山神大人对你们帮助如此之大，怎么贫道这几日游山没看见山神庙啊？”
“是这么回事儿，当初山神爷爷下法旨说不让建，他性喜清净不贪图供奉。可咱们整个儿县城都得了山神爷爷的好处才有了今天不是！越这样儿，咱们就越发的不能忘本呐！山神爷爷不让在山上给建庙，咱们就把庙建在城里，把神位供奉在家中！”
楚云通过与钱来的交流得知了很多意外的消息，尤其是对于当地的山神陶昱有了些了解。加上前两日在隐空庵中以及山谷之内的所见所闻，比对一下自己所知道的神道地祗行事风格，心中不免疑惑重重起来。
而后辞别了钱来，直奔他介绍的一家名为:若云来的客栈而去。并告诉钱来，自己要在这新李庄休整几日。如有人需要做法事或者治病诊疾的可以介绍其到若云来中找自己，必不让他白白忙碌云云。
每到一个地方，如果有条件楚云就会停留些时日看诊问疾或作些法事。
一是，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大多数人一生也不会离开家乡。有点儿什么状况小病靠扛，大病由命。
即便在这四海升平的盛世也是如此，其实无论什么时候不需要为病痛状况焦心的也不会是百姓平民。
二是，大楚天下承平，出家人本就稀少而有真本事的更少。乡下民间遇到妖鬼之事最多找到些巫婆神汉，也是骗人的多。
三是，在世间游走总要挣着些银钱花销。
就是在这新李庄中，楚云不自知间抓住了一番劫数的蛛丝马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