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诤在很长时间里都不明白,为什么红毛儿他们明明是人多势众,既然来了,一拳没打,却又逃跑了,难不成是给自己和老季喝酒助兴,还是靠自我摔倒、自我丑化助兴?
他当然没有看见自己狼狈地摔倒在地的时候,老季一边喝酒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打斗,看到高兴地时候就吃一颗花生米,偶尔也手微微一弹,那花生米就穿过屋门,再呼啸着飞向小院的人群。只是当晚下雨,根本没人能够注意到老季的举动。
乔诤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这才想起自行车还没取回,于是下班的时候就去取回自行车。
老远就看见那老头弯着腰,手中摆弄着车轮子,一会儿又拿起扳手用力拧着什么。看见乔诤来了,老季就用一根指头勾着一个马扎儿,轻轻放在一边。乔诤打了个招呼,就坐在马扎儿上。
乔诤笑着说,老哥,你是不是喜欢吃花生米?今早走的时候,怎么还掉在院子里了?
老季楞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是,我是喜欢吃花生米,有时间早请我喝酒,我还要花生米。嗯,你的自行车修好了,可以骑了。哎对了,你那房子,你感觉怎么样?
乔诤就哈哈大笑说,是不是你也喜欢了,喜欢就一起去住,不过你那茅台酒去哪里买的?我今天跟我一个同事说,我喝了三十年酿的茅台,人家说那不可能,除非你是大富翁呢。对了,今晚还去我那住吗?
老季摇了摇头说,不去了,今晚有事呢。对了,从今晚开始,你就不要在你的东屋睡了,一定不要,等我下次去看看。
乔诤一时有些懵,说你老哥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东屋怎么了,就这间屋子装修的好,难道闹鬼啊?
老季就笑笑说,或者,比闹鬼还厉害呢?
乔诤眨眨眼道,好好,就听你的,但我也不能总是不睡那个屋子吧?
老季说,哪能呢,等我下次去看看。
乔诤满腹心事地推着车子走回家中,然后就到了东屋去看了一圈,但他怎么看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于是就走到西屋去了。走进西屋他就看见床头上那几本书了,正好闲来无事,就信手拿到了上面那一本书。
乔诤看到,那本书挺厚,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像一块大砖头。书皮黑乎乎的,看起来应该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几个篆体字倒是比较明显,上写:天医妙手。只是不知为何书的后半部分好像被撕掉了,不过那书茬也是旧的,想来也是有些年头了。乔诤打开书本来看,只见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古体文,这不由得让他来了兴趣。
当年的乔诤,那可是大学中文系的才子,不光人长得帅气,还在古文方面颇有造诣。大学期间,他的古代汉语,古代文学,包括古代文字方面当真了得,他的古代汉语老师,那也堪称国家顶级教授,曾不止一次让乔诤报考他的研究生专业。乔诤很想报考,也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候,他母亲打电话说,家里出事了。
他母亲说,村霸的小舅子给他家说了,如果一个月内不把地里的树清理干净,那就一起用了。
乔诤明白,他们村的村霸杨車,因为要为自己的农家宴修路,就打着村里的名义,强用乔诤家里的地,且不愿意给钱。两年前,杨車为此找过乔诤的父亲,其中的父亲当然据理力争,毕竟这也是地。然而杨車提出了置换计划,也就是给他们家同样一块地,只不过是贫瘠的山岭地。乔诤的父亲当然不愿意,两人就吵了起来。后来杨車还带着两个儿子跟乔诤的爹动过手,当然这是听乔诤的母亲说的。后来,乔诤的爹,在和朋友喝酒后,在回家的路上,跌下一个大桥,头部着地,人当场就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当时就是个迷。乔诤坚信,是杨車害死的。
乔诤为此,放弃了考研的机会。他不愿意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他毅然放弃了所有的机会,回到了家乡陪着母亲。
往事又一一浮现眼前,乔诤不禁为过往烟云轻叹一声。他收了思绪,认真的翻看起这本《天医妙手》,却不想一张窄窄的铜片从书中滑落出来,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乔诤拿起那块铜片,只见这块铜片通体泛着深红,上面刻着几行小隶:
疾雨来,村院安。小石桥,三五天。夏又至,柳树寒。木易始,乃可见……
乔诤摇了摇头,这几句话似乎像哑谜一样,谁知道说的什么呢?想到长夜漫漫,无可消遣,就打开这本古树,慢慢看了起来。可他打开首页,就被里面的手写小篆深深吸引了。这本书绝不是刻印书籍,纸张年月久远,字体端庄凝重,不管内容如何,单从书法上来说,也是上品无疑。
乔诤慢慢辨认着,只见开篇写道:世之尊者,民也。行世之矩者,为民也。故此,墨之子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故做《天医妙手》,悬壶于市井,解困于危难……
乔诤这才明白,这是一本医术,只是年代久远,出处已不可考,但是想来自己无所事事,正好看书打发时间。看了一段,不觉哑然失笑:足趾伤者,以针刺中封、公孙、太冲,须臾如旧……
那些年,中医可谓是到了历史的低谷。高手隐遁,庸医遍地,更有甚者,妄称大师,或著书立说,或表演气功,到头来把好好的中医搞得名声尽失。所以看到这里,乔诤也是一阵暗笑,然而老季随后的到来,却让乔诤大吃一惊。
两天后,老季来了,照旧是推着他的工具摊。那天乔诤刚回家门,老季进门之后,放好了工具摊,冲乔诤问了一句,小子,晚上喝不喝酒?
乔诤看着老季低着头翻弄东西,不禁笑道,难道又是喝茅台?
老季埋着头,一只手拎着一个满是机油的破口袋,一手在袋子里翻弄。听到乔诤说话,就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乔诤。乔诤看到老季头发上沾着一根草叶,额头上一道黑乎乎的油渍,鼻头上也沾了一点儿土,突然心里有些歉意。他觉得一个修理自行车的老头儿,哪能天天喝茅台呢?
老季却点点头说,小子,这天下就你最相信我,看得起我了,你说喝茅台,还就是喝茅台,你看这是什么?
乔诤就看到老季手里又多了两瓶茅台,不禁一阵惊叹,要不是亲眼见过怎么可能是真事呢?
可他俩要喝酒的时候,老季当真给乔诤露了一手,不禁让他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