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无人,镇上“运财赌坊”后门,一条通体雪白,壮如牛犊的大狗被一条铁链锁着,无精打采的伏趴在地上。
许勇小心翼翼靠近,大狗似有警觉,咧着嘴慢慢的立起身来,那森森白牙如尖刀,一双铜铃大眼闪着寒光,死死盯着逐渐靠近的陌生人,似乎随时要扑将上来,把人撕碎。
许勇看的心里直发毛,远远的丢了一块犹自带血的大肉骨头过去。那雪獒低头用鼻子嗅了嗅,一口就把肉骨头叼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咀嚼起来,那声音听的人毛骨悚然。
第二天,第三天,许勇如法炮制,待到无人时,扔骨喂雪獒。
两个月后,许勇已经敢扔了骨头,踮着脚尖,伸长手臂,轻轻抚摸一下啃着骨头的狗头。
这些日子,许勇把家里最为锋利的砍刀拿了出来,一有空就找来一大截的树干,发力,挥刀,把动作打磨的行云流水,一刀下去足可开山裂石。
这一天许勇拿着刀找到了小和尚,挥刀劈砍,一刀砍倒了一棵碗口粗的树木,一脸期许的问小和尚“威力足否”,小和尚笑着点头道:“你这一式‘斩狗刀’,以后如果不是遇上高手,足以自保。”
“斩狗刀!”许勇哈哈一笑,豪气干云的去杀狗了。
就在那天,许勇背负长刀,丢了块肉骨头之后,伸手轻抚狗头,眼露不舍之色,口中说道:“本想和你做朋友,奈何阵营对立,徒呼奈何。”手起刀落,狗头掉地。
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朋友”。有些人就如这雪獒一般,至死方知。
傍晚时分,“狗师爷”出来喂狗,后门满地血污,雪獒身首异处。狗师爷惊呼一声,瘫软在地,面如死灰。“这可是大公子最心爱的雪獒啊,完了完了。”狗师爷连夜骑上快马,赶回驼峰镇。
百里之外,有双峰并立,高耸入云,名曰“驼峰山”。山脚下有一镇,因山而名“驼峰镇”。
此刻,已是深夜,万籁俱静。
“啪”的一声瓷器破碎的声响,在驼峰镇的一处庄子内响起,紧接着又是接二连三的的摔砸东西的嘈杂声。
庄内大厅,烛火通明。狗师爷趴跪在地,身体抖如筛糠。一个眼如铜铃,海口大嘴,白牙森森的青年壮汉正狂怒的在厅内焦躁游走,遇物砸物,逢瓶摔瓶,一时间厅内碎片残渣遍地,物件东歪西倒,一片狼藉。
青年壮汉折腾了一阵,似乎累了,一屁股坐回主位上,眼神森寒的看着地上的狗师爷。
狗师爷感觉到一股杀意把他浑身笼罩,浑身一哆嗦,连连磕头喊道:“大公子饶命、大公子饶命。”
此人正是谢文亭的女婿,驼峰镇徐家大公子徐洪。少时无赖,厮混于街头巷尾,打斗伤人无恶不作。后来靠赌发迹,成立了一个“洪运帮”,在临近几个镇子开设赌场,发放高利,逐渐财大势粗,雄霸一方,有“赌霸”之名。
此刻徐洪心里的愤怒翻江倒海,之前自己听了枕边之话,把花了多年心血培育的雪獒派去给老丈人镇场子,不想却葬送在观珠镇上。这雪獒可是无价之宝,得来不易啊。徐洪一念及此,又是心痛难耐。看着地上的狗师爷,他阴恻恻的说道:“好,我饶你一命。把他拖下去,不要打死。”
“不要打死,那是比死还可怕的下场。”狗师爷仿佛被抽空了生气,整个人一下瘫软在地,任由两个彪形大汉把他有如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东阙先生,”徐洪冷静下来,淡淡喊了一个名号。厅内帷幕的阴暗之处悄然出现一人。“接下来此事该如何处置?”徐洪望了过去,眼里有征询之意。
“如今之事,当先派遣人手稳住观珠镇那边赌场,然后再谋划对付许家父子之事。公子放心,半年之内,观珠镇必是你的天下。”阴影中的东阙先生语气平淡,毫无波澜。
第二天,十几个一色黑衣,腰挎长刀的大汉,骑着十几匹高头大马,踏入观珠镇。蹄声响亮,马上汉子杀气腾腾,观珠镇气氛压抑,仿佛大战一触即发。
许勇在松香楼上看着这一队人马进了运财赌坊,脸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本想今日就带人抄了赌坊,不想对方增援的人手这么快就到了。”
“勇儿,如果今日我们带人过去,观珠镇可能就要血流成河啦。此事先放放,慢慢筹划吧。”一旁坐着的观珠镇长许厚雄也是一脸无奈。
几日之后,手下来报:有人在运财赌坊闹事!
许勇神情一振,上了松香楼,居高临下观望着对面赌坊情形。
一个面容清癯的老者,在赌坊门口摆了一桌,桌上放着几样赌具,桌后立着一竿布幡。只听老者不停高声吟道:
“一入赌场深似海,全身而退登天难。钱财散尽平常事,家破人亡实可悲。十赌九输皆因诈,劝君莫入鬼门关。前车之鉴犹在此,君若不信可来辩。”
老者一边吟唱,一边拉着想要进入赌场的人,出言相劝。有不服者,则拿起桌上赌具与其对赌,果然盘盘皆赢。老者又解释了一番赌场出千使诈的手法,只说的对方服服贴贴,转身离去。如此一番操作,原本要进赌场之人十之八九驻足不前,围观之人也是对着赌坊指指点点。
“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许勇心里正纳闷,果然赌坊里冲出几个如狼似虎的打手,把老者的摊子砸的稀巴烂,又一脚把老者踢倒街心,领头之人亮出匕首喝骂道:“老不死的,你再敢来,老子一刀把你捅了。”
老者自地上爬了起来,掸掸衣袍,捡起布幡扛在肩上,口中高唱“君且听我‘劝赌歌’:一入赌场深似海,全身而退登天难......”,余音淼淼,翩然而去。
“高人啊!”许勇赞了一声,灵机一动,叫来一个手下,指着老者背影吩咐道:“跟紧那人,把他落脚之地回报我。”
傍晚时分,手下来报:那人入住在镇上一间“鸡毛店”。
许勇心里有了定计,待到天黑,怀揣财物,独自去了鸡毛店。
鸡毛店内简陋破败,气味污浊。许勇皱了皱眉,依照店里伙计的指引,敲响了一扇房门。
脚步声传来,一人开门,正是白日里唱“劝赌歌”的清癯老者。老者开门,见到房外的陌生人,也不惊讶,独自走回房内坐到一桌边,就着一杯白水啃食几个窝窝头。
许勇带上房门,走到老者身前,躬身就是一礼。老者转头看向许勇,淡淡说道:“年轻人,是不是见我今日在赌坊门口露了一手,想过来跟我学赌。”许勇脸色一愣,“敢情这是神仙,未卜先知。”
老子脸上浮起怒色,“你也别惊讶,你这样的人,我每到一处总能遇到几个。你还是走吧,有手有脚谋一份生计并非难事,何必执念于身外之财。须知富贵乃天定,半分强求不来。”
见到许勇没有动身走人的意思,老者接着说道:“年轻人,你可知我为何孤身一人流落江湖,到处唱那劝赌歌?实在是我如你这般年轻之时,沉迷赌博,败光了家产,气死了父母,连我妻子也被我逼的带着我那一双儿女投河自尽。”
“后来我得高人指点,才知赌之一道,十赌九诈,于是学了高人赌术,处处劝人莫赌,以弥补我半生之错。”
老者说着,脸带悲切,声音哽咽。